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陵郡一處密林,一支八百餘人的隊伍正在過腳裸深的泥濘中艱難掙扎。
這夥袁術軍多數衣衫襤褸、嘴脣乾裂、形容枯槁,牽着戰馬艱難的行軍,唯有那一雙雙幽深的眼眸,能感覺到他們的不凡之處。
隊伍的最前頭,一名身材修長,雙眉入鬢的將軍,他光潔白皙的臉龐上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烏黑深邃的眼眸,泛着冷酷的色澤;那一雙眼睛似在思索,時不時嶄露出漠然的光澤。
只是他的甲袍已被污泥沾染,渾身污濁不堪,隨風搖曳的細雨吹打撫刮在他的臉頰上,令他的心情很是不好,猶如這陰霾的天氣一般,似欲發作。
他們就是從山陽關而來的高謹騎軍,佔領山陽關之後,高謹知道時間不多,令所有人換上了袁術軍的衣甲,便繼續向南行進,誰曾想到,天公不作美,連續幾日的行軍中,都是細雨相伴,就連這道路亦泥濘起來,再加上一路並沒有遇到敵人,高謹等人儘量繞過城鎮,一時得不到糧草的補充,就連戰馬亦有不支。
無奈之下,只能下馬步行,若是在一個月前,這支騎軍或者早已不堪忍受,可是現在,只要高謹還在,他們就能忍受下去。
高謹擦了臉上的溼漉,向于禁、橋蕤道:“必須找個地方進行休整,淮中,前方是哪座城池?”
淮中是橋蕤的表字,橋蕤道:“再往前,便過了徐州,前方三十里是揚州九江郡的鐘離城。”
高謹點了點頭:“壽春據鍾離有多遠?”
橋蕤道:“鍾離乃是壽春門戶,相距不過三十里。”
高謹抖擻精神,道:“趁機攻破鍾離,在鍾離進行休整,隨後向壽春出發,拿下壽春!”
于禁道:“不若直襲壽春,兵貴神速,若是消息走漏,壽春的袁術軍有了防備,恐城池久攻難下。
袁術軍的騎兵發現沒有沒有走泗水關,必然會發現我們南進的意圖,若是所料不差,應當已追擊而來了,若是在他們抵達之前未及時攻取壽春,便再無回天之力了。”
高謹沉吟不決,望着身邊衣衫襤褸的軍卒們疲憊不堪的在身邊艱難行進,皺眉道:“只怕到了壽春,我們也沒有力氣發起奇襲,將士們尚還能堅持,可是戰馬已經很久沒有喂足馬料……”他皺着眉,看着天邊的陰霾,心情落入谷底。
橋蕤道:“將軍,鍾離城守將李豐乃是某的同鄉,平素某與他關係最密,不若讓某去鍾離走一趟,看能否將其勸降,若是李豐稱降,我們便可兵不血刃拿下鐘離,稍微休憩之後再奪取壽春。”
高謹深望了橋蕤一眼:“你可有把握?”
橋蕤苦笑道:“只有五成把握。”
高謹遲疑未決,沉吟半晌道:“讓淮中去鍾離冒險,實在不是我的心願,眼下只能寄望淮中了。”
橋蕤向高謹重重的行了個禮,道:“將軍,願我們在鍾離再見,橋蕤去了。”
高謹打起精神,朝着騎衆們鼓舞道:“將士們,加把勁,再往前走便是鍾離,只要我們趕到那裡,便可進行休整。”
于禁很快明白了高謹的用心,亦是扯起嗓子吼道:“鍾離就在前面,沒有幾裡地了!香噴噴的肥肉,熱騰騰的美酒,還有溫暖的火塘,正等着我們呢,咬緊牙關,一會就到了!”
在於禁不遺餘力地鼓動和求生**的支撐下,騎衆們終於振作起來,加快了腳步。
………………
夜深人靜,鍾離城的縣衙後院裡,守將李豐悠然轉醒,今日不知是什麼緣故,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令他夙夜難寐輾轉難眠。他披着一件袍子,命人點起了油燈,上了酒菜,獨自自飲自酌。
他是廬江人,亦算是袁術帳下一員悍將,只是這一次袁術出征,卻令他坐守鍾離。他自持有些勇力,如此建功的大好機會,卻沒有他的份,令他很是不忿。
他飲下一尊溫酒,甚覺得苦澀難當,想及徐州的大戰,不由嘆了口氣。
“將軍。”府中一名心腹低聲在門外呼喚。
“是何人半夜在此喧譁?”李豐的怒氣正要發作,呵斥道。
門外那人道:“橋蕤橋將軍來了,要見將軍。”
“淮中!”李豐滿臉狐疑,道:“他不是在東海嗎,爲何來了這裡,莫非有主公的將令?”
門外那人道:“應當不是,橋蕤將軍是趁夜悄然入城的,只說與將軍有要事相商,並未提及主公。”
李豐道:“請淮中進來。”
“且慢!”李豐不待那人應諾,又道:“叫人多備些酒菜,府中的閒雜人等也不許他們靠近。”
“喏!”
片刻之後,橋蕤按劍輕車熟路的進了李豐的廂房,李豐見到橋蕤,眼睛一亮,連忙避席相迎:“淮中,是什麼事如此心急火燎,快,請入席就坐。”
二人對坐在食案上,李豐親自爲橋蕤添了酒,道:“許久未見,淮中消瘦了。”
橋蕤臉色鄭重的道:“今日有要事要和你相商,你我情同手足是不是?”
李豐點點頭:“當年主公征討黃巾餘孽,某被一支黃巾賊圍住,若不是淮中及時來救,哪還會有某的今日,淮中不必有顧忌,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橋蕤道:“實不相瞞,橋蕤如今已棄袁術轉投了下邳的高謹。”
“啊!”李豐一時訝然,手中的杯盞咣噹落地,一雙銅鈴大眼不可置信的望着橋蕤:“淮中,你這是……”
橋蕤苦苦嘆息:“某被呂布軍俘虜,一念之差,向他們稱降了。”
李豐臉色忽明忽暗:“淮中此來,莫非是說降於某?”
橋蕤不敢去看李豐,垂頭道:“不錯!”
二人默然對坐,彷彿雕像一般各懷着心事。
“淮中,若某去想主公求情,求他寬恕你的罪過,你能否留在鍾離?”李豐狠狠的喝下一種酒,透明的液體進入腹中,化爲一團火熱。
橋蕤搖頭:“實不相瞞,當時我也曾想過,只要入了鍾離,呂布軍能奈我何,只是……哎…”他重重嘆氣:“只是某來時,高謹竟無一絲疑心,我雖是新降於他,他卻對我信任有加,所謂士爲知己者死,就是袁術,恐怕也不會如此待我……”
“我先叛袁術,若是再叛高謹,還有什麼面目再立於世間。此次我來,便是受高謹之託,前來勸降於你……”他隨後變得坦然起來:“勸降的話便不說了,是殺我去給袁術報功,還是開門舉降,一切全憑你的心意。”
李豐此時彷彿走在了十字路口,他的選擇並不多,要嘛殺橋蕤,要嘛投降,若是不降而私放了橋蕤,此事若是泄露出去那也是殺頭之罪。李豐苦笑一聲,顫顫的手按住了腰間的劍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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