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各府官女坐着騾車,從側門進入宮中。
貴妃身子已大好,但不適合太過操勞,選秀一事只在最後才能一看。德妃本就是掌握宮權之人,和着宜妃主權,一同篩選了秀女,餘下好些都是身家清白,模樣標正,品德行正之人。
剩下的,就是皇上回宮,親自覺得秀女的婚事了。
禾青看着熱鬧,只見好幾個是德妃和宜妃選好了,往後要進後宮的年輕嬪妃。榮妃主要關懷自己的未來兒媳人選,爲此忙活不停。大福晉幾回都是格格,其餘妾侍都無所出,惠妃爲此也着急,似乎也趁着大阿哥不在,定奪了側福晉的人選。
等皇上回來,光是後宮之事,那也是堆積如山的多。一出宮就是小半年,禾青恨不得嬪妃再忙活多些,盼着皇上回來了,沒有閒情日子尋她打發最好了。
禾青在宮中總是一時去了太后那處,甚至一時去了蘇麻喇姑那處,餘下的就是自己打發。如此下來,倒還真的是得了一些好處。蘇麻喇姑可是跟着太皇太后自小長大的老人家了,早些年女真時的事情很多,當時環境動亂更多,人情世故也沒有如今有漢學薰陶的文明。
初時聽聞,若是父死兄亡,那麼其妻即可由子弟所接。可見,那些人行事是如何不羈了。
禾青駭然驚色,過後聽多了,也就淡然闊達了起來。偶爾也想,若是自己生在那時,指不定也是性子越發的開朗,心頭也豔羨過。但蘇麻喇姑那懷念唏噓的複雜神情,禾青又不得不壓着心頭,不敢隨意說話,以免觸了眉頭。
等太后下一回見禾青的時候,也感嘆蘇麻喇姑當真厲害,讓禾青多往那處走。時間長了,看着禾青身上竟出了一絲嫺靜的影子,私底下拉着蘇麻喇姑,太后一臉奇異嘀咕,“這武侍奉,看着怎麼性子都變了?”
皇上回來了,可不一定當真喜歡。太后看着皇上總是若有若無的哄着,就讓禾青那副脾性,若是規矩了,還不一定就稀罕了。
蘇麻喇姑卻是莞爾一笑,“衆生人衆人命,她自己曉得的。”
年紀上來,心總會慈悲一些。太后起了對晚輩戀愛的心,而皇上越發近了,又見禾青忙着團團轉,手腳麻利又很是穩妥依舊的模樣,這才讓太后放下心來。看來是越發懂事,更曉得規矩了。這樣的變化,也是好事。禾青自然明白,私底下也是愈發的敬重蘇麻喇姑。
半年不見,禾青身量更高了些。皇上回宮走過的時候,還特意看了禾青一眼,那張玉白的臉希冀的對望過來,皇上心情愉悅的不由想,不出宮的到底底子好點,看着白淨多了。皇上走了一圈,人也黑了一圈,精神卻好了很多。
禾青領着衆多宮女,領頭請安。
皇上擡手,讓人起身。秀裳走過的時候,禾青跟着看過去,兩人對視一眼。秀裳給皇上換着衣裳,禾青則在旁站着,等李進忠稟報完乾清宮,養心殿的事情後,再上去一一的回稟皇上吩咐過的一些宮中細碎。
秀裳和姜侍奉等人不過打了面,禾青跟着皇上又去了慈寧宮處。先是和太后好好敘談一番,而後又去看了身子已經好多的貴妃。臨走前,還吩咐叮囑貴妃要好好保重身子,選秀之事大體要貴妃操勞。
由此可見,這一回選秀,皇上對進宮的秀女並無太多注意。
貴妃不經意的把風透了出去,德妃和宜妃鬆了口氣,樂得又挑了兩個出來,只等皇上過後再看。皇上不過幾日,被催的煩了。當即就去了儲秀宮過了場,定下了幾個答應常在之後,都統勇勤公之女董鄂氏指婚三阿哥爲嫡福晉。
跟着太子爺出去的小李側福晉就在回宮不久,傳出有了喜訊。皇上大喜,又讓太子爺不久後,納林佳氏爲側福晉。太子妃入宮,也迫在眉睫。前頭早說好,皇上相中了都統石文炳之女瓜爾佳氏。又因大清不曾有過皇太子婚禮的定例,大小事宜舉棋不下,後因太皇太后薨逝,耽擱了。
如此一歡喜,三阿哥大婚後,又要進富察氏,王氏兩位格格。又見五阿哥年雖小,太后不過是將養着罷了,皇上一揮手,選了劉佳氏爲側福晉。
皇上自覺是辦了好事,禾青心裡只能默默的爲未來的五福晉心頭喟嘆一聲。
