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居士?”楊哲見他沒了動作,不由的回頭。
“賢友請。”老爺子收起思緒,坐在了楊哲的對面,目光直視楊哲的眼睛。
“阿顏啊,你圍棋行不?”楊哲忙着研究面前的東西,他的圍棋水平僅僅限制於會玩而已,要說能夠贏這看起來就很厲害的老爺子,有點玄之又玄。
而被楊哲呼喚的鑄魂卻錯愕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即便隔了一千年,可是老爺子眼底的睿智,卻一如當年。
楊哲目光與他對上的那一瞬,也許楊哲沒有發現,可是鑄魂卻明白的感受到,這位老爺子透過楊哲看到了自己。
那麼清晰的,第一次從別人的眼裡,看到楊哲身上的、另外一個自己的存在。
這一刻鑄魂覺得自己彷彿與楊哲重疊,感受着楊哲伸手,指尖從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面的劃過。
就像當年穿着一身鎧甲的自己,伸手拂過眼前的十九路縱橫。
彷彿時光在這一剎那的棋盤上面交錯,即便隔了千年的歲月,可是迦藍寺依舊還是迦藍寺,眼前的老爺子,還是當年,迦藍寺裡的老爺子……
“阿顏?顏顏?小顏?小顏兒……”
楊哲獨家召喚將鑄魂的思緒拉回,斂去眼底的深思,鑄魂淡淡應了一聲:“嗯。”
“阿顏?”
楊哲疑惑的時候,鑄魂已經回神了。
鑄魂閉了閉眼,再一次睜開後,楊哲感受到鑄魂紛亂複雜的心境似乎已經恢復瞭如初的平靜,便放心的對老爺子道:“居士,我們是猜字還是讓先?”
“賢友請。”老爺子將面前黑色的棋盅遞給楊哲。
鑄魂沒有客氣,清冷的聲音說了一句:“下天元。”
“哦。”楊哲收起了疑惑,撿起棋盅裡面的一顆黑子,天元他還是知道的,十九路縱橫上面最中心的一個位置。
老爺子對於楊哲下在天元的棋子只是愣了一下,隨即便是一笑,在小目上落子,望着楊哲,不知怎麼,老爺子就想要要試探試探眼前的這個人,不管是不是當真出現了這樣的過往,就憑着楊哲與他記憶相似的哪一張臉,老爺子也是要試探他一試的。
就像當初綰綰告訴他有一個人叫楊哲一樣。
只是老爺子也擔心,擔心又是一個容貌相似的人,就像那個曾經一身鎧甲的人,一模一樣的容貌,然而與前塵往事毫無半點關係。
老爺子想到此,話便也說了出來:“賢友對於棋盤的黑白二子可知輪迴更替?”
“輪迴?”楊哲一笑:“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輪迴轉世是佛家的信仰,對衆生芸芸來說,應該說信則有。”
“那與賢友呢?”
楊哲想說不信則無,可是一想到自己腦子裡還有一個鑄魂在呢,於是笑着點頭:“自然是信。”
楊哲面上的神情很恭敬的回答老爺子,然而肚子裡卻是似笑非笑對鑄魂講:“阿顏啊,要是人人都往生輪迴,那你又怎麼在我這兒呢?”
鑄魂望着棋盤,敷衍的回答:“因果循環罷了。”
什麼因,什麼果?楊哲不同意,他相信的是……
“賢友口不對心?”
楊哲漫然笑道:“只是覺得人定勝天而已,不是有一句話叫做,我命由我不由天嗎?”
伴隨着楊哲的話音而落下的棋子,發出“啪——”脆響。
記憶裡也曾有人指着棋盤,笑的張狂而肆意的說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
——原來,即便是過了千年的輪迴,也依舊要將往事重演嗎?
