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林翟第一次面對一場海戰, 說實話,他有些興奮,但更多的是擔心。雖然這次的貨物在第五家來講不是舉足輕重, 但畢竟是自己的第一次, 如果讓它砸在自己手裡, 那可真是丟人丟大了, 而且那個人, 會再一次對自己失望吧。
因此,林翟很努力的投入了這場海戰。
槍槍中把的戰果,連旁邊的邵青都對他側目而視, “喲,小五子, 可以嘛。”那人說這話的時候臉上還帶着血, 也不知道是自己的, 還是別人的。
“受傷了嗎?”槍炮聲裡,林翟大聲問他, 見對方搖頭反問:你呢?不覺摸摸自己,好象也沒有受傷的跡象。
海盜越來越近,他們經驗豐富,而且訓練有素的象個整規軍,無論是戰術還是戰鬥力都是驚人的強悍。
身邊總是有人倒下, 有血飛濺在自己身上、臉上。林翟儘量讓自己沉下心來, 拿穩手裡的槍, 慢慢想着對策。
他發現, 他們是從四面圍上來的, 不僅分散了船上大部分的火力,而且他們藉着飛艇的小巧靈活, 把損傷力減到了極小。
他大聲和邵青商量,“這樣打下去不行,把火力集中起來吧,個個攻破。”
“好吧。”邵青拍拍他的頭。
可惜,好象爲時已晚,等到邵青重新把所有火力全部集中起來的時候,海盜船上的幾條粗壯纜繩已經飛射過來,直搭在船沿上。
七子緊緊靠過來,急切的問自己的少爺,“怎麼辦?”
林翟剛想回答,忽然發現七子驚愕的張大嘴巴,象見了鬼一樣看向自己的身後。
身後有什麼?林翟想回頭,但在覺察到任何動靜之前,他雙眼驀然一黑,後腦被人重重擊了一下。
來得也太快了吧。
倒在某個臂彎裡的瞬間,林翟有些鬱悶,但更多是一種短暫而奇妙的感覺。
就像失足落下懸崖,陷入無邊黑暗前的那一刻,忽然有人抄住了自己,而救贖生命的溫暖懷抱,象是七子,象是邵青,又象是那個人,踏實的令人想睡覺。
耳朵邊上好象七子在大聲的叫嚷着什麼,可是他聽不清楚。他現在唯一的念頭就是,怎麼辦?怎麼和那個人交待?
他有些急切,他想解釋自己的失誤,但無邊的黑暗猶如一張巨型的大網,把自己從頭至尾拉向無底的深淵。
他奮力掙扎着,他想,他不應該就這樣結束自己的第二次生命……那個人,還在老屋裡等着他回去呢。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衝破那道網、從渾噩裡掙脫出來的時候,模糊意識裡,痛感和暈眩感讓他陣陣想要嘔吐。
他爬在牀沿上一聲一聲發出巨大的乾嘔聲,好象腸子肚子全吐出來了,又好象什麼都沒有。
有人把自己攬進懷裡,輕輕拍打着自己的後背,動作很輕柔,氣息很熟悉。然後響起了斷斷續續的斥責聲,“誰讓你們……下手……這麼重,如果……意外……殺……”
有人在唯唯諾諾的小聲辯解着。
可真夠吵的,林翟禁不住叫了一聲,“好了,閉嘴。”但發出的聲音微弱的幾乎象□□。
可就這一點點的聲音,卻讓世界安靜了。
之後有人驚喜叫道:“第五,第五,你醒了?”
哦,是邵青的聲音。
這讓林翟懸着的心驟然落地,他努力的適應着強光,慢慢掀開沉重的眼睛。
面前出現了一張臉,一張可以和魯賓遜媲美的臉。
林翟想笑,但努力半天,才發現,自己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唯有輕輕吐了口氣,用烏黑的眸子盯着那臉鬍子。
“有沒有覺得哪兒疼?口喝嗎?想上廁所嗎……醫生,可以吃東西嗎?”邵青頂着一張鬍子臉,問林翟,又轉頭問站在旁邊顯然是醫生的人。
說話間,鬍子一動一動的。
林翟輕點一下他放在自己手上的手,示意他別這麼急燥。
邵青感覺到立即扭頭看過來,忽然眼圈一紅,整個人俯下身來把人抱進懷裡,“你終於醒了。”
嗚咽的語氣,孩子似的。林翟再點點他的手。
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林翟擡眸緊盯着好象滄桑了許多的男人。
邵青自然看懂了他眼神裡的詢問,猶豫半天,才難以啓齒似的說:“海盜太他媽的強大,所以,貨沒有了,而你和我……”
怎麼樣?
林翟急切的看着他。
“現在我們在一個島上,”邵青遲疑半天,話題忽然一轉,他指指窗外,“雖然住的差點,但風景還不錯。”
順着他的手指看過去,透過窗子,漫眼的藍天,藍得有些不真實,翠綠高大的棕櫚樹沙沙作響,遠處,此起彼浮的海鷗清脆叫聲隱隱傳來。
嗯,風景是不錯。
林翟收回視線,轉眸回視整個房間……房間裡一應俱全,但窗戶以及門,都是金屬作成的,看上去結實的連炮彈都穿不透,門窗外隱隱有人影在來回晃動。
心頭一顫,悲涼的看向邵青,眸子裡是濃濃的致問。
邵青窘迫的抓抓頭,一絲難堪爬上那張鬍子臉,“是,我們、我們和貨一起,都被扣在這兒了。”
也就是說,全軍覆滅,還被人家給活捉了?
