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4個月前,青登就發現了伊東甲子太郎的不臣之心。
伊東甲子太郎終究是小覷了青登對新選組的掌控力。
青登共有兩套系統以監察新選組,其一是明面上的都察局,其二則是暗地中的九番隊。
從某種角度來說,九番隊的忍者們的地位、職能,無不酷似明朝的錦衣衛!他們只聽命於青登一人,既負責對外收集敵情,也負責對內監察百官!
不誇張的說,青登對新選組的支配是全方位的、不留死角的!不論是誰,高層長官也好,普通隊士也罷,但凡出現異常舉動,他總能迅速發現!
也就是說,打從一開始,伊東甲子太郎的一切行動便盡在青登的掌控之中!
前者在舞臺上蹦跳、嘶喊,自以爲是獨一無二的主角,卻不知道青登一直坐在臺底下看他表演,不時發出嗤笑聲。
只要青登樂意的話,他隨時可以像碾蟲子一樣,輕鬆碾死伊東甲子太郎。
然而,他並沒有這麼做。
殺死伊東甲子太郎,固然輕鬆。
可這般一來,無利可圖,頂多就是清除一項內患。
反正橫豎都是要除掉他的,何不試着掙取更大的利益呢?
於是乎,青登擬出一項大膽的計劃:以其爲餌,釣出更大的獵物!
當伊東甲子太郎率衆脫離新選組時,多半會聯絡“西國同盟”以謀求援助。
如此,不妨任由伊東甲子太郎及其黨羽叛逃,然後順藤摸瓜,打擊其幕後的“西國同盟”!
要想實行該計劃,“無間道”是必不可少的。
關於要派誰去做臥底,青登苦思許久。
級別太低的話,不會受到伊東甲子太郎的重視,進而也就沒法觸及重要的核心情報。
此外,在對伊東甲子太郎展開細緻的觀察後,青登赫然從種種蛛絲馬跡之中察覺一件事情:對方十分執着於跟他比個高低。
根據自身的過往經驗,青登敢斷定:像伊東甲子太郎這樣的人,都會熱衷於搶走競爭對手的親信!
因爲唯有這樣,才能滿足他那“我果然比那個人強”的勝負欲。
這種心理,其實就是一種扭曲的雄競。
綜上所述,派去做臥底的人,必須得要有一定的地位,最好是跟青登相當親近的人,唯有如此,才能最大程度地引伊東甲子太郎上鉤。
既要跟青登青登有着非同一般的親密關係,同時還要膽大心細,能在敵營之中獨自完成艱鉅的臥底任務……如此羅列下來,符合上述所有要求的人,就只有齋藤一!
雖然如今的新選組已成龐然大物,擁兵上萬,但真正能讓青登信賴、倚重的親信,還是隻有那寥寥數人,其中又數齋藤一最受偏愛。
這種人狠話不多,總會按質按量地完成任務的靠譜老哥,誰會不喜歡呢?
不論身處何等險境,齋藤一總能冷靜地思考,又因爲不苟言笑,鮮有表情,所以外人很難根據其神態來看穿其心思,實乃臥底的絕佳人選。
此外,青登選中齋藤一,還有另一方面的考量,便是要兵行險着,打伊東甲子太郎一個措手不及!
明明麾下有着大量忍者,卻偏要派地位高、權能重的齋藤一來做臥底——伊東甲子太郎大概怎麼也不會想到,青登竟會這般膽大!
事實證明,你永遠可以信任齋藤一。
當青登召喚齋藤一,從頭至尾地向他講述任務詳情後,他近乎是不假思索地點點頭:
“我明白了。”
就這樣,一場別開生面的“欺敵行動”,開始了!
