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還是那一首歌
三人圍着木桌而坐,周圍稀稀落落的也坐着幾桌的情侶、友人,大家喁喁笑談,輕細悠揚的音樂,在夾雜一絲絲海水味道的夜風中飄蕩,暮色中,星星點點的燭光和燈火,一直延伸到沙灘那邊去。
一開始的尷尬感覺消散之後,跡部忽然覺得,左手邊這個黑臉,今天真的挺讓自己開眼界,除了會下廚,會耍詐之外,竟然還有那麼點兒浪漫情懷。
原本以爲他會找一個和式餐館什麼的,沒想到會建議來這個海邊的露天茶座,看來他來之前,已經是志在必得,做過一番工夫了,本大爺英明一世,竟然會栽在這個“老實人”手上,哈,真是可笑啊!
算了,既然來了,氣氛也不錯,就別怨來悔去的浪費時間了。
跡部鬆開運動服上衣的兩粒釦子,讓沁涼、光滑的宛如絲綢的海風,吹拂着脖頸和胸膛,往寬闊的沙灘椅上一靠,饒有興致的看着真田打開盒子,取出蛋糕。
再看看右手邊,手冢把上臂交疊擱在桌上,視線不知是看着蛋糕,還是自己的鼻尖,彷彿侷促的很,正好眼珠子眼角一滑,和跡部的目光撞了個正,又尷尬的扯了扯嘴角。
“對了,你說要跟本大爺聊聊,現在可以開始了。”跡部故意逗手冢。
聽了這話,真田不禁手一抖,擡起頭來,結果本來要點燃另一支蠟燭的,結果手上的打火機反而滅了。
手冢趕緊喝了一口冰飲,清喉嚨似的咳了一聲,輕聲說:“也沒什麼特別的事……就是好久不見,想知道你……還有冰帝的近況。”
儘管強忍着不去看真田,但半個小時前,那句“約會”帶來的餘震仍未散去,所以他說這話,倒也不全是閃爍其詞,多麼希望能從跡部口中,知道一點兒事情的真相啊!
“近況?”跡部爽朗的笑了一聲,也學着手冢的動作,趴在桌上,灼灼的眼睛卻壓了過去,“當然是參加聯賽了,帶領冰帝,打敗青學和立海大,稱霸全國,不過手冢,沒有你在陣的話,就算是贏了,本大爺也會覺得少許不滿足啊。”
聽他說着前半截話,再被他的眼光照亮,手冢的胸口驟然一熱,是啊,這樣的豪言壯語他說了三年了,而自己也奉陪了三年,無論多少次回想起來,那段時間都是充實而火熱的。
現在雖然人在德國,可以得到更好更正規的訓練,也有機會參加高端的國際賽事,同樣很充實,然而總覺得這樣的忙碌充實之中,似乎少了點兒什麼,明明快要半年了,訓練和比賽之餘,那寂寞的感覺,還不能完全適應過來。
此刻聽到跡部後半截話,那種滋味不覺又浮上心頭,是吧,這裡的一切,再熱鬧,再激烈,都跟自己沒有關係了……
果然,跡部又打斷了他,“算啦,這些你都不會再感興趣了吧?不如說說你在德國是怎麼回事,本大爺倒有興趣知道。”
發覺自己的“低落”有點不合適,手冢趕緊坐直了身體,聲音也略微響亮了些,“我現在跟的是弗林斯教練,是是龍馬的父親越前先生介紹的,他很有經驗,對我也很有啓發,這個月底,準備參加一個歐洲六國的個人賽……”
“哎,真好啊……”跡部伸直雙腿,仰起頭,掠開額發,向着幽藍浩瀚的夜空,吁了一口氣,像是欣慰,又像是羨慕,“手冢,現在的生活,纔是你最喜歡的吧?”
最喜歡的?不是啊……一句話被手冢藏在心裡,在跡部的嘆息聲中,終於忍不住脫口而出,“如果覺得好,你也可以來啊!”
