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老屋的時候,林翟在外面徘徊了片刻,最後嘆氣……家總得要回,有些事總得面對,這就是人生呀。
是陳伯開的門,顯然,老頭兒等了不是一個時候了。
當他看到林翟的臉,明顯的一愣,然後跟在林翟後面,絮絮叨叨的笑,“真是懷念,五少爺,在您十歲以後,我就再沒看到過您這個樣子回家了……說吧,和誰打架了,還打得這麼慘烈,還是邵青嗎?”
林翟笑,“呵,您應該感謝我,陳伯,看,我給您提供了一個多麼好的緬懷往事的機會……”
陳伯撇嘴,“是呀,但往事裡,都是你把姓邵的那個小子揍成這樣。”
林翟呵呵笑出聲來,他指指上面小聲問:“都回來了嗎?”
一絲擔憂掠過眼睛,陳伯點頭,“嗯,只回來一位……堂主。他、他已經知道你被誰拐走的了。”
這個七子!
林翟憤憤的咬牙,然後就看到了某根木頭,筆直的種在拐角樓梯處。 Www ◆Tтkǎ n ◆¢o
林翟白他一眼,“雖然是被人踢下去的,但你好歹進進義務,派個車把我接回來吧,吶,現在可好,出租車費我還欠着呢。”
那個出租車司機一看自己從這家門口下車,錢都沒要,踩油門一溜煙的就跑了,就象有人拿着刀子在後面追他一樣。
——第五堂,真的有那麼可怕嗎?
林翟嘆氣。
“少爺……”酷酷的七子難得的一臉欲言又止,半天,才畢恭畢敬地說,“不是七子不去接您,是邵少爺說了,他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不許我出現,否則,見一次打一次。”
這個邵青,簡直是土匪!
“知道了,”林翟深深的吸口氣,擡腳往樓上走。
“父親!”林翟淡淡的笑,看着巨大書桌後的那個人。那人白皙的手指握着筆的姿勢很好看,長髮垂在肩上,雖然面容陰柔但毫不減損威嚴。
坐在巨大的辦公桌後,那人清冷的目光,刀子一般投射過來,最後的落點是他紅腫的脣。
面對強大壓力,林翟只是微微垂着長睫。
“回房間去,”半晌,那人慢慢開口……不怒自威。
“是。”林翟默默的退下。
當天晚上的餐桌前,林翟沒有出現。
第五海已經飛到大洋彼岸,找他極討厭的約瑟夫去了。剩下的兄弟二人,並沒有因爲林翟的缺席而露出任何異常。
他們已經習慣了,從前的小五兒,現在的小五兒,總是那麼的不受這個家主的喜歡……這父子二人,彷彿天生就是用來作對的。
而這件事,是誰都莫可奈何的。
晚餐結束的時候,第五以終於遲疑的問:“父親,要……吩咐廚房給小五留些東西嗎?”
第五博越吃飯永遠都是慢條斯理、高貴優雅,在第五以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
第五以等了一會兒,見得不到回答,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一旁的第五觀,而後者,一張招蜂引蝶的臉完全埋在飯碗裡,豬拱食一樣,吃得津津有味,彷彿那是他吃過的最美味的食物。
仔細的擦拭完嘴角和手指,第五博越優雅的起身,離席而去,而餐廳裡莫明的強氣壓,也隨之逝去。
“二觀,你怎麼回事?”第五以五官端正正直的臉,難得的露出責難。
第五觀笑嘻嘻的擡起頭,“大哥,我到想問,今天你是怎麼回事,明明最沉得住氣的那個是你呀。”
第五以皺皺眉,自己也難以解釋,“總覺得小五兒很……可憐。”
攤上這樣一個冷情的父親。
第五觀拿起雪白的餐巾也如剛纔第五博越那樣,優雅的拭拭嘴,然後笑道:“如果連我都開口爲他說話的話,那小五兒就更可憐,這點你不會不知道,大哥。”
唉,第五以嘆氣,半晌,站起身來欲言又止,“有些忍不住!想想那年,如果不是小五兒,怕是咱們連坐在這裡吃晚餐的機會都沒有,二觀……好了,我得去總部看看了。”
剩下一個人的第五觀低頭看着自己手裡雪白的餐巾,餐巾上慢慢浮現出,當年那張年青的美麗的面容——帶着血跡、如罌粟般妖豔。
那年,小五兒只有十七歲吧,卻已經成長的那樣的奪人心目。
可是自古紅顏多薄命嗎?
