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得知東城所發生的一切,衆人的震驚
晉陽西城內。
在太原郭氏的府邸中,郭老跪坐在正堂上,下方兩旁,姜寶誼、溫大有、張平高、裴寂、劉文靜、武士彠等人,全都跪坐在木桌後。
王氏、唐氏、狄氏、孫氏、張氏……一個個太原氏族都派族中代表之人,來到此處,跪坐在正堂內。
在下方最後面的,則是太原郭氏的子弟:郭啓彥、郭啓靖,郭紹宗,郭齊宗,郭依宗、郭敬宗……
“今日賊寇大軍已經攻打晉陽東城,也不知曉晉陽東城,能守住幾日!”
“我最擔心的是,若是東城那伏姓校尉,獻城投敵……”
“是啊!此前東西兩城內,諸多官員、將領、氏族,皆有嘲笑之言,昔日其校尉之身尚不敢怒,如今賊寇大軍帶來,難免有報復之心啊……”
正堂內,一個個有頭有臉的氏族之人,一邊等待着消息,一邊竊竊私語。
溫大有身爲騎尉,在諸多主燈的光亮中,跪坐在木桌後,看着上面的郭老,又看着正堂下方的那些氏族之人,聽着四周言論,神情有些無奈。
當初嘲笑伏子厚的太原氏族中,除去那些年輕子弟,這些年長的氏族男子也沒少議論,甚至比起那些官員、將領、氏族子弟,這些年長的氏族男子,纔是最看不起伏子厚的人。
其他年輕子弟,基本都與那些晉陽官員、將領一樣,都是因爲伏子厚的舉動而嘲笑。
反觀如今跪坐在正堂內,這些一個個太原氏族的中年男子,他們得知伏子厚出身寒微後,他們纔是真正打心眼裡瞧不起伏子厚。
昔日,身爲太原溫氏之人,溫大有私下也不是沒有見這些氏族男子,想要爲伏子厚引薦,可正是由於伏子厚的出身,這些氏族男子無一例外,全都找理由推託婉拒,根本沒把伏子厚放在心上。
這也是爲何伏子厚來到晉陽不少時日,卻一直都沒見過晉陽的氏族之人。
如今看到敵寇率領十餘萬大軍包圍晉陽,這些人全都害怕伏子厚獻城投靠敵人,從而幫助賊寇,想要報復他們。
溫大有終於能體會到兄長的那些話,一個個世家名門,甚至是一個個郡望,全都自詡百年積累,族人遍及天下,可若真細數一番下來,最後只會發現,只能在這些人中看到傲慢,都找不出多少有真本事的人。
燭光下。
聽着四周那些氏族之人的擔心,溫大有沉默不言。
此時溫大有也在心裡問自己。
伏子厚會不會降?
溫大有無法推測出最後的結果,畢竟與伏子厚接觸的時間並不久,而伏子厚還如此年輕,在死亡面前,誰又能說得準呢。
在溫大有心中,一開始是不希望伏子厚投降,不提昔日被晉陽官員、將領、氏族嘲笑是鼠尉,若是投降無疑徹底坐實昔日嘲笑之言,就是站在李老女婿的身份上,溫大有也不希望伏子厚投降,畢竟伏子厚以奮武尉的身份降賊,勢必會讓隋朝的顏面蕩然無存,李老昔日政敵不會放過這一點,定會大肆在皇帝楊廣面前羞辱李老。
可在今日,當溫大有站在城道上,目光遙望汾河對岸的晉陽東城,聽着賊寇大軍那清晰的攻城鼓聲。
溫大有突然改變心中想法,希望伏子厚能選擇棄城投降。
溫大有清楚,較比西城的地勢,東城一旦沒有護城河,根本無險可守,城外賊寇兵馬足足超過十萬,賊衆裝備精良,還擁有諸多攻城器械,守城無疑是死路一條。
伏子厚還如此年輕,選擇投降保命,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更讓溫大有內心複雜的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方纔被晉陽官員、將領、氏族子弟嘲笑,伏子厚就算選擇戰死,也無法改變什麼,嘲諷伏子厚沒本事的人依舊還會有,抱怨伏子厚不能堅守城池久一些的人,更是大有人在。
在如此種種之下,面對賊寇領兵十餘萬攻城,伏子厚若因選擇死守晉陽東城,最終丟掉性命,未免有些不值得。
“人回來了!”
