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嬤嬤看着眼前高大健碩的男子,不由一悚,他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那雙波光流轉渾似會勾人般的眼,那張面孔神似寶親王,卻不像寶親王那般威儀天生嚴刻駭人,柳依依那精緻美妍的五官在他臉上隱然可見,這就是小王爺
曾幾何時,小王爺竟已長成爲一個如此英偉的大丈夫?
元嬤嬤扛不住那雙眼的魅惑,低下頭掩飾自己暗自狂跳不己的心臟,她跪倒在地,顫聲道:“請,請小王爺爲親王妃請大夫入府診治。”
朱平珏居高臨下的看着元嬤嬤,眼中閃過一絲憤恨,當初就是她死咬着是朱明珠拿竹子戳進小小的背,把所有人當成白癡耍弄,偏偏祖父息事寧人,留下她活到現在,這些年來,她做賊心虛般的總是躲在蘇千靈的身後,輕易不敢在他們面前露臉,這會兒是怎麼回事?他不去尋她穢氣,她倒自己送上門來?
“哦這可奇了,我們大老遠的回來,一路奔波疲累不說,她好好的待在府裡的人反倒病了?”朱平珏冷冷的刺了元嬤嬤幾句。
元嬤嬤忍着想辯駁的話,咬着脣低着頭,只一個勁兒的求朱平珏爲寶親王妃請大夫。
“元嬤嬤,我是誰?”朱平珏見她蠻纏卻說不出其它的話來,不由暗想,她是在拖延時間?還是別有所圖?
“您是小王爺。”被這一問,元嬤嬤吶吶的回道。
“這會兒,府中有祖父、祖母、父親在,輪得到我發話?再說,請大夫爲你主子治病,你有必要跑到我這兒來跪求嗎?這要讓不知情的人見了,還以爲我這個小輩越過長輩們,攔着府裡請大夫爲病人治病”
元嬤嬤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應對,是,她來這兒鬧,爲的就是讓親家老爺、老太太看看,她們寶親王妃被這家子欺負得有多慘連病了要請大夫,還得她來跪求小王爺開恩發話。若是小王爺受她擠兌發話請大夫,便是坐實府裡苛待寶親王妃,反之,也是小王爺竟然坐視嫡母重病而不延醫爲她治病,兩者皆爲不孝,就算親家老爺和老太太原對小郡主有好感,多少也會因此有所意見尤其她現在可是住在小王爺的院子裡,聽到她在這兒吵嚷得如此大聲,卻絲毫沒有任何反應,她就不信,秋家人見狀還會對這媳婦多好。
可她沒想到,小王爺竟然將話挑明來,不禁有些遲疑了下。
朱平珏嘴角一勾,玩世不恭的笑容,嘲諷的對元嬤嬤道:“你隨寶親王妃進府也近三十年,是府裡的老人了,卻是半點規矩都不懂?是你主子無能教不會你,還是你元嬤嬤老糊塗,故意在爺這兒故意撒野,往爺身上潑髒水?”
元嬤嬤瞪大了眼,似乎不相信,站在面前的男子竟能看穿她的算計。
朱平珏擡起手掩嘴嗤笑,這元嬤嬤到底憑恃着什麼,敢到他這兒來撒野呢?元嬤嬤眼見自己鬧了這麼一場,似乎只有小王爺和兩個看門的婆子在這兒,院子裡空蕩蕩的,並沒有看到其它下人的身影,而自小王爺出聲說話之後,那兩婆子就將院門關上,元嬤嬤不禁暗惱自己的失策,她不該託大硬闖,應該只在院門前鬧就成,這下子被關在小王爺的院子裡,不管她說什麼,小王爺要處置她,難道還尋不着由頭嗎?
