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冀陽一張開眼,看到的是嘴角往下撇的妻子,他伸手想摸她的臉,卻實在沒有力氣擡手。
小小坐在軟軟的椅上,讓秋冀陽躺平,頭枕在她的腿上,原在叨唸着的小小,看到他張開眼,又驚又喜幾乎要跳起來,腿上的重量及時提醒了她,隨即不敢亂動的低喊着:“冀陽哥哥醒了”
“夫君。”瘖啞的聲音不復平日的低沉醇厚,對小小而言,卻有如天籟。
“夫君”秋冀陽又重複一次,“……”小小不解的捧着他的臉問:“什麼?”
“叫夫君。”秋冀陽耐着性子又道。
“夫君,夫君,夫君你醒來了”總算聽明白,小小忙迭聲喚着,駕車的暗衛聽着就笑了,總算是醒過來了。
秋冀陽半坐起來,小小倒了藥汁給他,秋冀陽挑起眉疑道:“怎會有藥?”
“大夫跟表嫂說了,讓她備着的。”
“我們現在要上那兒?”
“哥哥說回常圠城去,那裡方便你養傷。”
秋冀陽點頭一口氣將藥喝下,小小接過藥碗往几上擺,秋冀陽看着她,將近半月不見,她原因擔心側妃的傷勢而消瘦的臉蛋,現在是更瘦了,下巴都尖出來,相比寧州初見時那天真不知愁的小女孩,如今的小小多了些許成熟的氣韻,眉宇間多了些愁緒。
想到她如今懷着孩子,還遠從榮城尋他到常圠城來,途中遇險,昨夜又冒險尋他,他臉上的線條便嚴峻起來。“你懷着孩子,還這般長途跋涉的,身子吃得住?”
“誰讓你沒有平安的回來。”小小委屈的嘟起了嘴,想到了枉死的胡惟,小小心揪了起來,她一直不敢想,萬一,萬一死的是他,她怎麼辦他被人擄去,那人會不會沒給他尋好大夫療傷,就讓他傷重不治就此死去,令她找不到人也尋不到屍怎麼辦?
現在看到人好端端的活在眼前淚水潰堤,想投到他懷裡抱着他哭,可看了看秋冀陽,最後就獨自坐在他身邊掩面痛哭起來。
秋冀陽嘆口氣,將人摟入懷裡,小小淚眼模糊還閃着不敢碰到他的身子。
“娘子現在是嫌棄我被人擄了去,被人輕薄了身子,所以不敢近我的身嗎?”秋冀陽問道。
小小猛然擡頭,“你讓人輕薄了?那裡?”
“我沒讓人輕薄,倒是你閃着我不敢近身,是怎麼回事?”秋冀陽目光炯炯,完全不似重傷的傷員。
“我又不知道你傷口在那,萬一碰撞到了,豈不糟糕?”小小淚水還掛在臉頰上,一本正經的回道。
“還不至於這般不濟,來。”秋冀陽笑道,邊伸手將小小整個人納入懷中,低首嗅着她的髮香,小小卻尷尬的避開。“昨天,昨天在外頭露宿,沒水可以洗髮,冀陽哥哥你別聞啦”她沒說先前在城主府裡遭人襲擊的事,那時驚得一身汗臭,匆匆洗漱更衣,可沒功夫慢條斯理的洗髮,之後又急急趕出城去,根本沒心思打理自己。
秋冀陽失笑,仍是將她擁入懷中,低頭在她耳邊細語着,只見小小的淚止了,臉蛋卻是緋紅一片,秋冀陽一點一點的吻去她臉上的淚水,小小埋首他的頸項旁,耳下是他強勁有力的脈搏聲及他有些淺急的呼吸聲。
傷在那裡呢?細語聲問道。
男人的大手拉過小手按在自己腹部,小手憐惜的撫着,好一會兒,男人淺急的呼息轉爲粗喘,拉着小手往腹下突起處滑去,小手卻掙開去。
“夫君還是好好歇息吧不要胡思亂想了。”小小紅着臉起身,黑玉瞳眸瞪着男人。
秋冀陽無奈一笑攤手道:“謹遵夫人之命。”
車裡小兩口的對話,逗樂了趕車的暗衛和坐在車轅上的秋二叔,秋二叔暗想,以前還以爲小六清心寡慾簡直不像個男人,這會兒總算明白了,他只對小小一個這般。
秋二叔想了下,命人騎馬先行入城,將事情先跟龍從文說一聲,讓他心裡有個底。