林翟心跌至谷底,重重的閉閉眼睛。
是自己拖累了他,不然以他的身手,怎麼都可以逃脫的。
無盡的愧疚讓他不覺握緊那人的大手。
邵青反握回來。“放心,有我在,第五。”
好象一起一伏已經耗盡了力量,眼皮慢慢往一起靠櫳,林翟又深深陷入混沌之中。
就這樣,時醒時睡,時好時壞,每次醒來邵青都會在旁邊,一臉的鬍子,眼窩微顯下陷,一幅非春傷秋怨男樣兒。
林翟搞不清自己究竟傷到了什麼地方,身體不疼不癢,只是軟手軟腳、神志不太清楚。基本上算是一個典型生活不怎麼能自理的廢人。他想,這都怪那個人,老罵自己廢物,這下好了,真成吃喝拉撒都不會的廢物了。
這幾天是林翟總難熬的日子。
他好象從來沒有這麼窘迫過,受傷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那份尷尬——吃飯要人喂,衣服要人換,洗澡讓人洗,甚至連上廁所,都需要有人幫忙。而始終不離自己左右、默默作着這一切的,一直都是一個人,邵青。
這個大少爺,被人伺候慣了的大少爺,恐怕也沒想過自己會有一天成爲別人的保姆。不過,他是一個可以評爲三優的極品保姆——雖然笨手笨腳,卻盡心盡職、細緻耐心。
雖然自己有些邋遢,但每天都把林翟打理的乾乾淨淨,舒舒服服,就差給他嘴裡叼一隻奶嘴兒了。
不過,邵大保姆有一個不太好的毛病,一個讓林翟幾乎忍無可忍,但又無可奈何的毛病。就如現在——
“胳膊太細了,女人一樣……我決定今天晚餐多給你加一碗飯。”
“腰這麼細,我喜歡……”
“難怪你個子顯高呢,腿,還真是又長又直……”
……
“好了,現在要洗腳了。”
邵大保姆每洗到一個部位,都會向林翟彙報一下,然後品頭論足。彷彿林翟就是一條不禁沒有知覺,連視覺都沒有的、正在等待出售的……白條豬。
好在,男人最重要的那個部位他沒敢評,草草洗過就算了。
即使如此,還是被林翟用眼睛一眼一眼的險些沒殺死。
“唉,”邵大保姆高挽着袖口對着牀上的“白條豬”這樣嘆氣,“這麼辛苦爲你服務你不表示感謝就算了,爲什麼老是仇人一樣看着我?”
林翟不說話,直瞪的眼睛慢慢移向他的某個重要部位……那裡,赫然高高聳立着一支賊心不死的“小帳篷”。
險惡用心被發現,邵大保姆終於有些尷尬的笑起來,“你可不能怪我,如果連這個反應都沒有,還叫什麼男人……而且,你這知道這種看得到吃不着的滋味有多痛苦嗎……簡直不是人受的。”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呢。林翟乾脆閉上眼睛不再理他。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成吧……來,張嘴,喝水嘍。”
水杯都貼在脣邊上了,林翟不得不買帳,怎麼着,也盡心盡力伺候了自己這麼長時間。而且,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板着臉,一口一口把溫熱的水全喝進肚子。
這個表現令邵大保姆異常滿意,他俯下身子在對方的面頰上“啵”的親了一口,“真乖。”
又換來萬把眼刀,刀刀致命……可惜,某人皮糙肉厚的已經刀槍不入。
過了幾天,林翟的狀況慢慢好了起來,雖然還不能下牀自由走動,但能坐在牀上指手劃腳。這時候他發現,這個地方實在是太安靜了,除了自己和邵青,只有一個送飯的人,每天準時準點的送來飯食,兼帶走垃圾,但從來不和他們說話。
每次開門的時候,林翟都要趁機往外看看,但除了藍天、棕櫚樹之外,什麼都沒有。
這夥強盜還真是有恐無患,也未免太小看敵人人,竟然連看守都不設一個。
邵青知道他的心思,苦笑着告訴他,“這是孤島,想跑也沒處跑……而且,我猜他們只是爲了等着贖金,一時半會兒應該是不會傷害我們的。”
林翟想了想,死心了。
兩個人的世界是不孤獨的。但兩個人不能自由行走人的世界,不孤獨,但會寂寞。時間久了,難免有大眼瞪小眼的時候。
於是睚眥必報的第五少爺終於有了揚眉吐氣的時間和機會。
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是,“邵青,在你的鬍子和我之間你選一樣兒吧。”
邵青立即苦了臉,“好容易留起來的……你不覺得現在我很有個性嗎?”
“我只知道現在你很邋遢。”
某保姆大狗一樣塌下腰。
第二天,下巴上光溜溜明顯精神許多的邵青站在了面前,整個房間頓時亮堂了不少。
林翟很滿意。
林翟一滿意,就開始拿出莫須有的小算盤算帳,而且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摸我的腳,收費一萬整。”
“掐我的腰,收費三萬元整。”
“摸我屁股,收費十萬元。”
“看着我流口水,收費八萬五千元。”
……
“最後合計……邵青,你應付我二十八萬五千元……看在這麼多年兄弟的份上,我可以不要利息……不過,我現在就要收款。”說完,小手一抄,明目張膽的從邵大少爺的口袋裡摸出了一張銀行卡,“說吧……密碼。”
到這時候,邵大少爺除直接發傻以外,再沒有其他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