“回來了!”
思索之際,四周的聲音讓溫大有回過神,得知去城外交換消息的人回來,溫大有面色立即緊張起來。
因爲晉陽西城內,有姜寶誼、裴寂、劉文靜、張平高等人,溫大有想要謀劃出兵救伏子厚回西城一事,一直都被阻攔,這也讓溫大有一直愧疚着。
如今溫大有十分在意東城那邊的情況。
生怕聽到伏子厚戰死的消息!
“如何?”
正堂上方的郭老,見到郭氏陽曲房的郭啓翰回來,連忙開口詢問。
姜寶誼、裴寂、劉文靜,以及王氏、唐氏、狄氏、孫氏、張氏等人,見到郭氏族人回來,一個個全都安靜的看向綢衣男子。
“這是名冊!”
郭啓翰在衆人的目光中,連忙點點頭,隨後從懷中取出名冊,交給祖父。
正堂內跪坐在木桌後的所有人,看到郭啓翰把名冊帶回來,全都鬆口氣,只要有名冊,就容易許多,至少可以知曉從何入手。
“此番還有一件事!”
郭啓翰氣喘吁吁,對着祖父說道。
見到四周其他人的目光全都看着自己,望着祖父把名冊交給姜寶誼後,看來的目光,郭啓翰臉色依舊心有餘悸。
“先說東城情況如何?”
溫大有起身,顧不得打斷郭啓翰的話,眼下溫大有隻想知道,晉陽東城,如今怎麼樣,面對的局勢如何。
“賊將甄翟兒在兩日前已經下令,攻破東城後,便屠城五日!”
郭啓翰在衆目睽睽之下,看向溫大有,輕聲說出這個消息。
“什麼?屠城!!”
“屠城!”
聽到郭啓翰的話,正堂內跪坐的人,全都臉色大變。
不僅僅是姜寶誼、裴寂、劉文靜、張平高那些官員、將領,就是其他一個個氏族之人,也全都沒想到,此番賊寇,居然如此兇殘。
溫大有更是瞪大眼睛,神情恍惚,聽到屠城二字,渾身乏力的跪坐在木桌後。
腦海裡想到昔日見到的那個少年。
隨着賊寇下令屠城,溫大有幾乎已經看到,那少年的下場。
這讓溫大有心中萬分羞愧,早些年,是李老舉薦他,他溫大有,方纔能成爲羽林騎尉,而這一次,當李老的孫婿拿着李老書信找到他時,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李老的孫婿被反賊殺死。
溫大有心中試問自己,日後,可還有何顏面見李老。
“爲何賊寇方纔抵達晉陽,就要下令屠城?”
郭啓翰看着正堂內一個個人聽到賊寇要屠城的消息,全都一臉驚慌失措的彼此議論,隨後聽到其中一個官員疑惑聲音,這才反應過來,不顧其他人的議論,看向祖父。
“賊寇之所以下令屠城,是被東城逼急了!”
郭啓翰當着衆人與祖父的面,開口說道。
因賊寇屠城的消息,而滿心驚慌的官員、將領、氏族之人,突然聽到郭啓翰話,瞬間一臉懵,滿是疑惑的看向郭啓翰。
此時一個個人全都懷疑自己的耳朵。
賊寇屠城,與東城有什麼關係?什麼叫做被東城逼急了?如今晉陽東城被賊寇十萬大軍包圍着,兵力人馬如此懸殊,何來東城逼急賊寇之說?
“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知道啊!”
正堂內,一個個氏族之人,全都議論紛紛,就連郭氏子弟也交頭接耳。
溫大有此刻失落的臉頰上,也不由得皺眉看向郭啓翰。
“啓翰,快說是怎麼回事!”
郭老與姜寶誼對視一眼,連忙看向郭啓翰,老臉滿是着急的問道。
“諸位可還記得,早些時日,在對岸東城,有漫天煙霧……”
郭啓翰開口說道。
裴寂、劉文靜聽到郭啓翰的話,與其他人一樣,彼此對視一眼,都還記得這件事,彼時他們都很疑惑,東城到底發生何事,所有人都猜測着,是不是東城與賊寇大軍,已經交戰。 如今見到郭啓翰提及這件事,二人都預感到,郭啓翰定是已經知曉,那日東城發生何事。
裴寂、劉文靜對視不過瞬間,而郭啓翰話音落下後,便繼續說道。
“此前所有人猜測都是對的,東城守軍的確已經與反賊交戰,但經過與結果,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想到!”
