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蜃氣樓閣,蛙聲管絃

“葛成那些亡命徒,到底靠不靠得住?子誠語焉不詳,愚兄心中實在忐忑。”

三層高的雅緻閣樓內,擺了一桌簡單的二人齋宴。

做東宴會的,赫然是鹽政總督之子,國子監廕生,濟南府知府,殷誥。

名門出身,向來不缺禮數,殷誥方纔結束了府衙整日的案牘勞形,已然疲憊不堪,卻仍舊以府君之尊,主動起身爲客人斟酒。

當然,姿態放得稍低,也不乏有求於人的緣故。

事情一旦開端,走向就不可能時時在自己掌控中。

自兗州府民亂後,殷誥的眼皮已經數日沒能合上。

上至山東的這些撫按大員,心思詭譎難以捉摸。

巡撫餘有丁會不會看在那位鹽政總督老師的面子上袖手旁觀?

幾封送去濟寧書信,都未有迴音,自家的父親又是個什麼心思?

沈鯉到底有沒有本事,以雷霆之姿迅速平息曲阜的民亂?

下至席捲的民亂,同樣無法遙控。

方纔便聽到兗州的消息,何心隱那廝,竟然利用自己在民間的聲望,妄自插手民變,企圖蠱惑百姓,勸降葛成。

這廝身爲儒生而咒罵聖人,大戶出身卻叛了自己的跟腳,簡直數典忘祖,以鄰爲壑!

只怕那些鼓動民亂的骨幹們,貪財惜身,真遇了事,恐怕毫不猶豫就會抽身而退。

還有那些推出來名義上的頭領……

殷誥想到此處,餘光打量着張意的反應,方纔他口稱的子誠,便是太倉三張之一張意的表字。

山東還是不夠遠,逃犯大多不會在此駐留,也就更南邊的地界上豢養死士、倭寇、家奴的風俗才更興盛些。

譬如葛成這些人,就是張家夾袋裡的人才——張家這些年野心不小,四處仗義助人,不僅收留了不少走投無路的亡命徒,相識的郡望世家但凡遇了難處,張家也每每主動登門,仗義襄助。

然而,面對殷誥的詢問,張意置若罔聞。

他眸中含笑地看向殷誥,輕飄飄岔開話題:“此番我親自進京一趟,委實聞見了不少趣事。”

太倉張家在民亂事上牽扯甚深,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是故,張意便趁着兒子張輔之中進士之際,藉着入京置辦房產的名義,四處走動,窺探中樞局勢,也好見招拆招。

眼下張意便是自京城回返浙江途徑山東而已。

殷誥見自己的問題被無視,斟酒的手在空中一滯。

雖說都是聊正事,但張意這廝總是要將言語之間的主動權拿捏在手中,簡直狂傲。

他心中不滿,勉強扯了個笑容,按住衣袖重新坐回了位置: “子誠指的是?”

張意單手拿過酒杯,也不碰杯,只自顧自飲了一口,感慨道: “如今清丈帶來的亂子,已然蔓延到了京中。”

“進京請願的鄉紳學子,在九門外匍匐嚎哭;六科十三道聞風而動,爭相諫言;文華殿上羣臣廷議,各持己見,爭執不下。實可謂震動朝野!”

殷誥聞言,神情一動。

山東的事情鬧到現在,所爲的,不就是震動朝廷,好教度田知難而退?

如今聽到有效,殷誥幾乎壓不住嘴角的喜色。

他也顧不得張意失禮,連忙追問道: “陛下呢?有無幡然醒悟,重新商榷度田事?”

張意搖了搖頭: “皇帝剛愎自用,怎會輕易改弦易轍?”

旋即又話鋒一轉: “不過,皇帝這些時日深居簡出,寡言少語,恐怕也是心中打鼓。”

“此前殿試,皇帝還藉着策論吹風,試探了一番朝野的水溫。”

“以此觀之,只怕也是重壓在心。”

殷誥聽了這話,挑了挑眉頭。

他坐回位置上,又爲自己斟滿一杯,口中問道: “試探水溫?”

既是問皇帝怎麼試探,又是問試探結果的水溫如何。

張意砸吧嘴回味一番,扭頭翻開手邊的書冊,露出夾在其中的一頁紙。

他將書冊往身前一推,示意道: “這是此次殿試,皇帝親自出的策論。”

殷誥見狀,饒有興趣地伸手接過。

他喃喃念出來聲: “廷上君臣,宰持萬化,統攝九疇,建用皇極備矣,又用三德爲權衡,實皇極以體常以立本,三德以盡變以趨時。”

殷誥擡頭看向張意,想要發問請教,卻見後者笑而不語,他不願顯拙,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雖只是監生出身,但大經大義總識得,雖吃力了些,但尚且能看懂個七八分。

