等了半個時辰,張章的妻子見廳堂裡燈光灰暗,又挑來兩盞油燈,想起丈夫夜半出門,此時的下邳又是多事之秋,便不禁蹙起了眉。
高謹見趙氏的神色,也有些後悔,只恨他心急了一些,下邳城這樣的治安讓張章夜半出門可是危險的事,若是遇見歹徒或者亂兵恐怕就不妙了。
他對這個時代仍欠缺一些意識,竟忘了這裡不是後世,尤其是這兵荒馬亂的時節,怎能讓人夜半出門。
幸好張章安全回來,聽到外面的拍門聲,趙氏驚喜的去應門,將張章和一名黑臉鐵匠引了進來。
張章向高謹行禮道:“公子,這便是我的堂兄。”
張鐵匠亦是躬謙的向高謹行禮:“見過公子,不知公子要打製什麼兵器。”
高謹招呼張鐵匠坐下,又將油燈移過來,不斷的比畫描述,他要打製的兵刃五花八門,一柄長劍,一支峨嵋刺,還有一百支峨眉針,長劍不算什麼稀罕,自不必多說。
但是峨嵋刺和峨眉針就令張鐵匠不解了,高謹不斷解釋:“峨嵋刺的形狀是中間粗、兩頭細的錐形體,頭端略扁,呈菱形帶尖。”說完生怕張鐵匠不解,只好又補充:“你只需記得,打製出一柄兩頭都是尖頭的長槍便是了。”
張鐵匠恍然大悟:“這好辦,只是不知公子需多少斤的兵刃,某儲藏了幾十斤鑌鐵,不知夠不夠。”
高謹搖頭:“二十斤足矣,不需要太多,儘量鍛造的纖細些,但務必要結實,不能輕易折斷。”峨嵋派的武功比不得少林的剛強,重在一個巧字,因此兵刃過重只會加重負擔,輕便些反而更好。
張鐵匠點點頭:“不知峨眉針又是什麼兵刃?”
所謂峨眉針說白了就是暗器中的一種。
峨嵋派位於西南,與四川唐門頗有淵源,因此這暗器的功夫絕對高出武當、少林太多,尤其是這峨眉針,高謹在前世頗爲精通,後世由於技術的進步,峨眉針做得極爲精緻,只是不知這個時代的做工能做到哪般程度,這種針大約一個巴掌長,差不多銀衩粗細,一端尖銳另一端略粗一些,傷害比弓箭不遑多讓,尤其是近程甩出時效果更佳,最大的好處在於能令人防不勝防,射的度也比弓箭要快得多,高謹打算將它們來做後招來用,作爲保命的最後手段。
張鐵匠聽完了高謹的描述,皺起了眉:“公子,峨眉針恐怕不易鍛制,更何況是趕製一百支出來,沒有一個月恐是不成的,不若這樣,待制好了峨嵋刺,某先帶十枚峨眉針來,公子若是不急,可暫時先用,其餘的尚需一些時日。”
高謹點點頭:“這不是問題,只是不知要多少錢?”
張鐵匠道:“公子是貴人,隨便賞某一些銀錢便夠某一家老小花用了,公子隨意吧。”
高謹心裡好笑,這個張鐵匠好狡黠的心思,先是將自己捧得高高的,也不說價錢,只說賞他,到時候‘打賞’的銀錢恐怕只多不少,可是這種事他怎能戳破?再說了,人家方纔喚你貴人,你總不能再問價錢了吧,只好道:“你先製出來,到時候我會備好銀錢給你。”
張鐵匠連忙稱謝,喜上眉梢的走了。
待送走張鐵匠,高謹便心急火燎的問張章:“家中有多少銀錢?”他是個沒譜的人,身上分文沒有,平時都是張章夫婦張羅飯食,他只管吃,卻從未問及這些吃食的來源,這時才醒悟起財物的事來。
張章道:“某與荊妻奉命照看公子時曾收了四吊大錢供公子花用,後來高順將軍還曾私下贈予公子兩吊,這幾日的花用不多,總共只用了半吊而已,因此還餘下五吊半錢,足夠今後的花用。”
高謹道:“除了生活的花銷之外,還可以挪出多少銀錢來?”
張章蹙眉算了算,道:“公子的薪俸恐怕還要過足月餘才能放,餘下的也不多,最多也就一兩吊錢。”
高謹苦笑:“你幫我算算,方纔要打製這麼多兵器,在市場上是什麼價錢。”
張章道:“鍛造兵刃既要耗費人工,又需燒炭加火,還需上好的鑌鐵,恐怕價錢不低。”
高謹摸了摸鼻子,這才意識到他正處在財政危機中,到時候張鐵匠送來了兵器,自己卻沒錢‘打賞’,這臉丟的也真夠大的,他定定神,對張章道:“你先下去歇息吧。”
張章退了出去,高謹卻仍是一籌莫展,只好倒頭睡下,再不管其他。
第二日一早,曹軍攻城,城外是漫天的喊殺聲,城中一隊隊軍卒前往城門處,更有無數傷者被擡下來,慘叫連連。各處街道也陷入一陣混亂,許多撤下來的士兵如瘋了一般開始劫掠財物,這或許是對前途悲觀的瘋狂,民宅紛紛大門禁閉,商鋪凋零,街道上除了一些亂兵再無其他。
每到這個時候,治軍治所都是最緊張的時候,差役們會將治所的大門合上,用各種雜物抵在門後,就連他們亦擔心亂兵,更何況是其他人。不過今日卻大是不同,治所的大門張開,高謹帶着楊森等人出去巡街,竟抓了十幾個亂兵回來,回到治所,高謹感覺到的是深深的無力,他的能力有限,能制止的災難恐怕不及城中生的萬一,不管他如何努力,最終還是改變不了大多數人的命運。
到了晌午,楊森急匆匆的來報:“大人,北面城門被曹軍攻破,下邳危在旦夕。”
看到差役們惶恐的臉色,高謹鎮定的道:“這些事不需理會,各去做自己的事,楊森,你做好準備,一刻鐘之後,我帶你和劉成、趙勝幾個去街上巡邏。”
楊森見高謹鎮定自若,也篤定了一些,躬身道:“喏。”
高謹對於戰事其實是關心的,下邳若是攻破,這個千瘡百孔的城市恐怕又會經歷另一場浩劫,在這歷史的大勢之前,高謹突然感覺到無力感,一絲陰霾籠在他的心頭。
從北面傳來的喊殺聲越來越近,顯然曹軍已經攻入街道,只是不知呂布是否已經帶兵馳援,治所內的差役又陷入恐慌之中,高謹歇了一刻,鎮定自若的帶人上街巡視,吩咐看門的差役道:“我走之後將門封起來吧,若是我們在一個時辰之內沒有回來,你們便各自逃命去。”
這些差役與高謹相處的時間不長,但是高謹身爲長史卻從未在他們面前擺過架子,自他上任之後,治軍治所也不再是虛設,連這些差役的腰桿都不由得挺直起來,再加上高謹處事不驚,又武藝高強,令差役們有了蔭庇感,此時別離,還真有些下一刻就不知生死的味道,一些留守的差役紛紛聚攏過來,含淚向高謹抱拳送別。
高謹毅然轉身,不再回頭看一眼,對楊森等人道:“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