元嬤嬤想着就駭得全身直顫抖,朱平珏好笑的看着她,從她的臉上就清楚可見想法,雙眼圓瞠鼻翼直抽動,臉色慘白雙手撐扶着地面,似乎全倚靠着兩手在支撐着她沒有拔腿就往外跑。
不得不說,她的這計確實很好,如果她沒有因爲婆子們攔阻而火上心頭,亂了分寸的話,當真在門外鬧起來,確實可能如她所願吧
朱平珏不想處置她,面對一個已知的,總比換上個新的好,元嬤嬤是很聰明,由她這計就可以看出來,但她脾氣不穩,闖進來鬧的效果較差,她肯定是知道的,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
她是寶親王妃的陪房,一旦處理她,蘇家就有理由送個新的人來。
祖父一直沒有對此事有所決斷,一來是有愧故人託負,二來是畢竟相處日久,他又很疼愛朱明珠,不想在她出嫁前將蘇千靈的事揭開來。
思及此朱平珏忍不住哀嘆祖父在戰場裡打滾過的那顆剛硬的心,對上蘇千靈母女時,就特別的軟,當年小小重傷,他還能要求父親不追究,偏心至此,身爲晚輩的自己能說什麼?父親礙於孝道只能消極的面對祖父的偏心,難道他這孫輩就能跟祖父力抗嗎?
不過,此仇是一定要報的,蘇家,已經被他們整垮了,蘇千靈這個當初出錢買兇的,也絕對不會讓她逃過報應。
元嬤嬤見小王爺看着自己微笑,心頭實在慌得緊,嘴巴胡亂的求饒,只想着脫身。
“你主子病幾天了?”朱平珏問了一次,元嬤嬤仍自顧自的求情,朱平珏耐着性子又問了兩次,最後還是看門的婆子眼見小王爺的笑容越來越猙獰,忙推了元嬤嬤一把,這才把元嬤嬤的自言自語給打斷,朱平珏這才又開口問:“你主子何時病的?”
“……打除夕那夜就病了……”元嬤嬤怔怔的答道。
“除夕夜……這都過了近半個月,難不成這些日子都沒大夫進府爲她請脈?”
“……有……有御醫來看過,原是天天來,如今是三天請一次脈。”
朱平珏露出金童般的笑容:“最近一次請脈是何時?”
“昨……昨日。”
“元嬤嬤,莫說府中沒人苛待你主子,這話傳出去要笑掉人大牙的,你道人人都是睜眼瞎,看不見的嗎?”
元嬤嬤面上未顯惱色,一臉的惶恐。“老奴胡塗,老奴胡塗了”
“也許你主子是病了,不過朱明珠可沒病,祖父母、父親回府,我可沒見到她相迎,在祖母那兒也沒看到她去請安。方纔還有丫鬟來報,祖母今晚要辦家宴款待親家,要她出席,你道她回什麼?”
“老奴不知。”元嬤嬤搖頭。
“她說她侍疾累了,不克出席。”朱平珏嘲諷的對元嬤嬤道:“想以不孝的罪名羅織到我頭上來,也得先瞧瞧自家行的坐的正不正,對了方纔丫鬟回報時,親家老太太也在座,只怕她對朱明珠和你主子更有想法吧”
元嬤嬤灰敗着臉委坐於地,這個小王爺,何時這麼利嘴,竟說得自己無言以對。
朱平珏懶得跟她囉嗦,揚聲喚了一聲,立時從一旁的廂房裡,出來兩名小廝,他眼一擡,兩個小廝忙上前拉起元嬤嬤。
“小王爺,要怎麼處置她?”
“本來該按家規處置的,污衊主上該杖三十,看在她照顧病中的親王妃,就先罰她三杖,免得受了重罰她無法侍候親王妃,五日後再罰三杖,如此,待她三十杖受完爲止。”
元嬤嬤一聽腿都軟了,受了三杖責罰,還得去侍候寶親王妃,五日後再領一次,直到滿三十杖爲止,這不啻鈍刀割肉嗎?痛快一次領完罰,好好調養着,日後也不會有太大影響,可是小王爺這意思是,她領罰仍不停職務,這會磨死人的啊
“還有,記得讓府裡上下都去看,尤其是儀風院的,讓她們好好長點記性,別犯胡塗,沒的給府裡添麻煩,是嫌寶親王府近來閒話還不夠京里人談資嗎?”
