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城頭之上已經點燃了火把。城下幾十步每隔一段時間也有火把投擲下去,以防城外敵軍抹黑賺城。
李嚴命軍士在城頭煮上三大鍋豬肉,香氣不斷朝着城外飄去,正主營紮寨,去附近山林處伐木的陳到軍士卒,肚飢力疲,看着城頭火光下的滾滾熱氣,只能滿臉羨慕。
“列陣。”不知何時,陳到已經率軍行至陣前,四千步卒,由鄧方、卓膺統帥,已經在他身前站好。
“二位將軍,軍師將令,吾等萬不可丟失房陵,今日,唯有死戰,天明之後,江東援軍必至,吾等只有今夜這三個時辰可破此城。”
“吾等必死戰。”
“死戰。”
“死戰。”
數千軍士齊聲吶喊,聲勢震天動地,城頭上還在端着碗筷用膳的江東軍士也被驚醒,紛紛放下碗筷,拿起刀槍湊到城牆垛口處。
“將軍。”這時,一名軍士將碗裡裝着的竹筍炒肉端到李嚴跟前,他取下甲冑內的一張布帛將飯菜蓋上,“傳令衆軍士,擊退敵軍,再行用膳,吾等那鍋裡的肉湯可別丟了,趁熱賞給城外那些傢伙一口喝的,然後便可以燒鍋熱油,這大晚上的,吾等再讓城外的敵軍烤烤火。”
“喏。”
當李嚴提着長刀行至城牆垛口處,城外持盾舉着雲梯的軍士已經邁步朝着此處奔來。
“呼呼”一個個扛着沙袋的軍士將沙袋拋入護城河內,房陵城雖小,卻也有着築水的便利,一條護城河亦有幾步寬。
“放滾石檑木。”
磨盤大小的滾石,一名壯漢抱起來還有些吃力,滾木更是有着一人合抱般粗細,轟然從幾丈高的城頭砸下,威力自然不容小覷。
輕者斷掉幾根肋骨,重者頭破血流,當場腦漿迸裂。
“殺啊。”但趁着這些扛着沙袋的兵卒吸引注意力的功夫,踩着扶梯過橋的軍士也已經將扶梯扛到了城牆下。
雲梯的倒鉤掛在城牆垛口處,很快,便有軍士用拒鉤將其推開,滾石檑木伴隨着一大勺飄香四溢的肉湯灑下城頭,無數軍士在享受香味的同時捂着頭盔下的臉和手哀嚎慘叫,他們的身上多出了大片紅腫的燙痕。
陳到凝視着城頭,在大隊步卒衝過護城河的剎那,李嚴下令放箭,亂箭齊發,數百支箭矢對準城下,斜射的威力可見一斑,幾乎是夏日曠野中的暴雨,無處躲閃。
成片成片的軍士倒下,如同稻草一般,被箭矢割走性命。
但終究是有人膽大命好,衝到城牆下方。
他們從雲梯上開始攀爬,但未到一般,雲梯就被掀飛,整個人被雲梯砸倒在地,剛想爬起身來之時,一顆偌大的黑影從天而降,將其砸得血肉模糊。
“換火箭。”眼見着攀爬雲梯的軍士越來越多,李嚴冷笑一聲,城頭上立即有點燃的火把遞到弓箭手身前,點燃他們箭矢上的油布。
“咻咻咻”又一波箭矢落向城外,不少軍士再次應聲而倒,而這一次,城頭上卻直接有十幾名軍士推着三口大鐵鍋,將燒好的滾油朝下推去。
“滋……”一股油炸的香味讓城上的軍士爲之動容,但當他們想到這是什麼味道之時,幾欲作嘔。
“將城頭上的火把都扔下去。”眼看着油鍋裡的遊已經觸及到不少火箭上的油布,城下已有火焰燃起,李嚴猛地拔下垛口處的一支火把,朝下拋去。
“呼”大火瞬間便席捲了護城河到城牆的這一片區域,立足於這附近的數百兵卒,瞬間便陷入了火浪。
“啊……是火……”
“好燙,快走啊……”
慘叫聲此起彼伏,陳到列于軍後,似乎早就料到此處,一揮手,立即有大隊軍士扛着沙袋上前,隔着護城河便朝着對岸拋灑泥沙。