皇極出自《尚書·洪範》,是治國九疇之一,這裡指的不是信息全知的意思,而是“治國的至高準則”。

當年朱熹將皇極解爲“帝王的中正之道”,乃是是君主應秉持公正無私的德行,作爲天下的道德標杆與政治核心,以此統攝萬民,實現天下秩序的穩定安寧。

但萬曆二年以來,以皇帝爲首的道理學門人,重新釋經,將其解讀爲天下道統之所有,皇帝道極之所在。

說人話就是,皇極,也即治國最高準則的內涵,便從“皇帝應該修養出完美的德行”,演化成了“皇帝應該實踐出一個理想的天下”,儼然是在三代之治的復古思潮下,逐漸奪回開創未來的話語權。

而此次殿試一題,其主語的範疇再度發生了變化。

廷上君臣,宰持萬化,統攝九疇————赫然是從皇帝,延伸到了以皇帝爲核心的領導集團。

至於題中三德,同樣是治國九疇之一,乃是達成“皇極”的三種方式方法。

這就是所謂圍繞“皇極”爲根本,採“三德”而用之,至於具體用哪一德,就要“盡變以趨時”了。

殷誥皺着眉頭,繼續往下看去。

“三季以還,英闢代有,躬修玄嘿,庶幾刑措;政務嚴切,威強治世;敷政優優,秉鉞烈烈。此三德,恰逢其會,各適於治,踐於皇極。”

看到這一句,殷誥這個國子監廕生終於吃力無法再讀下去。

他嚥下一口氣,僵硬地擡起頭,看向張意,苦笑道: “還請子誠解惑。”

張意對於殷誥的不學無術也不意外,畢竟監生出身嘛。

他稍微捉弄了一下也就罷了,當下也就不再賣弄,循循善誘道: “三德爲何?”

殷誥一怔,脫口而出: “正直、剛克、柔克。”

正直指向“常道”,即確立統一的道德與是非標準。

剛克指向“大亂”,需以威權手段迅速穩定局面。

柔克指向“疲敝”,需懷柔薄賦,寬待百姓士大夫。

張意點了點頭: “皇帝這是說,三代以來,英明君主輩出。有的清靜無爲,幾乎不用刑罰;有的嚴苛政務,強硬地治理朝政;也有兼而有之的皇帝,施政寬和的同時,殺戮慘烈。”

“這是三德的不同用法,卻都順應了當時的需求,爲建設理想的天下做出了貢獻。”

“如今的天下適用於哪一德,則需進士們建言獻策,暢所欲言。”

殷誥聽到這裡,若有所悟。

張意指着這一句,意味深長: “皇帝這次可謹慎了許多,沒再直接定下大略,說如今應該用哪一德。”

殷誥聞言,恍然頷首: “好像確實如此。”

皇帝在蠱惑士人上,有着超乎尋常的執念與能力。

前次殿試,皇帝便是藉着策論,直接了當地發問,新政爲何是“皇極”的實踐。

甚至沒有討論是不是的餘地,只讓論述爲什麼。

大江南北的士人,盡數被皇帝無形中完成了一次思想姦污。

而這次殿試顯然收斂了許多。

所謂三德,無非是達成新政的路應該怎麼走,是剛,還是柔,亦或是中庸。

這對應了目前中樞面對民亂反撲的姿態。

按照皇帝以往的做法,皇帝恐怕不會問考生們應該走哪條路,而是如何更好地走某一條路。

此番一反常態這般小心翼翼,只能說明,朝野內外對於“三德”的分歧,比新政這個“皇極之實踐”要來得更大!

大到新黨內部都出現了無可忽視的爭論!

大到皇帝不得不審奪局勢的地步!

那麼,此時朝中的三德之道,又是哪一德佔據了上風?

想到這裡,殷誥連忙請教道: “那此次一甲文章,各從哪一德?”

所謂管中窺豹。

在這種背景下,一甲三人的文章及其名次,必然潛含着不容忽視的政治意義,這也是皇帝放風試水的意義所在。

張意聞言,撫掌而笑,雖說眼前這位是監生出身,但好歹沒有蠢笨到底。

他含笑以對: “聽聞皇帝欽點的狀元郎本是張居正長子嗣修,所著的文章,題眼便是大亂當從剛克。”

殷誥聽罷,當即冷笑一聲: “如今國庫充盈,武備耀威,何等盛世?不想着歌功頌德,竟言必稱亂世,與危言聳聽的賊子何異?”

“朝廷要是一度以‘剛克’待人,那天下才真離大亂不遠了!”