第五觀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然後他嘆息一聲,慢慢站起身來,待推開餐廳的門走出去的時候,儼然是那個面帶桃花、風流倜倀的第五堂二少爺。
一夜無話。
第二天清晨,第五博越準時的起牀,依然黑衣玄緞,黑髮披肩,清明凜冽的眸子看不出一絲剛剛起牀的惰意。
他站在窗下給那盆蘭花澆水,清涼的水滴,揚揚灑灑的滴落在欲開的花瓣上,花兒欲加美麗,葉子欲加翠綠。
雪白的窗紗飛揚着,兩隻黃鳥兒在窗下那棵大樹上的籠子裡對唱,而遠處,藍藍的大海上,幾點白鷗飛翔掠過。
接過陳伯遞過的手帕擦淨手指,第五博越慢慢轉身走出房門,轉過書房,站在另一道臥室門前,抻出修長纖瘦的手指,輕輕一推,門開了。
林翟就跪在最角落的地方!
低垂着頭,漆黑的頭髮柔順的垂下來,掩住了美麗的眉目。
除了頸間的那枚金鑲玉環,他全身上下不着片樓,白皙的皮膚在透過窗紗的晨曦裡,泛着瓷質般的光潤暈澤,而膝蓋處,放着一條盤成一團、黑油油的皮鞭。
優雅邁步走進去,門在背後無聲關閉。
“你知錯嗎?”他負手站在林翟身側,垂眸看着他,修長挺直的身材,山頂青松一般。
林翟象是睡着了,或是在神遊天外,半天,才猛然覺醒的擡起頭來,與高高在上的這個人對視。
佈滿紅絲的墨玉眸子對上清冷凜冽的深遽目光,一樣的形,不一樣的神。
“我知道錯了,父親。”
紅腫的嘴脣經過一夜的消耗,雖已消腫,但因爲失水過多,有些蒼白枯萎。林翟慢慢揚起嘴角,淡淡的笑,拿起膝蓋上的鞭子,遞過去,“請父親責罰。”
第五博越不動,只是冷冷與他對視,清冷的眸子裡看不出一絲情緒,只有上位者的威儀與冷酷在周身瀰漫。
林翟也不急,就那樣舉着皮鞭,等待着。
兩道相互碰撞的視線,就象戰場上相互撕殺着的刀槍,難分難捨,糾葛不清,難分勝負。
半晌,第五博越倏的收回眸子,一個轉身,朝門口走去,嘴裡飄出冷酷的吩咐聲,“你和三滄配型結果已經出來了,位點吻合度很高,所以,在手術前,別再讓我看到類似的事發生……起來吧。”
所以,我可以逃過這頓騰龍鞭的懲罰了,對吧。
林翟微揚嘴角想說聲謝謝,可是,眼前一黑,直直栽倒在硬硬的地板上。
身後的動靜讓那人身形頓了頓,但也只是頓了頓。然後,推門,走出,關門。
——房間裡一片寂靜,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可惜,一扇門是關不住多少秘密的,該發生的、已經發生的,總不會因爲一扇門,而磨滅它的存在。
就象剛纔的那場對視,不要以爲是無形的戰場,就不能分出誰勝誰負——只是,勝又如何,負又如何,到頭來細算算,不過是兩敗俱傷。
後來,據少數的幾個知情人神秘的傳,就在那天,平靜的老屋混亂的一塌糊塗,很多穿白衣的大夫,進進出出,悄無聲息,卻緊張不已。
而第五堂最穩重、最受堂主器重的大少爺第五以,也在那天,怒氣衝衝的闖進老爺的書房,有史以來的和威懾的老爺發生了正面衝撞。
據說,第五以的低吼聲,連重重的房門,都沒有能抵擋得住。
而接下來幾天,老屋的傭人都沒能再看到第五少爺在餐廳裡出現過,而他臥室的那道門,也沒有再被打開過,只有股股藥味,透過門縫,悄無聲息的瀰漫着整個老屋。
“那段時間的老屋,象江南五月梅雨的季節,陰雨連綿,大家大氣都不敢出一下。”這話,是老屋裡最開朗的那位胖廚師說的。
可是,奇怪的是,那樣的衝撞,第五以都沒有受到懲罰。
而那樣漂亮的第五少爺,在幾天後再重新出現在大家面前時,整個人憔悴的如大病初癒,本就纖瘦的一個人,似乎一陣風,就能把他颳倒。
……我見憂憐。
大戶人家,總是秘密最多,是是非非最多,更何況一手遮天的第五堂!
不相干的人們這樣嘆息或幸災樂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