老爺子一瞬間有些恍惚,楊哲落下的棋子就像是一把解開塵封了多年屋子前鐵鎖的鑰匙,轉開了鎖,
推開門,便是滿室的塵埃。
佛語有云:身如菩提樹,心似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居士?”楊哲等着老爺子落子,然而老爺子卻像是魔怔了一般看着他發呆。
鑄魂垂下目光。
“天色不早了……賢友今日住一晚,此局我們明日繼續吧……”老爺子說罷,也不管楊哲是不是願意,雙手合十後,連綰綰叫他也沒有聽見,大步離開了。
“喂,你怎麼我爺爺了啊?”綰綰收起手機,本來是在玩遊戲的她看到自家爺爺突然起身離開,連她叫他都沒聽見。
“我也想知道。”楊哲無辜的眨眨眼:“喂,你爺爺留我住一晚上,這兒有地方住嗎?”
“有是有。”綰綰猶疑的點點頭,又擡頭狐疑的盯着楊哲看,像是要在他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看什麼?”楊哲被她看得渾身發毛:“再看,再看要收費的啊!”
“嘖,我看你臉大哦,迦藍寺可是幾十年沒有留過客了,就算是趙……算了。”綰綰終是收起了心頭疑慮,
在前面帶路,便走便回頭問:“不是,你跟我爺爺都說什麼了啊,我們你們好像也才下了十幾手啊。”
“美女,咱帶路就好好帶成不,樹——”
“咚——”綰綰一腦袋撞了上去,疼的一雙妙目裡面瞬間就霧煞煞的。
楊哲又好笑又無奈:“你還說在這兒長大的!”
“還不是你跟我說話的!”綰綰蹲下,捂着額頭,委屈的紅了眼眶。
“得了得了,我的錯……”
“那你跟我爺爺說了什麼的?”綰綰還是不放棄的繼續追問。
楊哲無奈了:“我說你這破孩子怎麼就這麼好奇呢!還能說什麼呀,就說了幾句什麼佛曰,人定勝天什麼的啊,然後你爺爺就說天色不早了,封棋明天繼續唄。”
被老爺子這麼一弄,楊哲還一頭霧水呢。
“人定勝天哦。”綰綰一下子站了起來。
“……”敢情您是故意的啊!楊哲不得不佩服,這自己走路撞着樹還得不疼,是個技術活!
不一會兒綰綰便領着楊哲七拐八拐的來到了一個後院,指着那道門說:“廂房。”
說完就跑了。
“喂——”楊哲無奈的看着綰綰拐沒了的身影,長長地嘆了口氣。
遠處的鼓樓隱隱傳來遑然的嗡鳴。
“咚——咚——”
“晨鐘暮鼓,也算是寺廟的一大特色了吧。”楊哲對着鑄魂感嘆。
他們錯過了早晨沉甸甸的敲鐘聲,卻迎來了代表一天功課結束的暮鼓聲。
若隱若無鼓聲響起,霎時像是來自四面八方的金鳴齊喑的聲音,在這暮色四合的小院,別有一番情趣。
“阿顏,這還是我第一次住在寺廟裡面呢!”楊哲伸手推開緊閉的院門。
許久爲開啓的門軸,一下子被楊哲推開,發出寂靜的“咯吱”聲。
眼前的景象,楊哲覺得自己推開了一扇門,卻連着這扇門,走到了另一個世界。
院子裡面的雜草隨意的爬着,微微有了些泛黃,高聳的老樹上面枝椏並不繁茂,樹葉已經落得沒有幾片了,地上因爲久不曾來人,而落了厚厚的一地樹葉。
楊哲不認識這是什麼樹,只是腳下踩着樹葉而發出的“譁——譁——”聲,讓覺得莫名的放鬆。
已經褪了色的木欄杆帶着往昔的年輪,見證着寒來暑往,楊哲只希望它別再今晚坍塌就行。
正當楊哲要推開門看看屋子裡面的情況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阿彌陀佛。”
楊哲轉身,望着眼前的一院子荒涼,合着
遠處傳來的陣陣暮鼓聲,瞬間讓楊哲有些回不過神來。
這一瞬間楊哲忘記了自己是在何地何時,好像走進了另外一個空間,與另外一個人重合,當下意識的回了一個合十禮“阿彌陀佛”後,楊哲才清醒過來。
“貧僧了休,客房簡陋,還望楊施主不要嫌棄。”
“不會,了休師傅客氣了。”說完了楊哲纔看清楚這位了休師傅是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和尚。
楊哲順着了休師傅的目光看過去,由於年久失修,再加綰綰說的十幾年來沒有留過客,所以那一句年久失修還真不是客氣。
“等飯菜好了,了休會給楊施主送過來的,這是乾淨的被褥,已經入冬了,居士特意吩咐送來的。”
“呃,多謝了休師傅。”楊哲接過被褥,目送着了休師傅離開。
望了望手上被洗的泛白的佛門被褥,應該是曬過的,帶着陽光的味道,可是在陽光配上這一個人住的空院子,也是很滲人啊滲人的!