言語發泄一番後,殷誥再度擡頭看向張意。

畢竟張意既然說“本來”,那張嗣修這個狀元身份,之後想必有所變動。

果不其然。

只聽張意繼續說道: “所以,內閣、禮部、翰林院、六科十三道,羣起進諫,皆以堂官之子乃皇帝親自選考,不宜拔擢過甚。”

“一番爭論往來,皇帝最後還是將其降至一甲第二,爲榜眼。”

殷誥聞言,面露喜色。

張嗣修上次會試因爲沒有避諱而被黜落,此後潛心修持了三載,學問上自然少有瑕疵,甚至還有皇帝屬意,但即便如此,仍舊沒撥得頭籌。

看來,一場民亂以後,朝中的水溫已然沒那麼燙手了。

旋即殷誥朝張意又滿懷期待問道: “那狀元郎文章,可是取的‘柔克’?”

若說取剛克,必然殺伐酷烈;而取柔克,恐怕要不了多久清丈就能被諫停了。

可惜,張意只撇了殷誥一眼,搖了搖頭: “最終所取狀元王庭撰,文章以水火喻寬猛,以陰陽配刑德,以琴瑟證緩急。”

“所取探花蕭良有,文章以芒刃斧斤之說去痼瘡,以樑內藥石之譬救輕症。”

“都作的‘正直’文章。”

殷誥期待落空,難免不甚爽利。

他嗤笑道: “當初南郊祭天,皇帝將賢能盡數驅逐,如今朝中只剩下裱糊匠了。”

三甲文章就是如今的水溫,榜眼的剛克文章,是以皇帝爲首的激進派的剛愎自用;探花的正直文章,就是朝廷裡裱糊匠們的大局爲重。

而最後的結果也顯而易見,便是狀元的正直文章,代表朝野內外的相互妥協。

這比殷誥預想中的徹底降溫,還是差了不少。

張意撇了殷誥一眼,搖了搖頭: “還算差強人意罷,至少皇帝沒有惱羞成怒,要調兵遣將‘剛克’各省。”

說罷,他又伸手從衣袖中拿出一份文稿。

“我離京前,皇帝親自撰寫了一篇文稿,還未有發表,殷兄且看。”

說着便將文稿往前一遞。

殷誥瞥了一眼,只見其上的文字顯然是倉促之間謄寫,標題也很具有皇帝的個人特點—————《革故鼎新進入了深水區,我們應該如何統一思想》

殷誥伸手接過,忍不住冷笑一聲: “將我等世家視如仇寇,撕裂君臣默契,踐踏天下共識,如今朝廷震動,終於知道‘統一思想’了?”

他粗略一掃,猛地一咬牙,雙手一合,用力將文稿糅作一團,狠狠搜在桌上的湯羹裡!

“呸!”

張意冷眼看着這一幕,也未出言制止,只輕飄飄道: “朝野內外分歧漸顯,咱們按部就班繼續出招便是,皇帝願不願意彌合上下,就看他自己了。”

說罷,又舉起酒杯,輕輕呷了一口,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

殷誥則是拿出一方手巾,將方纔濺在衣袖上的湯漬拭去。

他趁勢將話題拉回了山東,不陰不陽道: “按部就班??說得輕巧,就怕這場民亂虎頭蛇尾,被何心隱三言兩語就給平息了去,反倒讓朝廷心生輕蔑,從而野望再萌。”

比起沈鯉這個愣頭青整天喊打喊殺,殷誥反而更怕這場民亂虎頭蛇尾。

張意沉默不語。

見無人答話,殷誥也不催促,自顧自伸手動箸。

殷誥的打算毫不掩飾,他看似在追問葛成等人可靠與否,說到底還是想讓張家交底。

張意親自插手也好,透露點把柄出來也罷,雙方總要糾纏得更深一些才行———殷誥在山東鞍前馬後,抗拒大政,心中可不怎麼踏實。

一時間,房間裡只餘間歇咀嚼倒酒之聲。

好半晌後,張意終於緩緩開口。

“葛成手裡有殺官命案,斷然不會被朝廷詔安。”

話入耳中,殷誥只覺悚然一驚。

殺官!?

可不是每天都要被砍死兩個的裡甲小吏,張意口中的殺官字眼,必然指的是進士出身的正經官身!

張家竟然暗中養着這種亡命徒!?

誠意都說出口了,自然沒有藏着掖着的道理。

爲讓殷誥安心,張意迎上前者的視線,認真道: “三年前,葛成替主家出頭,殺害故知府莊翼,而後便尋到我家求庇護,我做主收留了他,又出手抹了手尾。”

相對而坐的殷誥已經聽得目瞪口呆: “竟然是殺害莊知府的案犯!”

這可是三年前轟動一時的大案。

彼時莊冀卸任知府,還得了個“持正愛民,郡人德之”的好名聲,可謂衣錦還鄉。

誰知道剛致仕回鄉沒多久,便爲人所害,且死狀極爲慘烈!

