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間還有這麼巧的事。
崇禎皇帝笑了幾聲，這時下方準備已罷，換了一批演員，連環計又接着上演，只是此時上下人數更多了。
不過這次，崇禎皇帝倒不剩什麼心思看戲，大部分的眼神都在對側那青衣女子身上流轉。
這兩個女子，雖然打扮成漢人的樣子，但有些地方露出的習慣，卻不像是中原女子。
尤其那個紫衣的，一副刁蠻任性的樣子，漢家這樣的女子只有兩種，一是被嬌生慣養的大家閨秀，二就是鄉下的大腳村婦。
第一種，看她一直站在青衣女子身後，雖然被稱作姐姐，但全然是下人的做派，根本不像。
至於第二種，她身上穿着的羅裙又不是一般村婦能穿得上的，更不可能。
連環計演到第二齣“試閨”，崇禎忽地在座位上站起來，向這兩個女子走過去，近前還沒等說話，那紫衣女子卻先撇嘴道：
“又是你們，你們不是剛纔在茶館裡的嗎？”
青衣女子身旁已經有人落座，崇禎也沒管能在最頂雅間看戲的，都是有錢有勢富家公子，直接拎小雞崽兒似的將眼前那個拉起來。
被拎起來之後，這紈絝子弟顯然已經動怒，想也沒想一手推來，可方正化橫一步上前，接力打力，直接將他順到了樓梯下面。
這紈絝子弟“哎唷”幾聲，在樓梯上摔的鼻青臉腫，起身後更是感覺肋骨已經斷了一根，除了嚎叫，就剩下放狠話的力氣。
這個時候，崇禎已經堂而皇之的坐到青衣女子身旁，顯然方纔這紈絝子弟被人架走前的狠話，對他來說壓根屁都不算。
崇禎沒有理會紫衣女子方纔的問話，卻是笑道：“兩位姑娘叫什麼名字，看樣子，不是京師本地人士吧？”
青衣女子本來沒注意到崇禎皇帝，全神貫注的在聽戲，這句話卻叫她有些警惕，不得已回頭望過來。
只見眼前這男的，看樣子年紀該是在三十歲左右，一身淡黃色便服，腰間懸着長劍，頗具威嚴。
男子說話間微笑朝她看過來，不知爲何，青衣女子只覺得這雙微笑的眸子有如利劍，狠狠她的插到了心田。
“我叫董宛如，這位是我的姐姐娜木鐘，我們時常出來一塊兒聽戲。”
董宛如在打量崇禎的時候，後者也在近距離觀察，方正化和娜木鐘站到一起，都是大眼瞪小眼，誰也看不慣誰。
觀此女的樣貌，年紀大約在十八九歲，一頭秀髮沒有如同漢家女子那般紮起來，卻是披將下來，直垂至肩。
聽見她說出自己的名字，崇禎皇帝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特別，董宛如，這不就是歷史上的董鄂妃，韃清順治小皇帝的皇妃嗎？
想起董鄂碩被多爾袞除族的消息，崇禎心中釋然，怪不得她們兩個會跑到關內來。
他又問道：“宛如姑娘生的就如我漢家女子一樣的小家碧玉，適才茶館一面之緣，身手卻端是不凡。”
董宛如聞言一怔，有些慌亂，“我們本就是正經的漢家女子，公子...老爺何出此言呢？”
朕居然都成老爺了，老了老了......
崇禎心底有些無奈，誰叫穿過來的時候這貨就三十好幾了，這會兒說下去總有些老牛吃嫩草的感覺。
他沒有回話，卻是哈哈大笑，沒有繼續揭露，“是我失言了，自罰一杯。”
言罷，崇禎拿起桌上茶水，一飲而盡。
“對了，老爺是哪裡人士，來京城做什麼，又如何稱呼呢？”董宛如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問道。
崇禎自然明白她轉移注意的小算盤，將計就計，說道：“宛如姑娘叫我朱先生就行，我們是江蘇來的糧商，到京師做點小買賣。”
“只是沒想到在此處遇見了姑娘兩次，真是緣分來了，擋都擋不住。”
“呸！”
董宛如聞言靦腆的笑了笑，然不待她說出話來，卻聽娜木鐘說道：“老牛想吃嫩草，真不要臉，你們漢人都這樣的嗎？”
“姐姐，不要多話！”聽娜木鐘說漏了嘴，董宛如把眼睛瞪起來，有些生氣。
“......”
崇禎皇帝有些無語，這個身體今年好像快四十了，董宛如如今也就十八九的年紀，娜木鐘罵自己是老牛吃嫩草，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咳咳......”場面一度有些尷尬。
方正化後邊看着，也是暗自嘖嘖稱奇，這位皇爺怎麼今兒像換了個人，朝上動輒人頭滾滾，舌戰羣儒，那股勁哪兒去了。
董宛如先開了腔，見她臉色又紅又白，說道：“朱先生，我們...我們不是漢人，您能不能不要...”
話說到這，崇禎接過來道：“不妨事，本朝也有旗人王世忠爲國效力，如今都是萬全右衛的指揮使了，你們兩個女子，又算得上什麼。”
“王世忠？”董宛如重複一句，“他是誰？”
“這個王世忠原名喚做克把庫，哈達那拉氏的，海西女真哈達部猛哥次子，建奴盡誅哈達後降了本朝，如今駐防在宣府，屬高傑帳下，功勳還不小。”崇禎沒吭聲，方正化趕緊解釋道。
“是這樣。”董宛如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宛如姑娘好像對漢家文化很感興趣，下面這齣戲，可是知道什麼姻緣嗎？”身旁坐着一個妙人，崇禎也多出許多興致，忽然問道。
聞言，董宛如向下看了一小會，一雙點漆般的水靈大眼轉回向崇禎臉上，認真的說道：
“‘連環計’說的是東漢末年董卓專權，曹操謀刺不成，司徒王允施連環計，爲誅董卓，讓義女貂蟬先許呂布再嫁董卓的故事。”
崇禎皇帝其實就是故意問的，根本沒想到隨便一齣戲董宛如就能答得上來。
主要是打算等會董宛如答不上來的時候，自己再詳細的解釋一遍好裝逼，沒成想，人家全知道。
這逼沒裝成，就要想其它的法子去裝了，崇禎皇帝正在考慮，後方樓梯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就是這，就是這個人！”卻是剛纔讓崇禎拽起來那紈絝子弟帶人回來尋仇，崇禎正在把妹，被人打斷自然極度不爽。
回頭一看，見到上來的是十幾個手持棍棒各種傢伙事的家僕，爲首的看模樣像某府管家。
董宛如看崇禎一眼，見他依舊靜靜坐在那裡，沒有絲毫慌張神情，心中便也跟着平靜下來。
她看得出來，眼前這“朱先生”這麼鎮靜不是裝出來的，那是對這點小打小鬧根本沒有半點反應。
能有這般城府，只怕不是一般的商人，想到這裡，董宛如更是仔細的看了崇禎一眼。
“小子，你知道小爺是誰？”紈絝子弟眼前都浮現出崇禎跪地求饒的場面，打眼見到自己被無視，更是窩火，怒不可遏道：
“我爹是戶部侍郎，朝廷的三品大員！在這城中，便是街道司、兵馬司的人都要給小爺幾分面子，敢奪小爺的位子？”
“給我打，先打折他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