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親王妃聞言,非常不優雅的噴笑出聲,把小小嚇了一大跳,不敢置信的瞪着大大的眼兒看着孃親,兩人身後那些丫鬟們,紛紛擡起頭觀望一眼後,便窸窸窣窣的往後退了十步之遙。
“不是。你還真當你冀陽哥哥是個香餑餑?不是每個皇親貴冑都像你爹慧眼獨具的,不計較出身的。”寶親王妃拿起羅帕輕拭眼角。
小小伸手撫胸鬆了一大口氣,忍不住抱怨。“娘,你嚇人啊”
寶親王妃拍拍女兒的臉頰,繼續說道:“惠德之所以拖到這會兒,是因爲她娘想要親上加親,想要將她嫁予孃家的侄子,賢親王不肯,夫妻兩就僵住了,世子夫人另有小算盤,想爲自己的親弟求娶。”
“齊家有兩位舅爺在真州經營珠場生意,劉家在燕州養馬。”
寶親王妃此刻才真正見識到鳳閣消息靈通的威力,不由感嘆道:“莫怪你爹總是壓着冀陽,不讓鳳閣太出頭,雖然做生意有的時候,就是要頭角崢嶸獨佔鰲頭,可更多時候需要低調蹈光隱諱,人都說槍打出頭鳥,尤其是這種生意,把官家的管道都給比下去,絕對會成爲官家的眼中釘肉中刺。”看到女兒神色緊繃,寶親王妃朝她安撫的笑道:“不怕,有你爹在背後支撐着,送消息時也都明着晚官家的管道一步,要不然只怕早被皇帝盯上給強制徵用。”
小小想到自己近來屢次用鳳閣收集消息,不禁有些忐忑,自己的動作會否太大了?
寶親王妃往前走了兩步,回頭喚站在原地發怔的女兒。“走了,你晚些不也要帶亮亮回山莊?”
“嗯。師父、師孃還在莊裡,總不好撇着他們。再說,此次回去,要好好的論功行賞一番。”
“不早不晚的,給賞?”
“打我到山莊後,接連幾件大事,山莊裡的管事、管事嬤嬤及丫鬟、小廝們都頗爲盡職,雖然不是三節,這該賞的還是得賞。”小小來寶親王府之前,就已讓人準備了幾籮筐的銅錢,叫各管事們將花名冊列出來,就等她回莊後論功行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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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安山莊裡論功行賞,福安商業協會裡也亦然,這一片歡欣喜悅之中,唯獨商業協會裡發落了一名管帳的總管。
那總管姓許,與嚴總管交情匪淺。
嚴總管得知許總管被降級扣薪還被遠遠的打發去南州,那張老臉直接變臉,變得比鍋底煤灰還黑,看什麼都不順眼,時時挑刺兒。商業協會裡被他攪得風聲鶴唳,見嚴總管遠遠的過來,小廝們、管事們紛紛走避,避不了的,就硬着頭皮頂上。
不少人到餘大主事那兒去訴苦,餘大主事卻只能莫可奈何的苦笑,嚴總管是挑刺,但他挑的有憑有據,這些人辦事不牢,被逮到錯處活該被削,他只能溫言勸嚴總管幾句,卻不能斥責嚴總管的不是,因爲縱有錯處,也是辦差不盡心的人有錯,頂多只能說嚴總管求好心切要求嚴格了些。
嚴總管的煩惱不能對外人道。因爲他惱的是再也拿不到他想要的標單,本來標單這種東西,許總管碰不到也摸不着,偏巧的是,管着標單的杜總管與許總管兩人喜好小酌幾杯,許總管是趁杜總管喝醉了之後,從他懷裡偷出鑰匙開了鎖着標單的匣子,偷抄下標單上的價格,再回報予他。
眼下他還有幾張標單沒抄齊,而許總管卻已被調往南州去協助打理莊子,不日就要啓程。
這下子,嚴總管可急了。
許總管已被禁止在商業協會裡出入,雖然杜總管這個老好人這幾天都陪着許總管借酒澆愁,可是杜總管喝得沒許總管多,根本沒醉倒,其實就算他醉了,偷到鑰匙也沒用,嚴總管進不了杜總管的房。
因爲嚴總管素來與之不對盤
他急得火燒火燎的,最後只得回家搬救兵。
這日嚴總管夫人帶着表禮,親自到餘大主事府上,去見餘大主事夫人。
餘大主事夫人得知嚴總管夫人上門,大吃一驚。“她來幹麼?”嚴家與自家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互不往來,嚴總管夫人卻突如其來,怎不叫她訝然。
陪房嬤嬤嗔笑道:“夫人您慌什麼,您是她上峰的妻子,她來走動走動也屬平常。”
靜下心來想想,嬤嬤說的有理,餘大主事夫人深吸了口氣,緩和了情緒,纔對小丫鬟道:“請客人到正堂稍坐。”
小丫鬟點頭快步離去,餘大主事夫人轉進內室,陪房嬤嬤侍候着換了件墨綠地團花褙子,稍事打理了下儀容,抿了鬢髮重新勻了胭脂,這纔到正堂見客。
嚴總管夫人圓臉上堆滿溫和笑意,見餘大主事夫人進門,便是笑語連串好一番拍捧,餘大主事夫人淡淡的與之招呼之後,雙方分主次坐下。
待丫鬟們奉茶退下,嚴總管夫人才笑着開口道:“今日來,是有一事,想請夫人相幫的。”
餘大主事夫人笑容微凝,不知嚴總管夫人的來意,她不敢隨意回話,只兩眼詢問的望着嚴總管夫人。
嚴總管夫人等了半晌,餘大主事夫人像根不通透的木頭一聲不吭,心裡微惱,眼一眯銀牙暗咬着,她想到自己得跟這與自己閨女兒年齡相當的女人低聲下氣,就忍不住下頦咬得死緊,擰緊手中的羅帕,費了好一番功夫,她才冷靜下來將滿懷的惱怒摀下,圓臉上笑得歡實,宛如廟裡的彌勒佛。
“是這樣的,前幾日商業協會裡發落了個總管。”她頓了下,等着餘大主事夫人的反應,聽她漫應一聲,嚴總管夫人忙接着說:“他家裡的哭着求到我跟前來,說她男人冤哪是商業協會裡一些下作的傢伙見不得她男人好,才使陰損的技倆,誣陷他帳目不清黑了商業協會的錢。”
餘大主事夫人聞言挑了眉。“這有冤屈該到會首面前分辯,怎麼會由他家裡的求到嚴總管夫人那兒去呢?”