其緣由更是令官場上下自危。

只因爲莊知府致仕後想置辦些許產業,看上了小門小戶的良田,帶着巡檢上門討要——知府歸,欲侵海上之沸田,挾守巡繡臨之。

結果就招來了綠林遊俠。

因爲是海上的鹽田,莊冀被人以丈量的名義哄騙到海上,到了地方纔知中計。

而後案犯露出慘無人道的一面,殘忍地將莊冀衣服扒光,一刀一刀將肉割下,再當着莊冀的面,把肉剁成碎塊,取沸田之鹽就地醃製,活活將人折磨至死。

消息是張冀的僕童帶回來的。

說是看在兩名僕童年幼無辜,便迫二人吃下了醃肉,放了回去,並且帶回了案犯的口信————殺官,爽。

如此膽大包天,喪心病狂,自然是官府鋪天蓋地的追捕。

只可惜這等綠林好漢往往勾結當地富戶,最後還是讓兇手逃之夭夭,逍遙法外至今已三載餘。

不曾想,其人竟爲張家招攬!

太倉張家這等行事作風與昭昭野心,實在可怖!

張意見殷誥眼中的畏懼,安撫道: “葛成厭憤朝廷,又欠我一條命,而今雖身蹈民亂,卻也決不會輕易被詔安了去。”

若非這種來歷,靠地方大戶的那些家丁,又哪敢拋頭露面,領銜民亂?

更別說毫無負擔地屠戮稅官這種事了。

張意看了一眼殷誥。

此人一幅畏如蛇蠍的樣子,渾然不懂什麼叫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用法,恐怕這輩子與家族崛起四字無緣了。

殷誥顯然對張意透的底心生芥蒂,已然失了談興,勉強敷衍道: “原來如此,那想必不會爲沈鯉等人輕易收買了。”

說罷,以袖掩面,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今日天色也不早了……”

赫然是要告辭的意思。

張意頗感無趣,也不多言,乾脆打斷道: “殷兄自去便是。”

殷誥見狀,神情有些尷尬,他也不多說,起身拱了拱手,徑直離去。

待人走後,張意正要喚門外的僕從入內。

孰料還未等他呼喚,僕從已經匆匆走了進來:“二爺,漕幫方纔尋來了,見二爺正與殷府君商談要事,便留下口信離開了。”

張意頭也不回,直截問道: “留了什麼口信?”

僕從回憶稍許,複述道: “說是??下午有條南直隸來的船,在濟寧靠了岸,首輔張居正就在船上,是去往京城的。”

張意聞言一怔。

他下意識皺起眉頭,深呼一口氣: “張居正?他不是痔瘡臥牀,皇帝又許了他兩月的假麼?”

三月底,張居正孝期結束,朝廷下詔起復,但正所謂時來天地皆同力,這位首輔許是守孝久坐的緣故,痔疾復發,臥牀不起。

於是,皇帝又允了病假,着張居正六月入朝。

這眼看着才五月,怎麼就已經到山東了!?

僕從搖了搖頭,顯然是沒有多餘的消息。

張意眉宇間浮現一絲憂慮。

是因爲此番民亂刺激到了張居正,不顧病痛提前入京?

不對。

皇帝自以爲是,一副強勢君父作派,不得皇帝允准,張居正就算想回朝,恐怕半道上也會被皇帝攆回去養病。

必然是皇帝改了主意,急詔張居正入京!

爲什麼?

申時行在度田事上不夠強勢,惡了皇帝,所以讓張居正回朝重新執掌內閣?

還是策論試水的結果不盡如人意,便想召回強勢的首輔,彈壓不服?

抑或是到了彌合朝中分歧的節點,想爲“剛克”增添籌碼?

張意站起身來,在房間裡來回踱步。

皇帝前腳還一副遊刃有餘之態,後腳便急詔張居正回京,若說與清丈無關,恐怕是在侮辱外人的政治嗅覺。

況且他在京城時,絲毫沒聽到消息。

如此種種,只怕皇帝接招的方式,不在此前的預料之內了。

張意眼睛微微眯起,心中不斷忖度皇帝的用意。

思索再三後,他轉過身,朝僕從正要吩咐什麼。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主僕二人對視一眼,一齊閉口不言,擡頭看去。

吱嘎。

房門猛地被推開,赫然是神色陰沉的殷誥,其一言不發走到了張意麪前。

張意不由得一怔。

他下意識問道: “殷兄何故去而復返?”

話問出口後也馬上反應了過來。

這廝不會是聽說張居正途徑山東,驚慌失措之下,連忙趕回來求助吧?

殷誥冷漠地瞥了僕從一眼,一言不發。

張意會意,伸手揮退僕從。

等僕從將門帶上後,房間中再度安靜了下來。

張意正要安撫。

孰料,殷誥猛然將一紙公文拍在的桌案上,勃然作色!