馬車後約一個時辰的路程,朱平珏領着其它人緩緩的往常圠城去,齊夫人姑嫂二人共乘一騎,青衣、紅衣雖然受了傷又昏迷中,但她們的身份敏感,朱平珏不願讓她們兩去擾吵了秋冀陽和小小,便命兩個暗衛各帶一個,讓她們掛在馬背上回常圠城,至於她們會不會顛到不適?那就不是朱平珏考慮的事。
至於那兩個追殺秋冀陽的歹徒,因是證明金家要殺秋冀陽的人證,得好好的帶回官府審問,待遇又與青衣二人不同,雖然都點了穴,但小心防範,還是捆了他們的手腳,掛在馬背上帶着走。
秋冀陽他們還沒進城,先行的暗衛便先進了城主府,此時的城主府已經改換當家做主的人,城主已讓守將給拿下,城主夫人忐忑不安的使人去問了龍從文,得知丈夫竟欺上瞞下被小王爺逮個正着,久久不能言,最後派了身邊倚重的嬤嬤過來請罪。
龍從文以小王爺目前不在爲由,請城主夫人代勞將城主府裡上下嚴格管制,也好在小王爺跟前將功贖罪,城主夫人不敢不從。
常圠城裡的事務,龍從文將城主身邊投靠來的幕僚請來,與他們與守將朱子涯去商議,暫時將常圠城裡的事給管起來。
忙了一個日夜,正打算好好用頓好的,就見人進來通報,秋二叔派人回來了。
秋老爺聽聞,急忙過來龍從文房裡,想要知道兒子、兒媳的消息,焦急的他縱是武藝高強,仍是在入門時一個趔趄,尚幸及時穩住身子。
龍從文見狀忙勸道:“秋世伯不要急,三師弟吉人天相,秋二叔命人傳回來的必定是好消息。”
秋老爺點頭應是,隨即便落坐在龍從文半躺的榻旁的太師椅上,急切的看着風塵僕僕的兩名暗衛。
他們兩喝了茶,方道:“秋會首已然救回,和小郡主乘着馬車先行,約莫一個時辰內會到常圠城,小王爺和齊夫人等人則要兩個時辰。”
“這是爲何?怎麼不是一道回來?”秋老爺急問。
兩名暗衛這纔將前一夜發生的事情,一一說給他們二人聽,龍從文支頷沉吟,屋子裡落針可聞,兩名暗衛吞嚥着口水,這一路疾趕,進門才喝了一口茶,接着說的是口乾舌燥喉頭有如火燒的灼痛,但龍從文沒動沒說話,他們兩個也不敢妄動。
秋老爺瞧着,覺着他們實在辛苦,想倒茶給他們喝,又不好做主,正兩相爲難,龍從文總算回過神來,示意兩個暗衛下去歇息並順道叫其它人進來,他有事要吩咐他們,又讓丫鬟進來,交代道:“你領幾個人趕緊去將東跨院收拾收拾,還有備上熱水,一會兒他們到了就能先梳洗鬆乏。”
“是。”
那丫鬟應聲便領着人去了東跨院。
城主夫人早將人手換過補齊,眼下小院、東西跨院裡侍候的人,全是城主夫人的人,城主派來的已經被城主夫人以圖謀不軌爲由,全處置了。
等小小扶着秋冀陽走進東跨院時,裡頭侍候的丫鬟嬤嬤全都恭敬曲膝福禮,與先前相比真是氣象一改大不相同。
夫妻兩個洗漱更衣後,才又回到小院去見秋老爺,秋老爺看到兒子,雖然板着臉,但可以從他的眼角閃着可疑的亮光來判斷,他對兒子安然歸來,可以說是欣喜若狂,秋冀陽沒停頓,見過父親之後,立時轉進龍從文房裡和杜真屋裡探視,最後小小扶着他在龍從文的屋裡坐下,兩個師兄弟開始談起事來,秋老爺坐在一旁不時插上兩句,小小則熬不住,秋冀陽讓丫鬟小心侍候着她回東跨院休息。
當朱平珏他們一羣人回到常圠城時,耳語流言已在城裡悄悄的流傳開來。
朱平珏眼前有人對着他們指指點點的,不免好奇的命暗衛前去探聽。
沒一會兒功夫,那幾個暗衛來回報。“稟小王爺,他們在說兩女爭一夫的事,還將先前的傳言全串在了一塊。”
“他們指着我們做什麼?”
