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這幾天就平靜了很多,每天不是在家玩電腦就是陪我媽出去溜個彎,我媽也會偶爾給我打聽個學校什麼的。
當然捱罵是必不可少的,我媽一有時間坐我旁邊就沒完了。說什麼我這次如果就這樣了,那這輩子就毀了。我每次都特別狗腿的給她捶捶背以緩解一下我的耳根。久而久之就變成我媽一想讓我給她捶背就跟我提學校的事。
那個暑假是我印象中過的最慢的一次暑假,每天無所事事遊手好閒。好在我媽終於屈服在我橫飛的唾沫星子下面,答應讓我念國辦中學了。終於有那麼一件事順了心了,我這才突然想起來那羣畜生也放假了。這麼久居然都沒來找我,估計已經把我這號人給忘了。
我決定明天去看看他們,要不然真該在家裡坐的發黴了。
我起了個大早跑客廳做早操,當然是爲了讓我媽看見我朝陽般的精氣神,好早點把我人生白紙上的污點忘了,讓我的耳根子也早點解放。
結果我媽從臥室出來,看見我那眼光就跟看見豬爬出來減肥了一樣。我那時候就特別想跑過去抓住她的肩膀問問她,我到底是不是撿來的。
我媽橫了我一眼說“一大早上的你跑這抽什麼瘋啊,有勁沒處使你出去跑大街去啊。”我就挺沒種的不吭聲出門了,心裡就想着等你老了我也這麼說你。結果我媽一點都不擔心我是離家出走,衝我背影吼了一嗓子把門帶上,這什麼媽啊。
我就穿了一件t恤一個短褲在大街上晃盪,按我媽的話說我現在的形象她都不想承認我是她閨女。我不由得又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什麼媽啊。
保定不算太北也不算南,但是大夏天早晨的寒冷卻是不容小視的,那是十一月冬天不能匹及的冷。尤其是冷到什麼程度還不能多加點衣服,偏偏我就是那種喜歡開着空調蓋大厚棉被的人。說白了,矯情!
我媽總說我什麼時候不穿什麼時候的衣服,給她丟人現眼。我只想說再怎麼丟人也是丟我自己的人好嗎。
我從小玩到大的姐妹有兩個,一個叫文曲,一個叫於潔。文曲是從幼兒園一起鬧騰到大的,而於潔則是直接從一出生就穿一條褲子了。可我卻總覺得文曲要比於潔來的親近的多。
說到文曲,我們之間的事就是說上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上小學那會,我剛轉學回來。小時候性格特別內向,我媽又打着鍛鍊我的旗號實則偷懶。我自己站在門口扭捏這不敢去,文曲剛好從我家路過去上學,她看見我二話不說拉上我就走。後來我就一直把她當小姐姐了,別看她名字多麼文藝,多涵養。整個人其實就是一個糙漢子,整天瘋的沒邊。她從小成績就特別差,三年級考試的前一天,老師直接把那些個成績不好的學生刷下去了,其中就有文曲,她當時還挺樂呵的背上小書包就跑回家了。於是,她就華麗麗的成了我的小學妹。再後來我轉了學,見面的次數少了很多,可感情從沒變過。
說到於潔的故事,其中就絕對少不了文曲的影子,她倆好像一生下來就犯衝。記得差不多七八歲的時候,那時候文曲家還沒搬,地地道道的小土房,一下雨水能漲到膝蓋那麼高。她家還養了一條大黑狗,具體什麼名字現在也記不起來了,只記得相當於我們當時的身高是隻巨犬。
於潔從小就特別怕狗,那天下雨不知道文曲家的狗抽什麼瘋,見着於潔就追。於潔見那麼大一條狗朝自己追過來,當時就嚇哭了。轉身一邊哭一邊往家跑。
文曲不叫她家的狗,只在那喊“於潔你別跑了,它不咬你!”我們追到於潔家裡的時候她媽正給她換衣服呢,也不知道是濺了雨水還是嚇得尿了褲子。我就記得那天她一直哭的嗓子都啞了,可能真的是嚇壞了。
從那件事以後於潔就對文曲有偏見了,文曲就是那種腦子不靈光的人,說白了就是傻,而且傻到骨子裡。而於潔則是那種心眼特別多的人,大聰明沒有,小聰明使不完。我一直都是夾在他們中間的人,那感覺比讓我自己去跟他們吵架要來的難受得多。
十二歲那年,我三個見面已經只能靠寒暑假了。好不容易放次暑假,我們特別開心的在文曲牀上瞎蹦躂。正鬧得歡着呢,文曲往後一跌,一不小心把於潔推到了窗戶玻璃上。玻璃碎片散了一牀,折射出一串串絢麗的光暈。血順着於潔的手流下來,流的特別猛,我們仨都被嚇傻了。