殷誥陰鷙的眼神盯着張意,憤而質問道: “這就是子誠所擔保的靠得住!?”

張意意識到事情與自己方纔所想似乎不太一致。

他皺着眉,伸手從殷誥手中扯過公文。

殷誥一把扔了過去,冷哼道: “兗州府來信,半日前,葛成等人授首,三千亂民鳥獸作散,重新開市歸田!”

“曲阜民亂,一夕平息,不消多時,整個兗州府便可傳顱而定!”

張意粗略掃過公文。

耳旁的話聽罷,眼前的文恰也看完。

局勢竟然如此千變萬化!?

他一時間失聲無語。

殷誥不滿地看了過來,正待質問。

突然間。

張意展顏一笑,自嘲一般輕笑出聲。

“呵,天下英雄當真如過江之鯽!倒是我等輕視彼輩了。”

殷誥眼睜睜看着其人脫身而去,咬着牙沉聲道: “如此虎頭蛇尾,還怎麼震動朝廷!?”

孰料,張意答也不答,起身推開房門,徑直離去。

“張居正今日途徑濟寧,應當也去見過令尊了,殷兄好自爲之。”

殷誥見張意倉促跑路仍舊儀態瀟灑,簡直目瞪口呆。

張意頭也不回,伸手輕擺: “殷兄免急,北方太冷,下棋手抖,小弟且先南歸,再爲清丈之事周旋。”

說罷,三步邁作一步,眨眼便下了閣樓。

……

萬曆八年,五月二十三,兗州府。

府衙大堂之中,急忙從濟南趕來的安九域正端坐在公案後。

他端詳着面前頭顱的切口,掩飾不住驚訝地問道: “你是說,何心隱單刀赴會,獨對三千亂民,七進七出,罡氣透體而出,一刀砍下了葛成的頭顱,隨後三千亂民震怖與何心隱的勇武,盡數倒戈卸甲,趁亂砍殺了十餘名骨幹?”

安九域說到最後,無奈指了指自己: “外面都當我是信鬼神的蠢官麼?”

當初曲阜民亂的消息到巡撫衙門之時,那可真就是十萬火急。

數千人暴動,罷市遊行,攻衙放火,戕害稅官,疑似孔府和魯王在背後煽風點火,緹騎鎮壓,殺戮大戶……

似乎是下一刻就要揭竿而起的反賊一般。

聳人聽聞到這個地步,竟紙老虎一般,被何心隱一戳就破,這個故事可一點也不高明。

堂內的一干守備官、按察副使、參政,聽得巡按御史這樣自嘲,也是兩手一攤: “方纔的描述,不過是隨行小吏坊間聽來,當不得真。”

“實則曲阜只送來了葛成與幾名骨幹的頭顱,並未附公文。”

“也不知送到咱們這裡來作甚。”

說白了,除了曲阜民亂平息這個消息外,其餘內容就沒有能正兒八經寫在公文上的。

這時,知府李得佑示意佐官將裝頭顱的木匣合上,上前一步正色道: “照下官看來,這並非沈巡撫倉促疏忽,而是攬過推功之舉!”

堂內衆人聞言一怔。

攬過推功?

安九域聽了這話,也皺起眉頭。

黨內分歧衆多,可不僅僅是中樞。

最高領導人集團之間,地方各省與中樞之間,乃至天下百姓之間,互有意見分歧是很正常的事。

尤其是這種涉及到天下財富分配的根基大政。

最後無論是鬧得南北一戰,還是兵戎見於西苑,古往今來都是數不勝數的事。

山東這處風眼,同樣如此。

沈鯉作風強勢,又堅持清丈,山東官場說不排斥是不可能的事情。

清丈複覈數目相差這麼多,地方撫按官在皇帝面前就能留下好印象麼?

加上這次民變,就是屎盆子扣在了官位上。

沈鯉屆時拍拍屁股就走了,空留一堆怨望在山東,還不是他們這些山東本地管來受着。

幾乎整個山東官場都骨鯁在喉。

這種情緒下,大家或許不會在清丈之事上使絆子。

但高舉地方撫按官的大旗,將沈鯉擋在山東政務外的默契還是心照不宣的———安九域主動請纓平息兗州府民亂,未嘗沒有給沈鯉按在曲阜縣,不讓其插手兗州府其他地方的考量。

按照李得佑這個說法,沈鯉顯然也是意識到這一點了,出於這些考量,便乾脆將平息民亂的功勞,推給山東地方,而自己則獨自受下激起民亂的罪過。

說白了,這就是沈鯉尋求山東地方支持,有意讓步與示好!

堂內一干官吏也想到這處關節,面面相覷。

官場上還能有這種一心做事,不顧仕途之輩?

安九域一拍大腿: “沈巡撫高風亮節!”

別人也就罷了,沈鯉還真是這種人!