至於四阿哥,他本性冷,一路走來皇上也看出來對着四福晉的意思了。皇上對此很滿意,又看只有兩個格格,還有一個是試婚格格!在阿哥府中,大多試婚格格都是不留下來的,四阿哥留着,不過是給個臉面,也不如何恩寵。算起來,也就李氏一個得意點,但相比自身的,皇上又覺得這個四兒子,又有些清心寡慾了點。
一着急,就找了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似乎早有打算,皇上一說,便舉薦了幾個上去。不過是一時興起,德妃說的頭頭是道,性子溫順,都是好姑娘。又是家世清白,還不打眼,進去了也只是格格。皇上想着四阿哥年輕,以後多少好姑娘再放到側福晉之位上,主意也不錯。因而不多想,就點頭,算是答應了。
皇上大肆爲阿哥,並其他大臣王爺指婚納妾,熱熱鬧鬧的,太后也不如何注意。若是你乖巧些往前走過去,太后也是樂得慈悲的老人家。唯有對着董鄂氏,卻是不厭不喜不多表態。宮中都知這是太后年輕就烙下的心頭病罷了。
好在董鄂氏是個聰明人,心裡委屈,可面子上卻是大方得宜,很討人喜歡的姑娘。但只限於同齡一些人罷了,對着長輩也是恭敬有加,時候長了太后對着淡了,但也不太多關愛,如此也算是極好的。
只是太后養着的五阿哥,指了一個不愛的五福晉,也不曉得皇上是個什麼意思?奇怪的是,太后對此也不多輿論,點個頭道一聲省得了,也就算了。
反而是永和宮,德妃那處進了幾個姑娘,暫時地住了下來。太后聽聞了這件事兒,尋着問了一聲。德妃看着是個規矩的,可當年一個包衣爬上了皇上的牀,更成了一宮主位,幾個老的不爭氣,恩寵宮權都讓皇上縱着,儼然成了四妃之首。太后眼裡,那就是個年輕時不安分老了更不知滿足的人。太后留了神,一仔細還當真看到些苗頭,當即表示不滿意。
皇上請了安,太后便沉着臉,單刀直入,“四阿哥是個好的,福晉也懂事,可這底子薄些有皇帝撐着就好。現德妃也是主位嬪妃了,只是給親兒子挑着人樣好的來,可未免也太小心了些。”
烏雅氏那是什麼?不過是包衣罷了。
進了去,和宋氏有什麼區別?一樣是個奴才身,進了去誕下的阿哥,也不見得尊貴,還沒有滿族血統。
太后是個直性子,皇上明白。這麼一說,皇上想起德妃那長袖善舞,溫婉可親的臉兒,卻多了幾分不耐。說起來,德妃還意圖選過別的姑娘爲四福晉。可這是表姐臨終前定下的,他自然沒有答應。由此向來,皇上點了頭,陪着太后說了笑,不過兩句就走了。
禾青是站在外頭的,不曉得兩位主子說了什麼。只皇上出來之時,似不大對。禾青唯有閉嘴跟着,等皇上回了養心殿後,禾青纔剛準備退下,又被小路子叫住了。
“魏總管說,武侍奉最好就在外頭等着,皇上估計還要叫你呢。”
禾青擡頭看着天邊帶來的顏色,亮的刺眼,臨着天黑了還亮敞了幾分。不消多久,禾青怔怔的回過神來,隨着叫自己的奴才進了去。只見魏珠從後頭拿了一折子上去,皇上翻了翻,擡頭竟問起了禾青,“你今年正月,才滿的十三?”
“是。”
皇上凝了禾青,黝黑的眸子裡黑沉沉的,像是要滴出墨來,顯得高深莫測,更不明故里。禾青沒的緊張,她能感覺禾青眼神一寸,一尺地在她的身上挖過,隨意的打量,卻讓她恍若刮下了面上的那一層皮囊一般。
不消說,如今自己的模樣,是說不出的狼狽了。
禾青想着想着,自己也不曉得要做什麼了。好半響後,皇上這才恩了一聲,似是喉裡存了痰,只那麼無意的咳一下,禾青卻打了一個激靈。
禾青心裡不斷地想着,問年歲這個問題,似乎太有意義了。
皇上落了筆,在摺子上把一長條的名兒都給一筆劃過,隨手一扔,報信的蘇拉進來,墩身行禮,“皇上,四阿哥求見。”
“宣。”
皇上不多沉吟就應了,禾青自覺的側過身子,退開一旁。隨着樑九功等走了出去,禾青掀開簾子一出來,就對上了魏珠那雙眼眸。
摻雜了複雜的思緒,禾青一眼沒看清,轉眼卻見魏珠垂下眼瞼。樑九功走來,甩了寬袖,蓄起的長眉一挑,難得帶着幾分歡喜,“恭喜武侍奉,總算守得雲開見月明瞭。”
而後錯身走開,禾青懵懂,她守過什麼了?
想了想,又看向了魏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