青登與齋藤一先是實施了一起苦肉計,在那場“隊會”上好生表演了一番,對外擺出“君臣不合”的假象。
果不其然,伊東甲子太郎迅速咬鉤了。
那起不愉快的“隊會”剛一結束,伊東甲子太郎就立即找上齋藤一,邀請他來“伊東塾”聽課,以做進一步的籠絡。
再之後的事情,便毋需贅述了。
憑藉着與生俱來的“靠譜氣場”,齋藤一一步步地換取伊東甲子太郎的信任,很快就順利地打入“伊東派”的內部。
就在齋藤一的潛伏正穩步推進時,冷不防的,一起意外事件陡然發生——近藤勇突然找上青登。
他將伊東甲子太郎拉攏他的具體始末詳細道出,隨後態度堅決地要求以身入局,充當內應,協助青登剿滅“伊東派”——那時的他,並不知曉青登與齋藤一的“無間道計劃”。
對於近藤勇的主動請纓,青登並不感到意外——因爲他一早就知道,伊東甲子太郎與近藤勇有着不尋常的接觸!
青登哪怕是用屁股來思考,也知道伊東甲子太郎頻繁找上近藤勇,是爲的什麼。
面對伊東甲子太郎的勸誘,近藤勇究竟會作何選擇?
若說青登不感到在意,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畢竟,對方既是他的劍道領路人之一,也是他的摯友、義兄。
不過,出於種種考慮,青登並未橫加干涉,而是靜靜地等待近藤勇的抉擇。
是要與伊東甲子太郎一起叛離新選組?還是繼續與他站在一邊?
幸而近藤勇最終做出的選擇,沒有令他難過。
雖然依照原計劃,臥底只要齋藤一一個人就足夠了,但多一員臥底,總歸就能多一張制服伊東甲子太郎的手牌。
就這樣,繼齋藤一之後,近藤勇也成爲了“無間道計劃”的一員。
在“叛離”新選組後,近藤勇和齋藤一相互配合,很快就收集了大量重要情報。
“伊東派”的據點位置;“伊東派”的成員名單;跟伊東甲子太郎接觸的……
多虧了近藤勇和齋藤一傳回來的這些情報,青登首次知曉“薩摩御用盜”這一部隊。
“薩摩御用盜”——據悉,此乃西鄉吉之助一手組建的秘密部隊,其成員大多爲粗蠻的浪人,負責擾亂京都、大津、大阪、江戶等城町的治安。
簡單來說,該部隊的職能近似於戰國時代的“亂波”,專門破壞對手的後方。
京畿近日來的不安寧,便是薩摩御用盜搞的鬼。
伊東甲子太郎率衆逃至京都後,立即與薩摩御用盜取得聯繫,以期獲取“南朝”的援助。
得益於此,伊牟田尚平、益滿休之助等薩摩御用盜的重要成員的名字與出沒地點,統統進了青登的監視名單之中。
如果條件允許的話,青登想讓近藤勇和齋藤一再潛伏一段時間,再多收集一點情報。
只可惜,若不趕緊收網的話,伊東甲子太郎及其黨羽說不定會離開京都——若如此,再想全殲他們,可就沒這麼容易了。
像伊東甲子太郎這樣的大叛徒,倘不趕緊處決,只會打擊己方士氣。
因此,青登經過再三考量後,決定於今夜發起“伊東殲滅戰”。
綜上所述,正是多虧了近藤勇和齋藤一的忍辱負重,纔有了今夜這一幕幕盛景。
今夜過後,“伊東派”被一網打盡!“御陵衛士”這一名號尚未公諸於世便泯滅在歷史長河之中!
就連近期以來給新選組造成不小麻煩的薩摩御用盜,也遭受了不小的打擊!
毫無疑問,此乃自“南北朝”再現以來,“北朝”對“南朝”的首次大捷!
……
……
交代了一聲“清理現場,不要留下任何血跡”後,青登便與近藤勇並肩離開油小路。
他們前腳剛離開,後腳便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土方歲三抱着雙臂,倚着一面土牆。
瞧見青登和近藤勇來了,土方歲三站直身子,輕輕地問道:
“結束了嗎?”