按察司的一干守備官見狀,紛紛展顏附和。

“不愧是耿介清流!"

“龍江工大義!”

立刻有人朝安九域暗示: “咳咳,安御史臨危受命,不負餘巡撫所託,率我等平息民亂……”

話音剛落,安九域冷眼掃了過來,說話之前連忙噤聲。

安九域搖了搖頭: “將周圍幾個縣的民亂一併平息,完成清丈複覈後,本官再上疏朝廷,爲諸位同僚邀功。”

所謂投桃報李,功勞不能這樣白拿。

堂下幾位官吏對視一眼,連忙頷首應下。

“曲阜這邊平息了,其餘幾縣當可傳顱而定!”

“濟寧有殷總督坐鎮,周邊幾縣都沒起什麼風浪,可以不必理會。”

“最臨省府的平陽縣、動阿縣,守備官入城警告一番後,立刻就消停了。”

“谷陽、定陶、鉅野、曹縣等處,鬧得很是厲害,不過餘巡撫親自去了,當不會有甚大礙。”

“也就郯城縣、嶧縣幾處了,最早響應曲阜葛成,至今還未平息。”

“吳參政、張守備,勞煩帶着葛成頭顱趕赴郯城縣、嶧縣,懸城示衆,那些亂民能驅散就不要動刀兵……我親自帶人去一趟沂州。”

安九域一番安排,又轉而看向李得佑。

他頓了頓,囑咐道: “清丈複覈,還要勞煩李知府上心了,萬萬不要再留下紕漏。”

眼前的坎還沒邁過去,要是再出紕漏,後果想都不敢想。

李得佑拱手應下,做出政治承諾: “大亂之後有大治,這次動盪之後,連魯王、孔家都老實了不少,清丈當能順遂不少。”

說到這裡,衆人齊齊擡頭看向李得佑。

安九域也反應過來,看向這位沈鯉舊部,追問道: “沈巡撫現在何處?”

李得佑遲疑道: “說是民亂與孔家偏房有所勾結,如今正配合衍聖公清查。”

安九域扶額無語。

清查?清算還差不多。

正統四年,衍聖公孔彥縉向朝廷的奏報上說,歷代撥賜贍廟田土十九萬八千畝,募人佃種,共六百二十四戶。

但二百年過去,僅山東一省,便佔有土地共計三十九萬大畝,坐落鄆城、鉅野、曹州、東阿、滋陽、魚臺六州縣地方。

而且還不是三百六十步一畝的那種,至少七百步一畝往上。

其餘北直隸、南直隸、河南等地方,大大小小几萬畝十萬畝不等,其中有多少是侵佔,此外還有多少隱田,簡直不計其數。

要是清算孔家。

不是孔家這個衍聖公金身被砸個粉碎,就是沈鯉成過街老鼠。

也難怪沈鯉主動攬過推功,爭取山東官場支持了,該來的總是要來啊。

對此,安九域也不免感慨。

沈鯉實在太直了。

皇帝授意何心隱撰文詆譭孔家,本就做好了保全臣屬名節,慢慢炮製的打算。

誰料,沈鯉竟然一點也不愛惜羽毛。

殊不知過剛易折,宦海沉浮,往後不知道還有多少艱辛困苦等着他。

突然他似乎想起什麼,轉頭問道: “夫山公現下又在何處?”

李得佑茫然地搖了搖頭。

一旁的守備官上前接上話: “據說,夫山公要留在山東,開創個勞什子學派。”

安九域好奇追問: “開創學派?”

守備官點了點頭: “說是要興辦義莊,躬身耕種。”

“具體什麼理念學說就不甚清楚了。”

安九域愈發好奇。

奈何正事在身,他只能將好奇按在心中,繼續吩咐起正事來。

……

此時的何心隱,正在鋤地——距當日單刀赴會,平息民亂,已然過了好些時日。

何心隱面朝黃土背朝天,一鋤接着一鋤。

這處田畝是從沈鯉手上討來的“髒田”,官府拍賣時,被何心隱買下,充作了義莊。

此時除了何心隱,田間還有三五農民一齊勞作。

何心隱專心致志地翻着土,直到天色漸漸昏暗,汗水浸透了衣衫。

田坎上門人弟子已經拎着飯食在恭謹等候。

何心隱擡頭看了一眼天色,見到火燒半邊天,才扛起鋤頭,走上田坎。

“老師,先吃飯。”

何心隱就着田裡的水,洗去腳上的泥巴,順便搓了一把臉,而後才接過麪食鹹菜與酒水,施施然坐在田坎上吃了起來。

一旁的弟子則輕車熟路在石板上鋪開紙筆。

“接着昨日的記。”何心隱囑咐了一句。

看這架勢,顯然是多日的默契。

趁着下嚥的空檔,何心隱緩緩開口: “我一度沉思,此前數十年我遊學天下,開壇講法,究竟錯在哪裡。”