郭啓翰想到方纔賊人說的話,眼下都還忍不住有些恍惚,搖了搖頭,頓了頓,這纔看向左右兩邊,那些一個個疑惑的氏族之人,看着那些晉陽官員、將領。
“那日!不是賊寇進攻東城,而是東城的奮武尉,主動率領兩百騎,出城迎戰賊寇!”
郭啓翰說道。
“什麼!主動出城?”
“他爲何要主動出城?”
在郭啓翰落下瞬間,四周便響起一個個不可置信的聲音,別說那些從未領兵過的氏族之人,就是張平高、姜寶誼、劉文靜那些將領、官員,也都面面相覷,不明白敵衆我寡,兵力如此懸殊,那伏子厚居然還敢領兵出城交戰。
而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郭啓翰把原因說出來。
當所有人得知是因爲賊將甄翟兒,派人抓晉陽四周的鄉里百姓,趕往東城外,那伏子厚是領兵出城援救,這時候衆人才醒悟過來。
怪不得他們看到河對岸,漫天煙霧升起。
原來是要救人!
姜寶誼、張平高、許世緒、裴寂、劉文靜等人,明白過來後,臉色恍然之餘,也是目光一亮,沒想到伏子厚居然會利用煙霧掩護,從而出城救人。
武士彠也沒想到,昔日見到的那少年,膽識如此之大,不免也有些感慨,聽着四周的議論聲,武士彠也與那些氏族之人一樣,都覺得面對十餘萬大軍包圍,敵衆我寡,出城救人之舉,實在是不理智,仁厚之心固然無錯,但那樣的情況,完全可不必出城救人,守城纔是上上之舉。
“結果如何?”
武士彠聽到溫大有的詢問,看着溫大有的模樣,有些感慨,對比其他氏族,太原溫氏當真算得上有情有義,從始至終溫大有都在擔心那少年,這些時日,更沒少因爲想要出兵,而意見不合,被張平高那些鷹揚府將領,還有姜寶誼、劉文靜那些官員反對。
武士彠自問做不到溫大有那樣,錦上添花可以,但若是讓自己爲有一面之緣,有不少好感的少年,而雪中送炭,武士彠自問做不到,這也是爲何自從來到晉陽後,明明西城與東城僅隔着一條河,但武士彠再也沒有去見過那少年。
人要知大勢、懂進退!
不過眼下,武士彠也很好奇,那日的結果如何。
“方纔在城外,聽那賊人所說,人似乎是沒救下,那賊將看到煙霧,不顧那些看守百姓的賊人,直接下令用箭全部射殺!”
郭啓翰把聽到的消息,告知溫大有。
正堂內。
所有人聽到郭啓翰的話後,紛紛吸口涼氣,搖頭感慨賊人心狠,隨後對視一眼,也都嘆息伏子厚的不自量力。
“縱有謀略,卻也抵不過賊人兇狠!要想在十萬敵軍之中救人,何其艱難!”
“是啊!那東城校尉,未免太小看賊寇謀略!能統領十餘萬賊衆突襲太原晉陽,能以倍於人馬便能伏殺潘建軍,那賊寇大將,那賊寇內的將軍,豈是昏庸無能之輩!”
“不該出城啊……”
燭光下,一個個跪坐在木桌後的人,全都議論着,都認爲伏子厚不應該出城。
在衆人眼裡,那伏子厚到時有些才智,但終究還是年輕,太過小看賊寇大軍內的那些將軍,東城面對十萬大軍,伏子厚能不怯敵,不害怕而得獻城投降,就已經很不錯,想要救人,未免也太過異想天開。
“……”
郭啓翰聽到四周的議論聲,神情有些古怪,爲什麼就不能聽自己把話說完。
看着孫氏孫老,還有張伯父、狄叔父那些人,都已經在評價東城那少年校尉,郭啓翰不知道自己要不要把後面的事情說出來。
若是說出來,告訴這些他族長輩,伏子厚後面不僅僅在煙霧中識破賊寇將軍的謀劃,更是在千鈞一髮之際,領兵把賊將圍困在護城河旁,這些他族長輩,叔叔伯伯,會不會因爲眼下的評價而被打臉,感覺臉面無光,甚至是難堪。
“郭兄!這與賊寇屠城,又有何關係?莫非是那甄翟兒,想要用屠城,以穩住麾下賊寇大軍?”