近藤勇點點頭:
“嗯,結束了。”
土方歲三無聲地長出一口氣:
“那就好……”
“阿勝,幸虧你沒有投靠伊東甲子太郎。”
“要不然,等小司醒來了,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跟她解釋‘我把阿勝砍了’。”
說罷,他擡腳跟上青登和近藤勇。
三人排成一條橫線——青登居中,土方歲三居左,近藤勇居右——肩並着肩,徐徐走回壬生屯所。
土方歲三剛一語畢,近藤勇便輕笑幾聲:
“老實講,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確實有過‘脫離新選組’的念頭。”
青登和土方歲三並不因近藤勇的這句“悚言”而驚慌,只默默地向前走着,靜靜地聆聽着。
近藤勇輕輕地把話接下去:
“想當年,與大家一起上洛時,我躊躇滿志,滿心想着建功立業,光耀家門。”
“沒成想,你們這些傢伙全是怪物。”
“不過一轉眼的工夫,你們就全部展翅高飛,飛到我窮極目力也看不清的高點。”
“可憐我雖有着‘都察局局長’的頭銜,但一直沒建立像樣的功業。”“這麼多年下來,唯一值得稱道的勳績,就只有率先攻入池田屋。”
“本以爲等新選組壯大了,我就能在小輩面前呈呈威風。”
“可結果,在新選組成長爲浩浩蕩蕩的大軍團後,相馬主計、中澤貞祇、中澤琴、大石鍬次郎等滿身才乾的小輩便東一個西一個地冒出來,搞得我更沒出頭之日了。”
“現在仔細想來,我之所以會有‘脫離新選組’的想法,還有一深層原因,便是想離你們遠一點。”
“待在你們這羣怪物的身邊,實在太難受了。”
“雖然這種鬱郁不得志的感覺很磨人,但是啊……在我的腦海深處,有道聲音反覆告誡我:如果我真的因爲這些軟弱的理由而脫離新選組,那我就再也沒法當你們的老大哥了。”
“我想守護試衛館,我想守護大家,我想成爲能讓你們一直依靠的老大哥。”
“跟這一願望相比,區區功名利祿,似乎也沒有那麼重要了。”
聽完近藤勇的這番肺腑之言後,青登和土方歲三對視一眼,隨後雙雙輕笑出聲。
近藤勇也跟着微笑。
三人笑着,走着,沐浴着秋風……一如往昔。
這時,冷不丁的,近藤勇以和緩而堅定的口吻說道:
“橘君,等天下太平了,我要辭掉一切官職,回江戶經營試衛館。”
土方歲三挑了下眉:
“阿勝,你是認真的嗎?”
饒是青登,在聞聽此言後也不禁面露訝色。
近藤笑了笑:
“當然是真的。”
“我除了劍術之外,別無所長。”
“既如此,還是回到最適合我的地方吧。”
“試衛館是吾父畢生的心血,任其廢棄,實在可惜。”
目前掌管試衛館的人是近藤筆(近藤勇的母親),以及總司的姐姐沖田光。
近藤周助戰死後,試衛館直接陷入羣龍無首的尷尬境地。
究其緣故,便是因爲所有夠格執掌試衛館的人,現在全在青登麾下。
無奈之下,只能由近藤筆、沖田光這兩位婦道人家來撐場面。
她們雖是女中豪傑,但終究不是專業的經營者,更不是精通天然理心流的劍豪。
她們所能做的,就只有勉強撐着試衛館的架子不倒。
近藤勇頓了頓後,把話接了下去:
“更何況……這座劍館是我們的家。”
“既然是家,就總得有人去守家。”
“要不然,等你們哪天心血來潮想回家了,卻只能瞧見冷清的門庭,那該有多麼寂寞啊?”
眼見近藤勇是真心實意地想在天下安定後卸甲歸田,青登的眼底閃過一抹黯色,隨即很快就將其藏起,轉而打趣道:
“既如此,那你可得好好打理試衛館的庭院啊,最好就是種幾棵櫻花樹。”
“小司不止一次地向我抱怨,說試衛館的庭院實在太單調了,連一朵可供觀賞的花都沒有。”
近藤勇啞然失笑:
“咱們的試衛館是劍館啊,又不是貴族的私邸,要這麼漂亮的庭院做什麼?”