“……他們說小王爺疼妹心切,護着小郡主出城救夫……小郡主聰明狡猾瞞過了小王爺,找上了金家大小姐,沒想到卻先遇上了有人意圖滅殺雪狼,幸得小郡主救了它們,它們知恩圖報便引小郡主前去救被金家派人追殺的秋會首……”
朱平珏聽得愕然。
這也未免將他說的太無能
不過聽起來,是將想要散播出去的事全撒出去了,他又大搖大擺的帶着兩個金府僕役及金大小姐的丫鬟進城,坐實了流言裡大半的訊息,他嘴角微勾,看着金府的方向,暗道阿史那,阿史那,你想借刀殺人手不沾血一身乾淨的坐享其成,可惜你的時機拿捏的不好,流言裡過半的事實,加上金家大小姐原就是個任性的主兒,衆人皆知,之前的流言傳得繪影繪聲,如今再這麼一傳,金家的名聲已然臭了,就算金大小姐真被他算計死了,他朱平珏可不是神仙,還能分身有術,救秋冀陽的同時還能分身去殺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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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緹娜雖然回到了營地,可是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那些護送她逃命的衛士卻是一個也沒回來,看到她身上的青紫淤血,再加上那幾位俠士對話中透露的隻字詞組,幾位嬤嬤猜也猜出來發生了何事。
嬤嬤們卻對她產生不了半點憐惜之意,幾個被派去侍候她的丫鬟,都被砸得頭破血流,丫鬟們跟嬤嬤們哭訴不願再去侍候,偏偏青衣和紅衣兩個不知去向,嬤嬤們最後只得自己硬着頭皮進去侍候。
要是能早些回城就好了,金府裡丫鬟衆多,總會有侍候得了阿緹娜大小姐的人。
只是營地裡死了人,管事們才請託那幾位俠士去常圠城裡報官,官府派人來之前,他們那兒也去不了。
阿史那萬萬也想不到,他派出城的兩撥人全軍覆沒,等到阿史那接到官府通知,營地裡看馬匹的人死了,金府的衛士護着府中大小姐逃命,卻反讓江湖俠士救回一個受到極大驚嚇的阿緹娜,他呆怔住,事情怎麼會完全脫出了他的計劃?
金府中早知外頭流傳的消息,卻沒有人敢去跟阿史那說,現在流言之中,阿緹娜名聲盡毀,尤其是報官的俠士就是救回阿緹娜的人,衛士是金家大少爺派去保護自家妹子的,城裡的人對金家精悍的衛士都印象深刻,他們只聽金家人的,他們對阿緹娜極盡凌虐,除了聽命於阿史那外,又有何人能指使得動呢?
府中上下議論紛紛,阿史那終於得知時,氣惱的將幾個知情未報的小廝狠狠的責罰了一番,可他已無力挽回,那些衛士讓官府抓回後,一口咬定是他指使他們要殺了阿緹娜,還要將罪名推到朱平珏頭上去,所以他們纔想凌虐阿緹娜好抹黑朱平珏。
此事一傳出全城譁然,阿史那沒想到自己會被官府請去過堂,更沒想到衛士指證歷歷,令他無從辯駁,還被當堂收押。
而阿緹娜雖然受驚嚇心神大亂,可她身邊的疤面男子卻以書面爲證,鉅細靡遺交代得一清二楚,常圠城裡羣情激憤,此女心術着實可恨,就爲了要奪人夫,放火燒了客棧好煙滅證據,派出精銳衛士謀人命,原來流言裡的事,全是真的
金府一夕之間敗落。
府裡兩個主子全進了牢裡,管事們人心惶惶,不知道金老爺何時會回來主持大局。
城主府裡,青衣和紅衣被安置在僕役羣房裡養傷,得知金家的事,紅衣抓着小丫鬟的手追問着那疤面男子的下落,可是這種事情,小丫鬟如何會知,紅衣失望的頹然跌坐在椅子上,青衣則追問着,秋公子何時會見她。
“這位姐姐,你還是好好的養傷吧其它的事別多想。”一個大丫鬟挑簾進屋來,撥開青衣抓握小丫鬟的手道。
“你說什麼?”青衣憤然問道。
“我們原不知道你們兩是那個惡千金的丫鬟,才侍候了你們幾日,現在嘛你跟我們兇什麼,不過是背主棄逃的賤人,還真以爲秋會首要納你爲妾?你配嗎?”
“你說什麼?我,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你敢說,我們還真不敢聽呢紅衣妹妹都說了,當日若不是你癡纏不放,秋會首早就能脫身了,那會拖到馬車快摔落才勉力帶着你們二人逃命?還救命恩人呢我呸你倒是說說你怎麼救人了?”
青衣啞口無言,那大丫鬟冷哼一聲,使喚着小丫鬟將紅衣另行安置,轉身出了房,青衣回過神,就聽到屋外上鎖的聲音,她急急衝上前。“你,你們幹麼呢?爲什麼把我關起來,你們憑什麼關我?”
“紅衣姑娘的兄長買下了她的身契,一會兒就要來領她回去,至於青衣姑娘你,你是金府的逃婢,自然要關好,等金府的管事來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