“這次山東一番遭遇,終於讓我想明白了。”

一干弟子好奇看來。

何心隱飲了一口酒,繼續說道: “本來推行儒學下鄉,人人如龍,最理想的方式,是鄉下人動,我們幫助他們吶喊。退一步說,也應該是赤民想動,而我們領着他們動。”

“但當時完全不是這樣,是我們動,他們不動,不惟不動,甚至因爲我們動,他們嗤之以鼻。”

“所以人人如龍我空喊了十幾年,沒有什麼成效。”

幾名弟子聽着何心隱輕易否定以往數十年的作爲,心中實在不是滋味。

何心隱恍若不覺,繼續說道: “概因我們未能代表赤民的要求,我們自以爲我們所作所爲與赤民有好處,然而赤民只聽得舒服,實則並不痛癢。”

“這次遭遇葛成,我醍醐灌頂。”

“原因在於,我們這些人,天然有和赤民不能一致之處。”

“赤民在爲苛捐雜稅所困,而我們不能馬上替他們減輕負擔;他們沒有土地,我們不能分給他土地。”

“赤民所要求的有好多事,需要從源頭上解決,而我們彼時沒有解決問題的實踐,只能說空話,當然抓不住赤民的痛癢。”

何心隱將饅頭囫圇吞入腹中,總結道: “我們要先在土地問題上進行實踐,找出可行的道。”

記錄的子弟默默停住了筆。

他擡起頭,遲疑道: “先生,要不要曲筆隱晦一二??”

何心隱一言不發地搖了搖頭。

那學生無奈,只好咬牙記下。

這時,另一學生插話道: “先生方纔提及葛成,學生敢問,此事能否單列一篇,以爲附錄?”

何心隱、李贄這些人,從來都是聖人爲志向。

尤其何心隱,學生與再傳學生記錄言行,幾乎是標準配置。

何心隱想了想,搖了搖頭。

那學生不免有些失落,當日之事,不能記下,未免有些可惜。

卻見何心隱突然起身,從弟子手中將筆抽出,兀自坐在了石板上。

他嘆息感慨: “我親自爲葛成作傳罷。”

重要的事,往往使人魂牽夢縈。

何心隱提起筆,翻到新的一頁,緩緩寫到:“萬曆八年,天下清丈……至於抗稅,魯人棄耕罷市,遊行者葛成操臂而起,手執蕉葉扇,一呼而千人應,殺其官,毀其屋,聚其橐而焚之??”

“撫按聞之驚,欲御之以兵,又惜愛生民,乃命僚屬,連騎入寺……”

