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吩咐大丫鬟回房去開箱籠,看看有什麼東西能送去賠罪的。
因爲心裡掛着事,大太太應付起客人來,不免心不在焉,讓一同招呼客人的二姑奶奶及三太太、四太太,看了實在擔心,就怕一個不注意得罪了這些貴人。
好不容易上門來的女客都回了,大太太才和妯娌們一同回了內院。
走在通往內院的夾道,幾個妯娌一腳高一腳低,腳步虛浮,身邊侍候的丫鬟們雖也累了,可還是打起精神小心侍候。
“幸好,這樣的應酬只有這麼一回,不然我們那受得了。?”四太太拖着腳步,伸手在自己臉頰上輕輕揉着,覺得臉皮都笑僵了。
“那也是六弟交遊廣闊,福安商業協會的生意看來真是做的很好。”三太太淡淡的道,手扶在丫鬟的臂上,幾乎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丫鬟身上。
“今兒讓咱們幾個嫂嫂、姐姐的,這般勞累幫他,回頭得讓六弟好好的謝謝咱們幾個。”二姑奶奶朗聲大笑。
大太太苦着臉,嘴角微微扯出笑意來。
二姑奶奶瞧了便道:“大嫂,六弟是個懂事的,他肯定不會跟你計較這個的。”
“唉不是他計不計較,這事原是我們家媳婦做的不對。”
“大嫂,我說句話你可別生氣。”四太太看着大太太遲疑地道。
“你說。”
“大嫂,六弟若是真知道家裡情況的,他就不會跟你生這種氣,樂樂那丫頭是誰慣出來的,還不是老太太嗎?你根本管不住樂樂這媳婦,誰像她後頭還有老太太撐腰”
“四弟妹這話說的在理,我們都看在眼裡,大嫂你教也教了,是樂樂這個媳婦仗着老太太偏寵,壓根沒將你這個婆母放在眼裡,你怎麼管教的動她?”二姑奶奶肅然點頭附和着。
“希望真如你們所言。”大太太朝幾個妯娌扯了嘴角輕笑,眉宇間的憂心減了不少。
大爺回房更衣時,聽妻子說了媳婦整的事,大怒之下,幾乎要叫兒子寫休書,還是讓妻子苦勸良久,又怕耽誤了去榮壽堂用膳才罷休。
晚膳時分,大家齊聚榮壽堂東次間,分了男女各兩席,用完膳後,秋老爺拉着秋二老爺又去園子裡過招,二姑爺及三爺、四爺都陪着過去,十爺早早溜到滄山別院去找郎清雙耍了。
心裡頭不舒服,用膳時,他的食慾不佳,每道菜都只是筷子沾過即罷,一餐飯下來,唯一下肚的只有梨花白。
離了席在正堂坐下,見六弟夫妻也出了東次間,正要離開,他出聲喚住他們夫妻兩。
秋冀陽含笑回頭看着大哥,似是不知大哥喚住他是爲何事,看着六弟俊逸的相貌,秋大爺忍不住逸出一聲輕嘆。
“六弟”說着就朝他深深一揖。
“大哥這是做什麼?”秋冀陽側身避過。
秋大爺訕笑着,領頭回座,兩兄弟謙讓着對方坐首坐,最後還是秋冀陽拗不過大哥,被按了肩坐在上位。
“這兒是你的家,當然是你們夫妻坐上位。”秋大爺拍拍弟弟的肩膀。
秋冀陽深深的看了大哥一眼,秋大爺朝他點頭。“我們雖是你的兄弟,可景波山莊是你的產業。”秋大爺再次強調了這一點。
隨着大太太身後,走出東次間的大少奶奶臉色微變。