砰!只聽一聲響,把手冢和跡部齊齊嚇了一跳,卻是真田兩掌拍在桌上,一雙眼睛火燒似的瞪着手冢。
“喂,你幹什麼?”
“我說,蛋糕,可以吃了!”他招呼人吃蛋糕的口氣,簡直跟 “來決一勝負”吧沒啥兩樣。
“那就吃唄,弄那麼大動靜幹什麼?”跡部不屑的嗤了一聲,“對了,你剛纔說什麼?”
“呵,沒什麼……”手冢低低一笑。
不知道爲什麼,在賽場上,他從來沒有懼怕過任何人,自然也包括真田,可剛纔被他這麼一瞪,那股子突然涌生的勇氣,霎時又消散的乾乾淨淨。
真田把紙盤分派給跡部和手冢,便動刀切蛋糕,有那麼一秒鐘的時間,跡部很想跟他說,“許個願吧?”
話剛彈到舌尖,又咽了下去,萬一這傢伙的願望是,“你跟我約會吧”,或者更過分的事,自己是答應呢,還是不答應?嘖,纔剛吃了虧,千萬別自己再給自己下套……
他卻不知道,在刀子切下蛋糕的剎那,真田已在心中很快,很堅定的說了一句,“立海大稱霸全國,我要和跡部戀愛!”
然後在搖曳的燭光背後,給了跡部一個一時讀不懂的笑容。
蛋糕軟滑,奶油甜而不膩,還有脆脆的果仁,跡部還是一副挑剔的不行的表情,心下卻給真田手製的蛋糕打了個及格。
再望向手冢,奇怪了,明明滋味還算不錯,可他那慢吞吞,艱難咀嚼,半天還吞不下一口的樣子,好像在吃全天下最難下嚥的食物?
果然,聽見真田冷冷的說:“覺得很難吃的話,就不要勉強!”
“啊?不不,挺好的,挺好的……”手冢連忙用把蛋糕送下肚去,結果還是換來真田的一聲冷哼。
跡部三下五除二的吃完蛋糕,優雅的用紙巾抹抹嘴,問真田:“好了,天也聊過了,蛋糕也吃完了,本大爺可是要走啦。”
“等一下……”
“啊嗯,還有事?”
真田微垂了頭,嘴角動了動,卻不說話,似乎很扭捏的模樣。
“到底還有什麼事?”跡部看了看手機,真不早了,不免有些着急。
“你……”真田深深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燭光下,臉色紅彤彤的,不知是被映紅的,還是因爲其他什麼緣故,“再給我唱支生日歌吧……”
“什麼?唱歌?現在?”跡部差點兒沒從椅子上跳起來。
手冢也是手一晃,灑出了飲料,只聽哧的一聲,澆滅了玻璃杯裡的蠟燭。
“嗯,現在,唱一支就好……”
跡部向四周望了一圈,旁邊的座位雖然空着,可遠遠近近的,還有不少客人。
若換了平時,大爺興之所至,站在冰帝教學樓頂,放聲高歌都沒問題,可這一會兒,要他當着對面這張羞澀的黑臉唱歌,特別旁邊還坐着目瞪口呆的手冢國光……
世上還有比這個更窘迫的事麼?
“換一個要求,要不禮物先欠着,本大爺下次給你?”跡部已經從耳根熱到脖子根了。
“不用特別的禮物,我就想聽你唱歌……”
“你——”
跡部突然發現,固執堅持的真田弦一郎,如果再加上一點點狡猾,簡直比幸村精市還要難對付!他現在真的後悔了,開始就該給他一記“唐懷瑟發球”,速速了結纔是,現在落了個願賭服輸,任人擺佈。
偏偏那四隻眼睛,全都一眨不眨的盯在他臉上……
“嗤,本大爺擁有天下最完美的歌喉,不就是唱首歌嗎?”跡部捏緊的拳頭鬆開,拾起桌上的打火機,重新點亮了蠟燭,腦袋一歪,又是滿不在乎的神氣,“都豎起耳朵來,好好的享受吧!”
