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 那就和大家一起喝酒吧。”第五博越親自拉了邵家老爹的手往最中間的那張餐桌走去,等大家都坐定,緩緩舉起酒杯與他碰碰, “我敬你……謝謝你邵家的花盆, 我很喜歡。”
自認識這人, 也沒受過這樣的禮遇呀。邵青老爹簡直受寵若驚, 眨巴眨巴眼睛, 知道反正再沒有人會爲他的花盆說話了,只能乖乖的站起來一飲而盡。
第五博越又舉杯向衆人示敬,“多謝大家給博越這個面子, 今日不醉不歸。”
這可是第五大堂主第一次破天荒的敬大家酒,衆人一陣激動, 紛紛起身應和, 端起杯子幹了。
趁着那個人高興, 邵青老爹大膽摟上他的肩膀,小聲嘮叨, “你算把你家小五兒寵到天上去了,博越……連我這個作長輩的,都忍不住要吃醋了。”
“你自己不是也有兒子嗎?而且是一大羣,可以拿來慢慢的寵。”第五大堂主一巴掌打掉了那多餘的老爪,眼角斜睇着另一桌的小兒子, 慢悠悠的啓脣飲着手中的美酒。
酒席開始不久, 林翟就藉口走出第五堂諾大的大宴會廳, 跑到洗手間裡給寶貝花盆……裡種的絕品蘭花洗澡。
洗手間的洗手檯處, 放着一臺小小的香薰, 淡淡的麝香瀰漫在寬敞的房間裡。這是那人最喜歡的味道。
聽見熟悉的腳步聲,林翟沒有停下手裡的活兒, 任清水一點點流過手指,滴落在綠色的帶狀葉子上,嘴角卻放出笑意。
高大的青年已經更象個男人了,一身做工考究精緻的西服晚裝,此刻已經大敞四開,透過襯衫可以清楚地看見裡面漂亮而強勁的肌肉線條……經過美國一行,這人好象越來越精壯沉穩了。雖然在自己面前依然是以前那個沒心沒肺的邵青。
邵青嘴裡的煙歪含着,毫無顧及的斜身靠在操作檯上,目不轉睛的看着林翟。
“喂,臭小子,最近你怎麼老和我作對?”他嗡聲嗡氣的說。
看吧,衣冠楚楚又能怎麼樣,依然不能改變人的本質嘛……粗魯。
林翟嘆息着直起腰,“是你和我作對好不好……要你件破東西,居然讓我親自去求你,越來越不夠朋友了,哼。”
這個哼的尾音,十足十的第五博越的腔調,聽得邵青一陣皺眉,“我說第五,你不會是有戀父情結吧?至於嗎,費這麼大的事……也沒見他樂一下……”
一陣心虛打着滾爬上面頰,林翟趕緊撇開眼,輕笑:“你瞧,最近大家都忙,都沒機會好好聚聚了,怎麼樣,找個地方喝兩杯? ”
等的就是這句話!
邵青大力把嘴裡的煙吐在洗手檯上,起身就要走,但見林翟皺眉不贊成的看着他,只好不情不願的把菸蒂撿起來扔進旁邊的垃圾桶。
邵大公子爲挽回面子,裝腔作勢的開了腔,“好吧,既然你有這個要求,那就陪你聊聊,不過只有十分鐘時間……你知道,我很忙的。”
“滾!”林翟笑着給他一拳。
邵青哈哈一樂,一把握過那送上門的拳頭,連拖帶拽把人帶到另一間房,那輕車熟路的樣子,彷彿這裡是他家一樣。
不用吩咐,早有訓練有素的僕人端上來好菜若干碟,好酒若干瓶。
一張本來挺大的四人桌,被兩個高大青年一坐,立馬滿員。
“謝謝你的花盆,邵青……不過,你若真是捨不得,趕明兒我從北京拍賣行的朋友那裡再給你弄一隻。”林翟把兩人面前的杯子都斟滿了酒,微笑着看着對方。
曬成古銅色皮膚的高大男人不肖的撇撇嘴,“自己就有古玩城,你就忽悠我吧。”
林翟笑,“怎麼能呢。”
“除了遣我跑腿讓我幹事,你從來就沒把我當過回事,”大男人小媳婦一樣抱怨着,還不忘吧噠一口酒、吧噠一口菜的慰勞着自己的胃。
“我錯了,我改正,”林翟不想和“婦女”吵嘴,態度絕好的端起杯子敬他,“以後都聽你的,成吧?”
男人更氣憤了,把酒杯一頓,大聲道:“爲了一個破花盆,你至於這麼低聲下氣嗎?”