“大哥大嫂遠道而來,專程爲我成親一事而來,舟車勞頓的,小弟不才,雖有此聊表心意。”秋冀陽從袖中抽出一張紙來,安梅上前接過,遞給秋大爺。
“這是……”
整屋子裡的人全盯着那張紙看,大少奶奶兩眼精光看似要衝上前搶過來,大太太憂心的看着丈夫,二姑奶奶不明所以,她看着小小,見小小俏臉含笑,沒有任何不悅或是不快,才放下心來。
秋大爺打開那張拆起來的紙,是一張手信。“這……”他快速看過,然後激動的擡起頭道:“六弟這可是大大紓解了我們目前的窘境。”
“我明白。父親一直要求我接下家裡的生意,但,家裡的生意在大哥和姐夫的手裡,明明就蒸蒸日上,讓人查探了一下,才知道,大哥你們忙不過來,根本無法細查委託的人根底,不敢貿然接下差事,以致擔誤了好些生意。”
“正是。有了這手信,我跟鳳閣的人說事,也輕鬆多了。”秋大爺眉宇間鬱積散去,整個人看來年輕了許多,由此可知之前爲此焦頭爛額的程度。
大太太原聽丈夫一口一句你的家、你的產業,深怕六弟會不喜,沒想到他不計較自己兒媳的妄爲,還一出手就解決了丈夫煩憂,心底大定憂愁盡去,臉上的笑容便深了許多。
二姑奶奶也知,自己丈夫爲此事近幾個月來,時常夜不成眠,他是秋家莊的弟子,年幼體弱被父母送到秋家莊習武,未幾父母雙雙謝世,自家兄弟反倒不若秋家人與他親近,他不擅文,偏許家是書香世家。
父親將家裡的生意交託他與大哥,他做得戰戰競競的,深怕一個不好拖累了大家。
二姑奶奶笑着拭去眼角的淚,記得丈夫曾說,若是秋家護衛有鳳閣這般專營消息的人手就好了,這下可好,來這一趟,得了六弟這當家人的準信,秋家的生意定能更上層樓。
秋昱凡接過父親遞過來的手信,也是高興不已。
“其實大哥和二姐夫可以不用這般勞累的,大侄子、二侄子都已娶妻,三侄子也快了吧?他們都夠大,能幫着分擔一些事情了。”
“你六叔說的是。”秋大爺嘆口氣對兒子道:“我都忘了你快滿二十,不算小了,當年我一成親,就被你祖父拉着去幫忙談生意接差事了。說起來現在才教你,倒是有些遲了。”
三太太聽到這兒,欣喜的看着自己站在大伯身後的兒子,只見他難掩興奮之情,臉都紅了。
四太太的長子才十歲,幾個年紀相仿的堂兄弟,不耐煩的扭來扭去,四太太見了忍不住輕咳一聲,對面幾個小蘿蔔頭才稍稍安份些。
站在大少奶奶身後的丫鬟們,全都低着頭,沒人敢去看她的臉色。
雖說被丈夫狠罵了一頓,到知寶齋正房請安時,大少奶奶心裡難免有些忐忑,尤其是看到公公那嚴肅的臉,大少奶奶只覺兩條腿直打顫,待得出了正房往榮壽堂來時,她竟邁開腳步都覺艱難,一腳高一腳低,恍如踩在棉堆裡,兩腳虛浮。
深怕長輩們拿她開刀,指責她膽大妄爲,一晚上她魂不守舍的,吃飯只差沒把飯粒挑到鼻子去,對幾個小姑們的笑聲充耳未聞,倒惹得幾個小姑娘好生詫異。
她們身邊的丫鬟都還算機敏,這位大嫂做了什麼事,她們當然都知曉,也都曉得秋大爺被氣到要兒子休妻的事,只不過此事大少奶奶自己不知道罷了。
方纔六叔拿出那張紙給秋大爺時,幾個小姑娘在後頭吱吱喳喳的猜測會是什麼?