在耀眼的午後打開窗戶,
沒有理由的跑向陰涼的小路,
閉上雙眼,深呼吸。
用心去描繪明天起的舞臺,
用想像描繪新的一頁,
在純白的畫布上描繪 ,
即使逆風也能夠打破僵局,
仍然不斷繼續着……
跡部原本清爽的嗓音,由於略略壓着,而顯得更加磁性,燭影搖搖,夜風輕送,歌聲悠揚而飄渺的,潛入真田和手冢的耳朵,在胸口縈迴之後,又跟着悠悠的思緒一道,飄遠。
這是去年集訓,手冢歸來時,跡部發動大家送給他的歡迎歌。
明明是我的生日,他卻要唱曾經送給手冢的歌……
他唱這首歌給他聽,也就是說,這首歌不再只屬於我了麼……
真田和手冢各懷心思,均是幾分快樂,幾分惘然。
三人站在一個岔路口,跡部對真田說:“本大爺賭注也償還了,你可以回去了?不過聽好,那個發球,本大爺一定會正面破給你看!”
真田卻眼神冷漠而堅持的斜視手冢,“你先走,否則我先離開,算是你和他的約會嗎?”
“喂,你說什麼!”跡部頭一回覺得,過分“耿直”的人簡直太不可愛了!
“咳咳,那……好吧。”手冢倒是挺順從,衝跡部笑了笑,“再見了,跡部,嗯,還有真田君。”
目送手冢的背影穿過馬路,到達斜對面的地鐵站,下了階梯,消失在視野中,跡部又轉向真田,“第二個輪到本大爺走,沒問題了吧?”
“哎——”他剛邁開步子,又被真田超到身前攔下。
“還有什麼花樣?”跡部的眉心壓了下來。
“今天晚上,我是不是讓你很不愉快?”
“不愉快?哼,本大爺是那麼小心眼的人嗎?”
跡部沒想到真田會這麼問,眼前這張臉,目光收聚,面頰緊繃,看上去十分專注、認真、堅持,可是好像又呈現出某種一碰即碎的脆弱……
是被他整的有點兒無可奈何,啼笑皆非,不過不愉快倒當真沒有,或許自己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麼排斥他的“喜歡”?
這個問題跡部不想深究,便若無其事的一拍真田的肩膀,“別想這種無聊的事了,拿出點精神對應聯賽吧,再見!”
跡部走下地鐵站的臺階,發現站臺上佇立的熟悉身影,不禁感到奇怪,揚聲叫了,“手冢?”
那個人驀的轉過身來,果然是手冢國光,卻在一瞬間綻開了笑容!
這個笑容欣喜、明亮,彷彿從心底直透出來的,連跡部都不覺爲之一愣,認識這麼久了,原來這傢伙還會笑?而且可以笑的這樣燦爛?
“啊嗯,你怎麼還在這裡?應該過去幾趟地鐵了?”
“呵呵,我……”手冢不想說,從說再見的那一刻起,只要登上地鐵,就有可能和他永不再見的惶恐,就一直盤踞在心頭,以至於他在人來人往的站臺,一直佇立到現在。
“加油吧,說不定哪一天,本大爺會有興趣去看你的比賽!”
“嗯,我會的,你也一樣。”
“有機會再聊吧,再見了。”
跡部兩手插在褲兜裡,甩開肩膀,邁開大步,走向相反方向的看臺,短短的十幾米距離,在手冢眼裡,卻走出一種昂然前行,永不止息的瀟灑姿態。
作者有話要說:再補一小段輕鬆橋段,就要進入緊張的比賽日程了~~~~小景不會爲任何人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