我能看到於潔的臉都煞白了,可我的腳彷彿在她的牀上生了根,一動都動不了,嘴裡也發不出一點聲音。我想,我當時的臉色應該和於潔差不多。血依然順着於潔的手往下流,浸染了半邊的牀單。最後是文曲大吼了一聲,我們倆才彷彿猛然從睡夢中驚醒了一樣。
我以我自己都想象不到的速度跳下牀穿鞋,幫於潔穿上鞋。她嘴脣一直在發着抖,她看着自己流着血的手,一直重複着說“送我去醫院,快送我去醫院。”
我也不記得我們那天是以一種什麼樣的姿態跑到了醫院,只記得我們回去的時候,於潔一路上淌的血已經滲到了地下,像一朵朵血紅色盛開着的彼岸花。那一瞬間我的腦海裡涌現出了很多東西,它們全部組合成了兩個字:終結!!我們送於潔回去的時候,文曲特別真誠地給於潔她媽陪着笑臉道了歉。但我看見於潔她媽的眼神和之前不一樣了。於潔的手上留下了一道長疤,她跟我說那天本應該倒在窗戶上的人是文曲。所以,她恨她。我沒說什麼,但我卻清楚的意識到,我們三個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了。
正回憶着那些黑歷史呢,我已經晃盪到了文曲家門口了。文曲她爹在小院裡看見我特別作的朝我走過來,那一瞬間讓我想到了那些自以爲是的貪官。他背過手笑着跟我說“李桐回來了啊。”
我隨便應了他幾聲就進門找文曲了。
我也不管裡面的人是在睡覺或者幹嘛,就扯着嗓子喊文曲,一聲高過一聲,直到文曲從裡面回了我一聲“進來吧”,我才停了聲。客廳裡坐着文曲她媽,看都沒看我一眼繼續着手裡的活。我也沒打聲招呼就進屋裡去了。從我認識文曲的那天開始,她媽就沒給過我好臉色。
文曲見我進來了給我騰出了那麼屁股大一塊地,我也挺自覺的坐下了。她正捧着本暑假作業在那咬筆頭呢,我看那筆頭都被她咬的變了形實在是可憐,於是決定幫她一把。我捧過她的作業幫她看着題,一邊調侃她。“我說文曲大小姐,這都什麼年代了你還寫作業呢?”
她橫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我想轉國辦中學,我媽他們寧死不讓,還讓我做這破書。”
我不得不感嘆不愧是一棵樹上吊死的姐妹,心裡想的啥都那麼和諧。我把她口中的破書甩在一邊,扶住她肩膀深情地看着她說“你要是念國辦,咱倆就又是校友了。”
文曲一臉嫌棄的撇開我的手,說“我也想去啊,可我媽不讓。”
我也不想幫她去說什麼好話,她爸媽都不是會講理的人。不像我媽他們,只要我把我那無敵的口才搬出來,他們最後絕對會屈服了。
以前也是因爲一點事,我試着幫她說話。結果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堵了回來。大有一副“我家的事你管不着”的架勢。自那次之後我就真的不想卷她的事了,做個旁觀者就好。
我倆在她屋裡聊了會,也無非就是以前那些傻逼事。坐的煩了,我就叫她說“得了,出去溜達會唄。”
在她這小豬窩裡呆着,呼吸的空氣都不新鮮。
她靠在被子裡窩蹭了兩下,十分不願意的下牀了。
走在清冷的大街上,我們倆也不知道該去哪了。我望着不怎麼藍的天空,突然覺得,那段無憂無慮的時光就這麼隨着時間流走了。
那種無可奈何地惆悵,是從小到大沒有過的。我覺得,我可能真的是長大了。
還記得以前,我從來都不會感慨什麼。而現在,感觸居然這麼多。我看着身邊的文曲,她向來對穿衣服沒什麼特別的要求。讓她穿什麼她就穿什麼,在這方面表現的特別乖,整個一個糙漢子。我雖然也不是什麼挺時尚的文靜妞,但至少我對我的穿衣風格還是有一定要求的,至少每次和我媽出去買衣服的時候都得吵得兩天不搭理。
我觀察着她臉上的神情問她,我說“你覺得咱們和於潔還能像以前那樣嗎?”她一臉疑惑的看着我說“爲什麼不能啊?”我知道什麼事都留不在她的腦子裡,那就別跟她說了吧,免得她因爲這事心裡愧疚。我就跟她說“沒什麼,好長時間沒見她了。估計不能像從前那麼好了。”
文曲好像挺激動,她衝着我喊,她說“李桐,我們的感情沒那麼弱!”我覺得是我小看了文曲,我一直以爲她是個成績爛爆的渣渣,連自個想什麼都表達不清楚。可是她那句話,卻讓我小心翼翼的印在了心裡。我對着她笑,我就說了個“嗯!”說的特別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