林翟收斂了笑,緊緊盯着他,“不是花盆的事,邵青,你心裡明白。”
邵青從來拿面前這個人沒有辦法,他就是他的軟肋,不敢重話一句。
他認命的看看四周,見沒有什麼可疑的人,才從褲袋裡拿出一張照片,啪的扔在桌子上,“什麼都算不過你,吶,你想要的。”
林翟不動聲色的滿眼泛起笑意,拿起照片的同時,讚許的拍拍邵青的大手,“你最知我。”
那人想白他一眼,卻忍不住笑了。
照片裡有兩個人,一個男人,一個女人。
那個男人那張一直風流無比的臉,現在蘊滿了鬍子,凌亂的頭髮幾乎遮住半張臉,只那雙熟悉的桃花眼,透過黑髮的縫隙依然笑得無法無天……藍牛仔褲上沾着污黑的泥巴,手裡牽着一頭水牛,典型的泰國老農民模樣。
水牛的背上坐着一個女人,頭上戴着尖頂草帽,帽子底下露出一圈黑黑短髮,乍一看假小子似的,她一手扶着牛背一手扶着男人的肩膀,美麗的面頰上盡是颯爽灑脫的笑意。
“簡直就倆農民……”林翟寶貝一般捧着照片淡淡的笑起來,鼻子卻不禁泛酸,停住說了一半的話,把頭扭向別處。
“別這樣,”邵青難得正八經的收斂那一臉無所謂,拍拍林翟的肩膀安慰他,“你看,這小子笑得多欠扁……撿回條性命,還抱得美人歸,咱倆都沒他幸福。”
“他們本來還可以更幸福的。”林翟把頭埋進自己的臂彎裡。
“你錯了,我到覺得,如果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作農民還是作富翁都沒有什麼區別,如果是我,也會作同樣的選擇。”
林翟擡眸看他,對面的人也不躲閃,直直的回視回來。對視半天,反到是林翟把目光吊轉開去。
“他們沒捎什麼話嗎?”他岔開話題問。
“嗯。”回答很簡潔,但林翟聽出了裡面的不滿……“你總是這樣不乾脆,臭小子,迴應迴應我的話就這麼難嗎?”那人再次抱怨。
林翟苦笑,“我們是兄弟,我們永遠不會成爲其他,邵青,這你比我更清楚,無論是你的身份還是我的身份,我們都不可能……別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好不好?”
“哼,”邵青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拿起桌上的酒瓶,斟了滿滿一杯的酒,然後他指着那酒說,“喝了,你喝了,我就告訴你。”
林翟抿着嘴盯他半天,見他一臉氣不順的樣子,沒有辦法,端起杯子一飲而盡。
“你要是把對別人二分之一的心思拿來對我,我就滿足了。”邵青咬牙說。
林翟撐着頭沒有說話。
“那個臭小子說,他現在很好,讓你放心。就是左胸的傷沒好利落,幹不了太重的活兒,每到陰天下雨就會疼……你知道的,泰國那個地方氣候本來就溼潤多雨……”
“面癱劉的醫術不是很好嗎?這個混蛋,他拐走了我那麼多的錢!”林翟憤了,細長眼睛瞪成滾圓。
看着堂堂第五少爺爲倆小錢拍案而起的樣子,邵青終於笑了,他大力拍着林翟的小肩膀笑得很大聲,“劉森是有名的雁過拔毛,難道你不知道嗎?你這麼精明的人也被他坑,哈哈……”
“混蛋,我饒不了他。”林翟憤憤的又喝了一大杯酒。
“放心吧,我留給他們的錢連兒子娶媳婦都夠了……當然,只要賽兒別象以前那樣奢侈的話。”邵青不動聲色的爲眼前人又滿了一杯,慢慢遞過去。
“謝謝你呀,邵青……”這樣的酒無論如何也無法拒絕,林翟一飲而盡後,眼前開始有些迷離,他強自聚中精神用手撐住腦袋,嘴裡的話,卻不受控制的多起來,“這次冒這麼大的險,轉道去看他們……從小到大你總是這麼幫我,我知道,所以,纔敢偷你家花盆……呃,毀你家的花兒……你家的鬱金香長得可真好,我家的紅玫瑰本來也挺好……可是全被第五博越,呃,給拔光了,憑什麼你家的花沒人撥?呃……”
說罷,頭一歪,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一旁的邵青已經聽得樂不可支,等聽到最後一句,實在忍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他使勁撥拉着醉鬼的柔軟頭髮,笑罵,“你這臭小子。”
那頭髮又軟又柔,他都捨不得放手了。
默默的看着那張面容,邵青輕輕印上一吻。半天,他緩緩站起來,彎腰下去把人架在肩膀上,“好了,今天咱們去個好去處,然後把咱們倆這麼多年的帳,一筆一筆的算清楚。”
可惜,某人的如意算盤打空了。
當他小心翼翼的架着人推門而出時,本應在宴會上應酬的那位主角,正一襲黑綢衣裳,負手站在長廊處,仰頭看着天空。
邵青臉色一變,猛然收住了腳步。
那人聽到動靜,慢慢回過身來,身後過腰的長髮隨着動作,飄然而動。冰豔清絕的面頰上慢慢透出一絲笑意,他緩緩打開雙手,“好了,把人給我吧。”
邵青嚇意識的後退一步,把人大力攬進懷裡,“不!”
那人笑着搖頭,彷彿心情出奇的好,笑意從未有過的如此持久,“邵青你應該明白,第五家的人,怎麼可能這麼輕易讓人帶走呢。好了,把人給我吧,我不會追究你灌醉他的事實。”
邵青在那強大的笑意下,額頭慢慢滲出汗漬,他連連後退,“他有交朋友的權利,有和朋友一起出去的權利。”
“但不是以這種形式,不是嗎?”那人墨玉一般的眸子越來越是深遽,簡直要吸人骨髓一般的深不見底,
“……而且,你應該知道第五堂的家規,邵家小子,第五堂的人從來不允許私自在外過夜,尤其是他。”
說這話的時候,他挑了一下長眉,長眉下的銳利如一閃而過的風芒。
邵青低頭看看懷裡沉醉如嬰兒的人,終於嘆了口氣,緩緩把人送過去,“您別罰他,都是我的主意。”
“我知道。”得到了想要的,那人再不看邵青一眼,扭身緩緩而去。雖然抱着一個人,但腳下宛若踏着浮雲……來去無痕、悄無聲息。
邵青懊惱的一拳砸在牆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