“是。”兩個小廝雖才十三、四歲,力氣倒是大的很,一左一右將元嬤嬤攙起來,就往外走去。
看着人走遠,朱平珏這才喃喃道:“小爺近來上火,你偏要撞上槍口來,可怪不得我新仇舊恨一起發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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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八皇子府邸,外院書房裡,八皇子盤腿坐在臨窗的大炕上,五皇子則是炕桌的另一邊,他伸手搔着頭。“老八,你給我想想法子,我不想去燕水當守將啊”
八皇子淡定如常的看着一臉傷神的五哥。“五哥不是嫌老待在京城裡悶嗎?父皇對你多好,讓你到北邊去,對着那壯麗的山脈、一望無垠的草原,有喝不完的美酒,賞不盡的異族美女想想看,多美好啊”
“好,好你個頭。你知父皇是讓我去練兵的,天天要操練,一個月至少要我閱兵兩次,我幹得來嗎我”說着又狂搔頭上的亂髮,八皇子看着五哥頭上那一蓬亂髮,實在很想笑,五哥一有頭疼想不開的事,就是狂搔頭髮,五皇嫂爲此不知嘮叨過他多少次,每回梳髮總是得花上大半個時辰,五哥又不讓人給他上髮油,要將那頭亂髮梳理順溜,可得多有耐心,也虧得五皇嫂不厭其煩天天得這麼耐着性子。
“五哥,你說父皇突然讓你接手燕國公的駐地……如果只是想調誠國公回朝,大可直接讓五哥接誠國公的營地就是,而且你才從榮城回來。”八皇子手法嫺熟的注水入壼,不一會兒就沏好茶,他倒了一杯給五皇子,又爲自己倒了一杯,端起茶杯來輕啜一口。“爲何要大費周章的讓燕國公去接手?”
“難得有你想不通的嘿還不是因爲燕國公是換防,燕水的兵不會因此浮躁,但誠國公是回朝並無任何官職上的調動,他麾下難免人心浮動,我無領兵的經驗,真讓我遇上兵油子作怪,只怕要還是得勞累燕國公襄助。”
八皇子頷首未置一詞。
書房裡梅香暗飄,五皇子像想到什麼似的擊掌道:“天佑回來了。”
“喔”八皇子心不在焉的應聲。“平珏說的岳家,我已讓人去詳查,有消息回來,我就讓人去通知你一聲。”
“不必了通知我幹啥?”五皇子莫名所以的瞪視他。
“那太子的事呢?”
“太子的什麼事?他又收幾個美人嗎?唉我說你啊省點心,管好你家的小傢伙,纔是頂頂要緊的事。”
“我不打算讓他學太多東西。你看他爹和他叔,他爹學文學得呆頭呆腦,成天之乎則也,成天酸不溜丟的,加上他那個媳婦,兩夫妻成天吟詩作對,庶務完全不通,他叔是習武走火入魔,御醫說除非能找到藥谷或是請動藥谷的大夫,否則他全身筋脈算是廢了。”
五皇子眼觀鼻鼻觀心,捧着手上的那杯茶慢慢的吹拂着,八弟府中就兩個嫡子,次子還沒娶親就癱了,長子夫妻兩個成親多年就只生下個寶貝疙瘩,這孫子對八弟妹來說可真是寶,嬌寵到如今都五歲的娃了,還走不太穩,說話也不利索,讓人看了實在憂心。
相比起來,他家的七八個小子,一個比一個還會生,虧得他們是皇孫,否則他們還真沒能力養活一大家子。
皇帝未將成年的皇子分封領地,導致各皇子沒有領地采邑的收入,偏偏又一個個享受慣的,開府自居後,總是捉襟見肘,也莫怪太子會眼紅寶親王府豐厚的收入了。
“有所爲有所不爲,太子吃相實在是難堪。”八皇子突如其來的一句評語,立即得到五皇子點頭附合。
“沒錯,太子這幾年行事越來越粗糙,似乎他的耐心用盡一般。”
“皇長孫呢?他這些年都移居到皇陵附近的別莊去。”
“說是身體不好,天知道他是真不適還是假的”
“也許……是看到他老子,就不適了”八皇子看着手中的茶杯,縷縷茶香迎面撲鼻,有些事看似小事,其實影響深遠,正如茶香般久久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