“也罷……既然是小司的願望,那我也不是不能考慮。”
“我之後會試着在試衛館的庭院裡栽種櫻花樹的。”
土方歲三嘿嘿一笑,倏地插話進來:
“既如此,那就順便種點藥草吧。”
“試衛館的庭院有大片土地閒置着,我一直感覺很可惜呢。”
“何不將這些土地統統利用起來,種上滿滿的藥草?”
“這般一來,等哪天我也想退休了,就可以靠着這些藥草重新拾起‘賣藥郎’的舊業。”
青登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嗯,這個主意不錯。實不相瞞,我其實一直想在試衛館的庭院裡種菜。”
近藤勇沒好氣地斥道:
“不錯個頭啊!一個想種櫻花樹,一個想種藥草,一個想種菜,咱家的庭院哪兒有這麼多地方給你們種這種那的!既然是武士之家,就應該多種矢竹纔對!”
就“如何打理試衛館的庭院”一事,他們仨展開漫長的、無聊的、樂此不疲的討論。
三人的說笑聲此起彼伏,融入夜色之中,飄向遠方。
……
……
薩摩藩,鹿兒島城——
“龍馬,慎太郎,辛苦你們了!”
端坐在主座上的西鄉吉之助,滿面笑意地看着面前的阪本龍馬、中岡慎太郎。
“若無你們的殫精竭慮,‘西國同盟’的組建進程勢必要艱險許多!”
“我在此謹代表天下義士,向你們致以最深的謝意!”
說罷,西鄉吉之助俯低腰身,無比鄭重地向面前二人行禮。
阪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不分先後地趕忙還禮。
中岡慎太郎朗聲道:
“西鄉大人,您言重了!吾等只不過是做了應做之事!”
雙方都是禮貌有加,房內外飄滿快活的空氣!
就憑阪本龍馬和中岡慎太郎的功績,確實值得西鄉吉之助莊敬相待。
以追風逐電之勢,迅速說服土佐、肥前二藩,使“西國同盟”的組建速度遠超過西鄉吉之助的預想……這麼大的功勞,不論是施予多麼豐厚的獎賞,也不爲過!
正當賓主盡歡的這個時候,阪本龍馬冷不丁的出聲道:
“西鄉君,難得今日有緣見面,我有一事想跟你好好談談!”
未等對方予以迴應,阪本龍馬便自顧自地朗聲道:
“西鄉君,在擊敗橘青登後,請不要報復‘北朝’!請以懷柔的手段收服‘北朝’!”
此言一出,瞬息間……當真是瞬間!那快活的空氣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凜然且凝重的氛圍!
西鄉吉之助輕蹙眉頭,眼皮微沉,兩道精光筆直地射向阪本龍馬。
“哦?阪本君?你這是在向我建言嗎?”
他一邊反問,一邊彎起兩邊嘴角,露出毫無暖意的笑意。
阪本龍馬擡起頭,理直氣壯地與西鄉吉之助對視,不假思索地迴應道:
“不錯,正是如此!請恕在下直言,向‘北朝’採取報復行動,斷不可取!任何會導致大量犧牲的行爲,都不可取!”
“……”
西鄉吉之助沒有即刻迴應,只微笑着、安靜地、意味深長地注視着阪本龍馬。
在這一片死寂之中,一旁的大岡慎太郎展露出無比精彩的神態變化。
在阪本龍馬驀地出聲的那一霎,他臉上的笑意猛然凝固。
緊接着,笑容轉變爲半悲半惱的複雜表情。
此時此刻,但見他側過腦袋,朝阪本龍馬投去飽含“情感”的眼神。
你小子!又在胡鬧什麼!——明明大岡慎太郎並未說話,但現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這聲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