楊哲一手抱着被子,這麼想着,剛一推開門,一股冷風就直灌進楊施主的衣領裡面:“阿顏啊,你說我這是哪根筋搭錯了呢!”
“……”鑄魂充耳不聞。
楊哲發現現在的鑄魂似乎越來越安靜了,雖然他已經可以慢慢的感受到鑄魂的喜怒哀樂,可是面對這麼一尊面癱的主,楊哲還真是分不出他的意思。
就好比現在,楊哲就不知道鑄魂不搭話是懶得理會自己呢還是已經走神了。
手機鈴聲將研究鑄魂心思的楊哲拉回了思緒:“喂?”
“楊哲,綰綰是不是和你一起?”
“魏來?”楊哲愣了一下:“是啊,怎麼啦?”
“……你出院了?和綰綰一起?”魏來的聲音頓了一下。
“啊,她不是一直嚷着要我漸漸她爺爺嗎?我就被拉過來了,在迦藍寺,怎麼了?”
“哦,哦,沒什麼。”魏來敷衍的說了兩句後,就把電話掛斷了。
“喂……”楊哲聽着手機裡面傳來的忙音,有些茫然。
剛想問問鑄魂這小子是不是有什麼問題呢,一句“阿顏”還沒叫出口,手機又響了,這次楊哲特意看了一下來電顯示:黃毛小子?
“楊哲你是不是在迦藍寺呢?”
楊哲剛按下接聽鍵就聽到黃毛小子的聲音噼裡啪啦的說着:“聽綰綰說你和她爺爺下棋了,怎麼樣?你現在有沒有什麼感覺,比如說頭昏啊,想睡覺啊,或者頭疼啊……”
“我的確頭疼,被你吵得。”楊哲對着房樑上面的蜘蛛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將手上的被子放在積了厚厚一層灰塵的桌子上,而後拿着手機巡視自己的即將要住上一夜的屋子。
“……看來你還活着啊!”另外一邊的黃毛小子心裡納悶,嘴裡卻問:“對了,趙家老大給你發來了邀請函。”
“什麼邀請啊?”楊哲雖然知道趙世鴻似乎跟鑄魂有些關聯,可遺憾的是,有啥關係鑄魂一直不曾說過。
“‘鳳羽’啊。”黃毛小子說着:“我把請帖拍下來了,對了還有你住院的時候我們查到的一些事情都發給你,你自己看吧。”
“好。”楊哲掛了電話就在自己的手機郵箱裡面收到了一封新的郵件。
趙世鴻的請帖寫的很怪異,尤其是上面標註了南宮明。
這樣的請帖,就像是趙世鴻知道楊哲會對那挖掘出“鳳羽”的古墓感興趣一樣。
如果是在楊哲進醫院之前,那麼或許還會想着是不是要猶豫一下,可是醫院那一場大夢之後,一些關於前世今生的念頭就一直纏繞着楊哲。
如果他真的是所謂的前世人,那麼對於楊哲來說疑惑的就更多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