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暖暖的從支起的窗透進來,風帶點驕陽的熱情吹拂入屋,小小坐在炕上繡花,手上的荷包繡了幾天,終究還是沒趕上爲秋冀陽慶生,嘆口氣看看手中的繡件。安蘭和蘭香站在旁邊,也不敢勸,安梅端了燕窩進來,見到小小對着手上繡棚嘆氣,睃了安蘭兩一眼,見她們對自己無奈一笑,心裡不由哀嘆,面上卻是笑意滿面,“夫人犯什麼愁啊?”
小小擡頭着安梅,目光有些恍惚,待安梅又問了一次,纔回過神來,“沒什麼。你端什麼過來?”
“奴婢端了燕窩過來,齊夫人說了,您這燕窩得吃,雖然小少爺幾個月大了,您身子還是得養養。”
小小點頭放下繡棚,伸手接過盛着燕窩的青花喜鵲登枝小蓋碗,吹了下就慢慢的吃完。“表嫂她們昨日沒被吵了吧”
安梅微笑回道:“昨日丫鬟們都特意避開齊夫人她們的小院,應該沒有吧”
小小又問了幾句,便問起柯太太來,安梅讓人喚來在柯太太院裡侍候的幾個丫鬟。
“原不肯走,還說要見您,說龍大夫人做不得她的主。”領頭的那丫鬟斟酌着用詞,夫人威儀日盛,她深怕自己說不好,無端得罪人。
昨兒個下午龍大夫人去見過柯太太,大家覺得好奇,便探聽了一下,許多事情就傳了出來,例如柯太太手上有着不得了的東西,要和會首他們合作,還有爲了日後有個倚靠,柯太太要求龍軍師娶她。
大家就好奇了,她是怎麼會一挑就挑到龍軍師呢?龍大夫人隨寶親王妃來做客,見了夫人之後就徑去見她,那是不是代表這位柯太太當真有可能成爲龍軍師的妻子?若是如此的話,她們當然要小心侍候着,畢竟龍軍師他們都在東院住着,日後若成了妯娌,她與夫人因她們侍候不周而生嫌隙,那可不美。
安梅幾人貼身侍候的雖知道些微,但這些事都屬隱私,她們不可能拿出去與人說,於是山莊裡便傳着柯太太有可能真會成了龍軍師的娘子。
小小聽了之後,又問了幾句話,賞了她們盡心侍候客人後,就讓她們回去,。
這個傳言在福安山莊裡傳開來,最不好過的當屬貴珠了。真園裡幾個大丫鬟本就對她冷嘲熱諷,如今更是變本加厲。
小小歪着頭,在心裡拿貴珠和柯太太兩個相比着,“你們覺得柯太太和貴珠兩個像嗎?”
“像吧”安梅遲疑的道。“昨兒個龍大夫人去真園之後,見着貴珠就蹙着眉頭說要把她撤出去。”
章嬤嬤心想好容易把柯太太給請出去,還是說些別的事情,讓夫人轉移下心思,就提起了惠德郡主的親事來。
來到天香樓的柯太太一行人,不曾見過這麼精緻的客院,管着錢的丫鬟心裡甚爲忐忑不安,天香樓看來就是價格不菲的,太太身邊的錢財如今也不知應付得否?想着就忍不住怨起被趕走的奶孃來,明知太太手邊緊,竟然還敢貪墨,怪道太太毫不顧念多年情誼,請福安山莊的總管幫着把人發賣得遠遠的。
她們不是太太的陪嫁丫鬟,而是太太后來才從人伢子那兒挑來的,論情份,自然誰也及不上湘兒。但是實話說,誰手頭上有錢,不想翻身當主子,而要一輩子聽人使喚?也不怪湘兒膽子那麼大
只不過現在她們日子就難過了。
昨日來個了個漂亮得像仙女的龍大夫人,仙氣飄飄的,說沒幾句話就拚命掉金豆子,一口一句我可憐的侄女兒,怎麼這麼命苦,柯家姑爺怎麼年紀輕輕的就撒手人寰。溫溫婉婉的拉着太太的手,低訴着不捨。
大家聽了跟着掉淚,還是那位阿福姑娘機靈,適時的上茶送點心進來,三言兩語就哄得龍大夫人破涕爲笑,大家這才鬆了口氣,站在旁邊侍候着,待到人送走了,大家方明白過來,原來太太婚前曾經另訂過親,龍大夫人就是她那無緣的婆婆兼姨母。
她們不禁結舌,聽說龍大夫人就只有兩個兒子,長子經此事後,婚事便拖沓至今沒有下文,龍大夫人竟沒有對太太破口大罵,而是心疼的拉着她的手哭了一場,然後就這麼走了。
只臨走前丟了一句,在這兒住着畢竟不便,不若就搬到京裡去住。
太太拿着羅帕低頭拭淚,她們原以爲太太沒聽到,正要提醒她龍大夫人等着她回話,就聽到她低應了一聲。
隔天一早她們就上了馬車,小姐興奮得像只小麻雀,拉着她們直嚷嚷道:“我們要去住親王府。”
“親王府?”
