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奴這回不再罵如夢了,她也感覺到母親是不會再回來了,他只是說了句真話而已,說真話還罵他做什麼,自己再不講理也不能總是拿別人出氣,可是那眼淚又在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裡滾落下來。
“你別哭啊,這樣吧,我去幫你找一找試試,不過……”如夢見她又哭了,不由得慌了手腳,他忙要爲她去排憂解難,可是逞強當英雄的話剛說到一半,又猶豫了起來,那明亮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恐懼。
可是伊奴並沒有發現他眼睛裡的恐懼,一想到他是個男孩子,去山裡走一趟應該是沒有問題的,現在又上趕着要幫自己去走這一趟,這可是求之不得啊!她忙央求他代自己去山裡找一找,她現在可是急不擇醫了,只要有人能幫她去找母親,是誰都好。
如夢見她如此的懇切,也不再說什麼,雖然他的臉色變得凝重,卻還是靜靜地看着伊奴把一盤點心吃個精光,他那瑩潤的嘴角輕輕一動,臉頰上又現出淡淡的笑靨。
伊奴正摸着嘴角的點心渣子,就聽到傻伊燃在門外喊:“小媳婦,快出來!”
這一聲招喚讓伊奴不由得厭惡地皺起了眉頭,他怎麼跑到這裡來了,難道他的奶媽沒跟着他嗎?他現在竟然會在如夢的面前叫自己“小媳婦”這讓她的心裡好不緊張。
她心裡生怕如夢會誤會自己跟這個傻伊燃有什麼瓜葛,可一時又說不清楚這是個什麼瓜葛,她沒有想過爲什麼要怕如夢有誤會,只是緊張兮兮地瞪着那扇被敲得“咚咚”山響的門,只盼着傻伊燃的奶媽能快一點出現,好把他拖走。
可傻伊燃的奶媽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還不快點來,他還在那裡敲個沒完,那扇門象是要被他敲破了,她厭惡的大喊了聲:“走開!”
卻不想,她越是喊,門外的傻伊燃越是拍打着房門不肯走,這讓伊奴很是惱火,再看看已經變了臉色的如夢,更是覺得自己好丟臉,她那粉嫩的小臉不由得緋紅起來。
如夢看着她,兩道黑黑的眉毛擰結着,卻還是溫和地輕聲說:“你家裡有事,我也就不多呆了,我這就進山去看看你娘怎麼樣了,一有消息就回來告訴你。”
伊奴雖然惱火門外那個傻子,可也不好再留如夢多坐,只得向他告辭,更是盼着他能早一點找到母親,給她報個信來。
如夢卻從袖子裡取出一串桃木佛珠來戴在她的手腕上,叮囑她:“這個你帶着,千萬別弄丟了。”
雖然不知道這個佛珠是個什麼寶貝,可這是如夢送她的,她心裡格外的珍惜,仔細地瞧看着帶着桃花瓣花紋的珠子,越看越覺得好看。
她只顧着看那佛珠,卻沒有注意到這時如夢是從哪裡走的,那門還是緊閉的,傻伊燃還在那裡敲個不停,可他就那麼一轉身沒了蹤影。
過了好一會兒,門外的傻伊燃纔不情願地被匆匆趕來的奶媽帶走了,邊走還邊戀戀不捨地說:“小媳婦,你一個人在家別害怕,哥哥一會兒就來陪你。”
伊奴聽到他的話心裡直覺得好笑,他在這裡她就不怕了嗎,只有母親回來,她纔會感覺到踏實,現在,無論如何,她的心都是緊繃着的,就象是一隻受驚的小兔子,隨時隨地都會嚇得跳起來,她再也難以找到從前的安全感了。
她依在那裡,手裡捏着那串桃木佛珠,一顆一顆地數着,她見母親這樣的做過,只是母親的嘴裡還會默默地念着,她不知道母親是怎麼唸叨的,但覺得母親這麼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她就這樣靜靜地數着那佛珠,等着桃如夢迴來,不知不覺中竟然睡着了。
迷迷濛濛中她彷彿看到了通往外祖母家的那條山路,不知怎麼的,她竟然走在了那條山路上,崎嶇的山路又溼又滑真的是好難走,她步履艱難地向前跋涉着,兩隻腳好沉重,每提起來一次都是那樣的艱難,而腳下的泥濘象是在吸着兩隻腳,讓她每走一步都更加困難。
這山路就象是沒有個盡頭一樣,怎麼也走不完,她疲憊不堪地喘着粗氣,真想停下來休息一下,可不知道爲什麼就是停不下來,象是有一股力量在拉着她向前走,讓她不能停下來。