“這……許總管夫人孃家沒人了,就拿我當孃親看,眼看着她男人就要啓程到南州去管莊子,她這輩子生長在京城裡,沒去過那麼荒僻的地方,心一慌就到我那兒討主意。夫人,其實此事不嚴重,只要您跟餘大主事說一聲,讓餘大主事抹了此事……”
餘大主事夫人爲難的看着嚴總管夫人。“嬸子有事求到我這兒來,按說,我能幫的一定幫。”她不知福安商業協會裡是怎麼處置,犯了帳目不清又貪墨的人,但瞧嚴總管夫人說話時,眼睛閃爍不定,態度遮遮掩掩的,肯定有問題。
“我先代許總管一家謝……”嚴總管夫人就等着這句話,急急開口想要一擊定音,便要將此事賴給餘大主事夫人。
沒想到餘大主事夫人不等她說完,便搶着道:“只這件事我幫不了。”
嚴總管夫人怒瞪餘大主事夫人,接着用力拍桌,虎地站起身來。“你”餘大主事夫人面不改色,雙眼冷靜的與她對上,嚴總管夫人鼻翼翕合,兩眼圓睜,似十分惱怒,但看餘大主事夫人不發一語冷然以對,她頹然跌坐回原位,兩手癱在椅臂上,粗喘着氣瞪着餘大主事夫人。
她原以爲自己能忽悠住這個木頭似的女人。
餘大主事夫人沉吟片刻,想到前些天聽到的傳言。
她輕聲細語的問:“嬸子可知這位許總管的處置,是誰決意的?是誰發落的?”
嚴總管夫人氣息未定,搖頭不知。
“嬸子,咱們商業協會裡有人妄言想送女兒到會首身邊去侍候,要與夫人共侍一夫,嬸子可知是誰如此大膽?”
嚴總管夫人全身僵直後背微涼。死老頭竟然沒告訴她這件事,還讓她上門代許總管一家子求情?
餘大主事夫人好不容易送走了死纏爛打的嚴總管夫人,隨即讓人備車,自己去婆婆那兒,餘老太太知道不喜出門的兒媳要出門,自是沒有二話的允了。
登車前才吩咐要到鳳閣甄大管事府去,隨侍的丫鬟侍候着餘大主事夫人出門。
到了甄家,甄大管事夫人雖感疑惑,還是笑容滿面的將人迎進門。
待見禮分別坐定後,甄大管事夫人問道:“妹子真是稀客,今兒怎麼有空上我這兒來?”
餘大主事夫人苦笑一聲,便將嚴總管夫人到她那兒求情的事說給甄大管事夫人聽。
“幸好妹子多長了個心眼,沒有貿然應承她。”
“這麼說,許總管的事……”
“會首這是殺雞儆猴。”妻子讓夫人委以重任,近日在同僚家眷中頗受倚重,因此甄大管事在徵得秋冀陽同意後,將此事仔仔細細的來龍去脈,全說給妻子聽,就怕妻子不明所以,讓人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情託而一時心軟,隨意應承爲人求情。
這會兒,餘大主事夫人問了她,她自是有什麼說什麼,有些事情,主事者不好直說,就要她們這些女眷們幫忙解說一二。
“我家老爺查過了,妹子可知許總管夫人怎會有如此大膽的妄想?”
餘大主事夫人搖搖頭。“那位許總管夫人我見過的,她不像會如此膽大妄爲的人。”
“那是因爲嚴主事跟她說了,咱們夫人可能是個西貝貨,寶親王怕會首這個乘龍快婿不認帳,纔要皇上封她爲公主以正其名。你看,夫人原就流落在外,閨閣千金該懂的,她全然不解,也不知是否因此底氣不足,六皇爺跟她要東西,她便不分輕重的送了。”甄大管事夫人輕撥弄着茶蓋道。
餘大主事夫人則道:“怎麼她還信這種胡話?寶親王是何等精明的人,再說,夫人跟小王爺長得多像,若非一母同胞,如何生得出如此相像的兄妹?”
甄大管事夫人輕嘆。“就是啊嚴主事如今心性大變,已然不是昔日機靈聰敏的她,仗着曾在幽州掌理過客院就胡言亂語。其實按說,許總管犯的錯,說小不小,但說大也不算大,犯得比他重的人多着呢何以單單處置他?還將他調往南州去,就是因爲會首不想他一家待在京裡。”
“是真把他調往南州去管莊子?”
甄大管事夫人笑道:“自然是真啊不過他可沒資格管一個莊子,頂多是當個二管事的吧他犯的事,可是有真憑實據的,不是會首賴他的,日後想來誰也不敢再讓他管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