落筆的功夫,何心隱恍惚見回到了那位壯漢逼視着自己,質問着清丈之後是否會加賦的瞬間。

他似乎再度見到了粗布麻衣,身形魁梧,眉頭一抹赤土的葛成。

思緒不知不覺,再度回到了當日。

第49章 黯然失色,運籌畫策109.第108章 拔樹搜根,舐犢情深第58章 應然歸聖,實然歸朕159.第158章 普而遍之,研精緻思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57章 投石問路,疑團滿腹85.第84章 樹師徒友,垂耳下首198.第193章 亢反嚴禁,當殺不赦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第208章 遣興陶情,欺世盜名第243章 抉奧闡幽,順水推舟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陰差陽錯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第238章 賞同罰異,遭時定製83.第82章 破屋朽樑,博採衆長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第6章 暗流涌動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152.第151章 荏苒光陰,辭舊迎新第248章 諧辭隱言,本體不雅189.第186章 爰以茲辰,敬祈洪造187.第184章 江河日進,天星應命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75.第74章 榮辱與共,大局爲重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第6章 暗流涌動第14章 發個單章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陰差陽錯第17章 軟刀割心,墮溷飄茵177.第175章 黼黻皇猷,未雨綢繆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第240章 拳腳相加,不悱不發121.第120章 層接遞卸,虛實相參第34章 渾水摸魚,攪動時局125.第124章 蠉飛蠕動,量才錄用第28章 根據槃互,大戲序幕第224章 鄉野遺賢,根株牽連第44章 金石之交,分道揚鑣207.第201章 屠所牛羊,狗急跳牆70.第69章 風饕雪虐,搖山振嶽第225章 逡巡畏義,非常之謀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20.第119章 急轉直下,心狠手辣168.第167章 犀角燭怪,嚴陣以待158.第157章 隨物賦形,越辨越明第3章 權柄操弄,大局爲重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5章 文華殿上,再行辭讓131.第130章 職責所在,韓盧逐塊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第218章 敕始毖終,牽馬墜蹬160.第159章 繁火內蒸,寒熱交訌第145章 紛繁複雜,悃愊無華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203章 京輦之下,刺王殺駕第244章 伺風開洋,作作有芒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83.第82章 破屋朽樑,博採衆長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192.第189章 遷鶯出谷,重整旗鼓第210章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第235章 敬終慎始,紀綱就理第216章 乘風破浪,名飛雲上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198.第193章 亢反嚴禁,當殺不赦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第37章 疾風勁草,穩中向好61.第61章 居京不易,螳螂亮臂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71.第70章 好言相勸,猿啼鶴怨第219章 鋋戈連雲,旌旗耀日115.第114章 社鼠城狐,如火如荼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148章 勤勞匪懈,完粹淳龐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11.第110章 一箭雙鵰,鞘裡藏刀第210章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105.第104章 鹹菜豆腐,三怨成府第7章 孝事兩宮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61.第61章 居京不易,螳螂亮臂第214章 正本清源,再和池南第150章 如錐畫沙,踔厲駿發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
第49章 黯然失色,運籌畫策109.第108章 拔樹搜根,舐犢情深第58章 應然歸聖,實然歸朕159.第158章 普而遍之,研精緻思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57章 投石問路,疑團滿腹85.第84章 樹師徒友,垂耳下首198.第193章 亢反嚴禁,當殺不赦116.第115章 遺聲餘價,死生亦大第208章 遣興陶情,欺世盜名第243章 抉奧闡幽,順水推舟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陰差陽錯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第238章 賞同罰異,遭時定製83.第82章 破屋朽樑,博採衆長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39章 當軸處中,各顯神通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第6章 暗流涌動第56章 炊金爨玉,殫精竭慮128.第127章 望風希指,狸貓換子152.第151章 荏苒光陰,辭舊迎新第248章 諧辭隱言,本體不雅189.第186章 爰以茲辰,敬祈洪造187.第184章 江河日進,天星應命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75.第74章 榮辱與共,大局爲重第42章 追根究底,殺心自起第6章 暗流涌動第14章 發個單章130.第129章 原委始末,陰差陽錯第17章 軟刀割心,墮溷飄茵177.第175章 黼黻皇猷,未雨綢繆139.第138章 水土不服,矯世變俗第240章 拳腳相加,不悱不發121.第120章 層接遞卸,虛實相參第34章 渾水摸魚,攪動時局125.第124章 蠉飛蠕動,量才錄用第28章 根據槃互,大戲序幕第224章 鄉野遺賢,根株牽連第44章 金石之交,分道揚鑣207.第201章 屠所牛羊,狗急跳牆70.第69章 風饕雪虐,搖山振嶽第225章 逡巡畏義,非常之謀90.第89章 間構嫌隙,宥坐之器第35章 獻替可否,無中生有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20.第119章 急轉直下,心狠手辣168.第167章 犀角燭怪,嚴陣以待158.第157章 隨物賦形,越辨越明第3章 權柄操弄,大局爲重143.第142章 捰袖揎拳,進退兩難第237章 拯溺救焚,借物喻人第5章 文華殿上,再行辭讓131.第130章 職責所在,韓盧逐塊第27章 蛛絲馬跡,風雨將至第218章 敕始毖終,牽馬墜蹬160.第159章 繁火內蒸,寒熱交訌第145章 紛繁複雜,悃愊無華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第30章 踐祚之初,羣然噪呼第19章 俯首稱臣,孤家寡人129.第128章 謊徹梢虛,爲王前驅第1章 天狗食日,穿越萬曆第203章 京輦之下,刺王殺駕第244章 伺風開洋,作作有芒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83.第82章 破屋朽樑,博採衆長170.第169章 高屋建瓴,函幽育明192.第189章 遷鶯出谷,重整旗鼓第210章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第235章 敬終慎始,紀綱就理第216章 乘風破浪,名飛雲上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100.第99章 比肩隨踵,溘然殂薨198.第193章 亢反嚴禁,當殺不赦86.第85章 隨波逐流,降格以求191.第188章 星懸紫極,亂中求治第37章 疾風勁草,穩中向好61.第61章 居京不易,螳螂亮臂63.第63章 以退爲進,任情恣性71.第70章 好言相勸,猿啼鶴怨第219章 鋋戈連雲,旌旗耀日115.第114章 社鼠城狐,如火如荼92.第91章 故家喬木,退讓賢路第148章 勤勞匪懈,完粹淳龐97.第96章 蒼山如海,殘陽如血第40章 撲朔蹊蹺,作浪興濤111.第110章 一箭雙鵰,鞘裡藏刀第210章 弱肉強食,優勝劣汰105.第104章 鹹菜豆腐,三怨成府第7章 孝事兩宮第13章 各有謀算,飛蛾赴焰61.第61章 居京不易,螳螂亮臂第214章 正本清源,再和池南第150章 如錐畫沙,踔厲駿發第38章 銖稱寸量,分廷相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