溼潤的河沙落在對岸,陳到的聲音隨即響起,“掩鼻捂口,趴下。”
泥沙落到這些人兵卒的身上,不少軍士身上的火焰消失,原本朝着護城河邊蔓延的火焰也消退。
“繼續攻城。”陳到命扛着沙袋的軍士在刀盾兵的掩護下衝到城下,很快,大片河沙鋪開,順利地熄滅了火浪,不少軍士再次登上雲梯。
漸漸地,有不少步卒登上了城頭,只是,登城之後,便被垛口內探出的幾桿長槍再次給捅了下來,即便能夠越過垛口,不多時,又被當做檑木朝下拋出。
足足兩個時辰,城上城下便多出兩千具屍體。
陳到仍然佇立在城外,眼看着大隊步卒上前,在他目光所及,卓膺一手纏着繃帶,仍然在指揮作戰。
天色漸漸矇矇亮,陳到緊咬牙關,“待本將軍親率士卒,登城。”
話音剛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稟報將軍,十里外發現大隊江東兵。”
“怎麼可能?”陳到面色大變,這纔多久,距離天亮足足還有一個時辰,爲何江東軍這便到了?從南郡大營到房陵,至少還得一兩個時辰才能趕至,莫非他們是沒有停歇殺往此處?
“撤軍。”陳到牙齒緊咬,只得在揮手之下,下令撤軍。
與此同時,據此還有數十里的大隊軍士,在夜幕中急行軍。
彭式策馬行至諸葛亮身側,“參軍,爲何太守大人不與吾等同往?”駛出南郡大營後不就,諸葛亮便改變主意,讓其兄諸葛瑾跟着馮習的輕騎而去,如今走了一夜一日,卻不知所蹤。
“吳衛密報,太守大人尚需輕騎前往秭歸,率一軍先行馳援房陵。”
“秭歸亦有援軍?”
“汝可聞昔日吳侯入會稽,董、賀等將軍隨會稽士族夾道歡迎之事?”
“主公乃漢室宗親,仁義遍佈江南之地,吾江東兒郎自當追隨,只是……這秭歸當地,多有豪族,吾軍攻佔南郡之後,呂司馬亦曾派官吏前往募兵,卻是無功而返,便是秭歸縣吏屬官俱委任當地豪族士人,何來援兵?”
諸葛亮笑着微微搖頭,“卻正是這些豪族之兵爾。”
彭式策馬落後諸葛亮半個馬身,“參軍之意,這些當地豪族,有意歸順吾軍?”
“吳侯下令整頓南郡,郡丞是玉,首屆春闈二甲進士,上任以來,南部諸縣率屯駐兵卒開始屯田,如今快要施政往秭歸,這些當地豪族,若不願意捐獻錢糧加爵,便只能眼看着良田開墾出越來越多,他們手下的佃戶,亦願自租耕田農作,到時,他們手下的良田無人耕作,也就成了荒天,他們這一代或許無憂,往日裡收刮的錢財已夠所需,但豪族欲成爲豪門士族,必得數代相傳,他們的子嗣,卻還得這些佃戶養活,如何不急。”
彭式雙眉微皺,“秭歸臨近巴郡,倘若逼迫得緊了,怕是……”
“汝可知,徵東中郎將趙韙,據巴郡而圖謀自立。”
彭式瞪大了雙眼,隨後恍然大悟,“劉璋父子據益州十載,早已根深蒂固,趙韙欲起兵謀反,當是自尋死路爾,當地豪族必然不肯追隨,也就只能投靠吾江東。”
諸葛亮微微頷首,“房陵即便失落敵手,亦有吳衛密信隨時來報,彭將軍豈知,那秭歸豪族之中,是否有吾江東吳衛?”
彭式只覺得後背一陣冷汗直冒,“吳衛,當真吾江東利器爾。”
諸葛亮眯着眼,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天下大亂時,必是利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