許世緒聽着四周的議論,想了想,看着郭啓翰問道。
張平高、姜寶誼、劉文靜等人,此刻聽到許世緒的話,也在心裡暗暗點頭,都清楚對方雖是賊寇,但類似射殺自己人的舉動,也是多有顧忌。
那賊將甄翟兒用屠城之舉,平息賊寇大軍的恐慌,倒也能解釋的過去。
“啓翰!是否如此,你倒是快說啊!”
看着郭啓翰一臉猶豫,要說不說的摸樣,別說姜寶誼、劉文靜等人不解,就是郭老,都一臉着急問道。
“是,是……”
郭啓翰聽到祖父的催促,轉頭看下左右兩邊那些跪坐着的其他氏族長輩一眼後,這才硬着頭皮,把接下來的事情說出來。
“是那伏子厚,單騎追殺賊將屠燁,在賊寇十萬大軍的目光中,親手斬下賊將屠燁首級!”
郭啓翰開口說道。
正堂內。
聽到郭啓翰的聲音,在諸多燭燈下,跪坐在一張張木桌後的人,全都安靜下來,整個正堂都寂靜無比,連大門外夜色下的風吹樹動都能聽到。
沒有一個人開口,沒有一個人做聲,有一個算一個,神情錯愕的溫大有,還有姜寶誼、劉文靜、裴寂、張平高、許世緒,還有那些一個個氏族之人,全都安靜的看着郭啓翰。
“那日甄翟兒派遣將軍屠燁,率領一千騎迎戰,屠燁命五百騎向濃霧內放箭後,親自率領五百騎繞北而過,準備突襲東城守軍身後,不曾想……”
郭啓翰把發生的事情,全都完整無誤的說出來。
說完,看着方纔還議論不休的那些其他氏族的長輩,還有那些官員、將領,此刻全都一臉驚訝、不可置信的摸樣,郭啓翰深有感受,方纔他在城外聽到,何嘗不是如此。
一個毫無地勢險要的晉陽東城,一個擔任東城守將的奮武尉,就這般在十餘萬裝備精良的賊寇大軍眼皮下,親手斬殺賊寇將軍屠燁。
這換做是誰聽到,都不免恍惚。
“所以賊寇顏面盡失,惱羞成怒而要下令屠城!”
狄道輕聲自言自語道。
狄道的聲音很小,但架不住此刻正堂內無比安靜,所以衆人都能聽到狄道的聲音。
張平高、許世緒回過神,二人對視一眼,他們不是沒有去過晉陽東城,無論是對東城的城牆還是城外的平原,他們都無比熟悉,他們試想,換做是他們,在那日濃煙下,可否能做到出奇制勝,可否能做到,單騎追殺,在賊寇十萬大軍面前,斬殺賊將……
“不是的!那是幾日前的事情!”
郭啓翰聽到狄叔父的話,有經驗的他,生怕其他氏族的長輩不等自己說完,於是連忙趁着其他人還沒開口說什麼,趕緊搖搖頭。
在張平高、許世緒與其他人的目光中,郭啓翰當着衆人的面,看向祖父。
“聽城外賊人說,真正讓甄翟兒動怒下令屠城的原因,是兩日前,東城守將伏子厚領兵夜襲出城,抓住一個賊將,又讓賊寇大軍損失一個將軍!”
郭啓翰簡言意駭的告訴祖父。
說完,郭啓翰就看到祖父老臉一震,正堂內的燭燈下,四周所有人,全都跪坐在一張張木桌後,微微張着嘴,神情震驚、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子……子厚!”
溫大有神情滿是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從郭啓翰嘴裡聽到的話,不敢相信河對岸所發生的事。
想起昔日那少年的身影!想起昔日那李老的親筆書信!
想起被十餘萬賊寇大軍包圍的情況下,連獲兩名賊寇將軍!
溫大有不知爲何心裡冒出一個念頭。
這就是……李老的孫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