許文沁壓着兩個妹妹不許說話,長房的長女秋昱婉猜是銀票,二姑奶奶家,被長姐壓着不許說話的三女許文靜則說不可能,肯定是什麼重要的文書憑證,比銀票還值錢。
答案一揭曉,許文靜得意的笑彎了眼,朝姐姐們耍弄着鬼臉,眼睛一掃,就見六嬸坐在六叔身邊,正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見自己發現了她在看她們,還跟她眨了眨眼睛,扮了個鬼臉。
許文靜嚇了一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咳個不停。
小小見狀很是愧疚,見咳個不停的許文靜朝她揮揮手,表示沒事,才安下心來。
二姑奶奶被小女兒嗆咳的聲勢嚇到了,忙起身查看小女兒,大太太順勢起身走到小小身邊。
“這兒留給他們哥兒幾個,我們到園子裡走走消消食。”
“好。”小小對這個大嫂很有好感,溫和親切又不會太過黏膩,說着便起身像平常扶着側妃及老親王妃般去扶大嫂。
大太太有些訝異,正想說什麼,便聽小小對六弟說:“冀陽哥哥,我跟嫂嫂去園子散步,你好好跟大哥聊天。”
“好。”秋冀陽笑着應道。“一會兒天就黑了,走路要小心些,照顧好嫂嫂們和二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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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小小乖巧的應諾,秋冀陽卻開始像擔心的老爹,交待要小心風寒要加衣,園子裡蟲多,出去前讓丫鬟幫她別上防蟲的香包……
聽着這對小夫妻的對話,大太太的嘴角就翹了起來。“好了,在家裡園子散個步消食罷了六弟再說下去,大嫂我還真以爲我們要出去十天半個月回不來了。”
秋冀陽絲毫不因被大嫂取笑而尷尬的道:“我這不是關心嗎?”
好吧被取笑的人一點也不以爲意,他們能說什麼,甘拜下風而已啊
大太太搖着頭領着女眷們一起去了園子。
二姑奶奶懷裡的小女兒,見大家都走了,忙要跟去,被二姑奶奶一把抓住。“你急什麼?不是咳得難過嗎?”
“沒事,娘,我只是嗆了一下才咳的。快,我們跟大舅娘她們一塊消食去。”
二姑奶奶摸摸女兒額頭,仔細查看了一番後,確定沒事,才起身帶着小女兒出去。
※
屋子裡留着的,除秋冀陽與大哥秋元陽,便是大侄子秋昱凡、三侄昱傑、三房的昱信及昱宏,二姑奶奶的長子許文庭,至於大房的三子昱開、四房的三個兒子全跟着母親、姊妹們出去園子裡散步耍玩去了。
“你們幾個也都不小了,如你們六叔所言,都將是大人了,尤其是昱凡跟昱信,都娶妻成家,這立業也該有自己的打算。”秋大爺終究是拗不過六弟,與他一同坐在上首。
幾個男孩子按照長幼分別落坐。
“若是父親同意,我與二弟想跟着父親及姑父,學着打理家裡的生意。”秋昱凡早與二弟談過,尤其是昱凡,他是第三代的大哥,成親最早,無奈妻子不賢淑,沒能幫着長輩照料弟妹們,反倒爭寵奪物,沒有一絲身爲長嫂的自覺。
他在家裡早待不住,卻無奈沒有出路可走。
“那好,回頭我跟你們祖父說一聲,若他同意了,再與你二姑父及三叔、四叔商議,看看怎麼安排你們幾個。”
聞言幾個兄弟興奮的起身,向秋大爺磕頭。
“都給我起來。我可先警告你們,當差辦事可不是輕鬆簡單的,還有你們每日的功課也不能落下,只要在家裡,還是得上你們七叔那兒讀書去。”
“知道了。”幾個人縱然聽到最害怕的讀書,依然開心不已。
秋大爺揮揮手,讓他們幾個回房去,兩兄弟便慢悠悠的往園子走去。
“你三哥和四哥自幼就養在我們家,可是到底隔了一層,他們心裡總是不安,他們不說,可是我這當大哥的怎麼看不出來。”
“父親既然收養了他們,本就該一視同仁。”
秋大爺輕嘆一聲。“話是沒錯,可看看娘,就怕走了老路子,待七弟和八弟兩就特別上心,結果……”
“大哥,我不怪母親待我,不如七弟和八弟,若非如此,我不會離家去當護衛,不會認識小小,不會認識大師兄他們,也不會知道,異姓兄弟也是能如親手足一般的,更不知道有人護短,護得那般理直氣壯,更加不可能跟師兄弟們闖出點名頭來。”頓了一頓,他又道:“都說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母親不曾給予我的,我都從別人身上得到了,而且收穫更多,爲此,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