忽然,她看到桃如夢出現在不遠處山崖邊的一個茅草屋旁,那茅草竟然會是雪一般的白,在陽光下是那般的耀眼。
而桃如夢在那裡焦急地向她比劃着,嘴裡象是在說着什麼,可卻又聽不清,他那臉上焦急的表情讓她好不着急,她心裡想快一點跑過去問問他找到母親沒有,可是兩隻腳卻怎麼也擡不起來,她大聲喊着:“如夢哥哥,如夢哥哥……”
忽然間一陣黑風颳過,捲了個天昏地暗,如夢和那白茅草屋瞬間都不見了蹤跡,也將她從夢中驚醒過來,直到醒來時她嘴裡還喊着:“如夢哥哥——”
當她睜開眼睛,只見到屋子裡一片的黑暗,屋外傳來陣陣淒厲的雨聲,一陣冷颼颼的風不知從哪裡吹來,吹得她激靈靈打了個寒顫,忙將身子一縮,這才發現手裡還緊緊地捏着那串佛珠呢。
“又下雨了,不知道明天桃花還會剩下多少,花落得好快啊。”她獨自嘆息着,扯過被子來裹在身上,側耳聆聽着雨聲,卻怎麼再也睡不着了。
心裡、眼裡全是如夢的影子在晃,只感覺他好象是出了什麼事情,她的心縮成了一團,不知道這雨會不會讓他遇到危險,她心裡暗暗地祈禱如夢能平安地回來。
一聲淒厲的貓叫傳來,讓她的心頭一驚,她將被子裹更緊了,蜷縮在那裡,眼巴巴地看着窗外,可是眼前一片漆黑,什麼也看不到。
天還沒有亮,就有人來敲門,大太太的丫頭慈兒在門外嗲聲嗲氣地喊:“大太太說了,從今天起,小姐就要學着自己打理自己的事情了,免得日後到了婆家說咱們伊家沒有好好的管教小姐,讓人家笑話。”
慈兒的聲音讓伊奴的心又縮成了一團,大太太這是想要做什麼,難道還想讓自己跟下人們一樣去做粗活嗎?
慈兒見回面沒有回聲,提高了嗓門:“大太太說了,小姐整理好房間就到廚房去學着燒飯,然後去井邊兒把衣服洗了,先學着做這些個,這都是女人應該會的。小姐你可要快着些啊,廚房裡還等着你呢,要不今天的飯開得晚了,大太太可是不依的。”
雖然沒有聽到伊奴的回話,慈兒還是得意地轉身走了,臨走還惡狠狠地拽了一把屋旁的桃樹枝,枝上殘留的花瓣紛紛地飄了下來,見那一片的落花飄散開來,輕輕的地落在地上,她狠狠地踩了一腳,撇着嘴說了句:“什麼好東西,寶貝似的誰也不讓碰,現在也是個奴才了,看你還管得了不?”
踩罷了那片落花,她才邊哼着小曲兒邊跳踏着走了。
伊奴雖然不想去做什麼粗活,這明明就是大太太在難爲她,可她曉得父親不在家,母親又沒有了,現在不聽從大太太的安排,只怕會更難過的。
她咬着自己那小巧的嘴脣,一陣委屈,一陣抱怨,兩顆大大的眼珠又滴落了下來。
又是一聲慘厲的貓叫聲劃過拂曉的天空,讓人的心裡不寒而慄。
“這貓怎麼叫得這樣的悽慘?這應該是大太太身邊那隻大黑貓在叫吧?”
這裡除了那隻除了她誰也看不到的大黑貓,再也難以找得到貓貓、狗狗的了。
可是今天這貓怎麼叫得這樣的悽慘,這讓伊奴的心提了起來。
她下意識的抱緊了肩膀,手卻摸到了母親留給她的那個荷包,那裡可裝着母親給她的那盒天蠶種子,這是爹吩咐今年要養的蠶,她摸着這個荷包,心裡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責任感。
忽然間她感覺自己長大了,她得一個人來面對這一切,不管她願意不願意。
家裡雖然有蠶娘,可每年母親還要親自參加採桑養蠶,這是家裡的生活來源,千萬馬虎不得,今年這個任務看來就落在她的肩上了。
想到這裡她那柔弱的身體不由得向上挺了挺,她象是要去迎接一個重要的挑戰,這個挑戰關係到她家的生活、更是關係到母親和父親的重託。
又是一聲淒厲的貓叫聲,雖然這叫聲還是那般的淒厲,可是她已經不再那樣的心驚肉跳,不知是從哪裡來的這股力量,讓她鎮定下來。
她心裡想着不管桃如夢帶回來什麼消息,她都會堅強地活下去,她要振作起來,她要完成母親要做的事情,將這天蠶養好,等着爹回來。
一道黑影從窗前掠過,那黑影有些顫抖,卻轉眼就消失了,伊奴確定那黑影一定就是大太太身邊的那隻黑貓,雖然現在看起來沒有在大太太的身邊那麼碩大威風,可是她憑着感覺,這一定就是那隻黑貓。
可是這隻黑貓這是怎麼了,是它受了傷,還是出了別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