“是啊昨兒不是來了我姨婆嗎?她就住在親王府裡頭,她讓我們去京裡住,不就是住到親王府嗎?我聽在那個夫人房裡的姐姐們說,親王府比山莊更大更漂亮呢”
結果下車時才知道,安排她們住的地方,竟然是酒樓。進了房裡,程秀氣惱的咬着牙,打量着四周。“去,看看咱們的人是不是都被送過來了。”
丫鬟去了約莫小半個時辰才轉回來。“回太太,咱們那些家丁都給送過來了,都安排住在西邊的大客房裡。”
幾個丫鬟在盤算着住在這兒待花多少錢時,天香樓的管事劉婆子來了,她一進門就笑吟吟的請安道:“我們東家交代了,柯太太是貴客,住在這兒的花銷一律八折。”
“八折?”程秀幾乎要尖叫了。
“是。”劉婆子身經百戰,見的人海了去,這般容易激動的太太也見識過不少,因爲一點錢而錙珠必較,上頭交代了,對她不用太過客氣,就是當一般客人招呼就是,想到這兒,管事婆子就掃了眼屋裡頭,見每樣東西都在位置上,便暗鬆口氣,客院裡擺設的都是價值不菲的,有些客人性子一上來,就是砸屋拆房的,財大氣粗的自然不怕店家索賠,就怕有人砸了還不認,她們侍候起來也遭罪。
劉婆子出了院子就讓人請柯太太身邊的丫鬟來,溫言軟語提醒了幾句,“……東西砸壞了可是得賠的,老婆子我看你們家太太孤身一人帶着兩個孩子怪可憐的,就多嘴提醒姑娘一句,出門在外就要省點花……”
那丫鬟漲紅了臉,訥訥道:“謝謝老人家提醒,回頭我會讓姐妹們留心,多勸勸我家太太的。”
劉婆子三言兩語就哄得小姑娘服服貼貼,待送人出去後,她才轉回屋裡,走到東牆高櫃上規律的敲了幾聲,隨即高櫃的門就開了,裡頭出來個僕婦。“您看還成嗎?”
那僕婦笑容滿面的對劉婆子恭維道:“還是老姐姐寶刀未老,這麼幾句話就收服那丫鬟,妹妹我可是奉承了些天,還是不見效。”邊說,她邊走到窗前,遠遠的看着那丫鬟轉進院門,才轉回頭來。
“你啊還有得學呢虧得主事嬤嬤疼你,你在她老人家身邊可得打起精神,好好的學。”說着還往那僕婦的額上敲去,說到最後,那蒼老的聲音已然換成一管甜美的聲音。
“知道了。”那僕婦護着自己額頭,嘴裡嘟呶着。“你們這幾個師姊,就喜歡欺負人。”
“誰叫你討人喜歡,不欺負你欺負誰去阿福。”
阿福朝劉婆子扮個鬼臉,便轉身離去。
她是奉了主事嬤嬤之命,易容混在送柯太太一行人的人手裡,將人交到師姊劉婆子手裡,看着師姊收籠了柯太太身邊的丫鬟,她便回福安山莊覆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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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把程秀送到天香樓去,龍從文卻不輕鬆,龍大夫人來之前,已得知何家四小姐訂了親,年底就要成親。又接到消息說程秀回來了,成了寡婦不說,竟然還不知羞的跟小郡主提條件,要龍從文娶她
當下她就惱了
當年是程家要退婚,卻怕遭人非議,讓程秀口無遮攔的出言傷人,逼得龍家開口退婚,現在她遭逢變故,回頭還想重續前緣,實在是欺人太甚得知她竟在福安山莊當起座上寳,龍大夫人氣不打一處來,當晚就想衝過來趕人。
還是寶親王妃攔了她,只要她上門哭那一場,用話點了程秀,讓她乖乖的離了福安山莊就好。可沒想到,處理完程秀之後,竟然在兒子的住處真園,又看到一個神似程秀的丫鬟,她就惱了要攆人。
龍從文正愁不知如何打發貴珠,母親這一來,正好順水推舟將人打發出去,可是龍大夫人也因此和兒子槓上了。
“我道她如何還妄想着跟你再來過,原來就是因爲有這個丫鬟在,莫怪她以爲自己還能吃回頭草。不管,反正你得答應我,再半年時間給你,你若真沒有適當的對象,就由娘做主。”
龍從文看着難得沒有哭哭啼啼,話說得條理分明的母親,知道自己耍的花槍給識破了,母親這是有備而來,看樣子還真得乖乖的娶老婆了
龍從武之前就怕哥哥會藉何家一事,使個拖延戰術,因爲程家的事,哥哥藉口打擊沉重避談婚事,當他得知說的是個文官家的女兒時,他就知道他哥的打算,不成想,半道殺出程秀來,他哥的盤算落空了,他娘接下來要忙哥哥的婚事,那自己當然就還能逍遙段時日,思及此,龍從武嘴角翹翹,美呆了。
誰知,龍大夫人一轉頭,看到小兒子,便道:“正好,你也在,你也一樣,六個月,若真沒有,就聽我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