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後,夏亦惟點燃一支菸,猛吸幾口後將煙架在菸灰缸上,任由它自燃,然後打開一罐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好幾口。
半小時後,夏亦惟在滿地啤酒瓶中看着菸灰缸裡滿滿的菸頭打了一個嗝兒,然後暈暈乎乎的從袋子裡拿出皮筋和注射器。
一邊假裝要給自己注射藥物夏亦惟心裡一邊想:“阿花,這就是你吧?在舉目無親的異國他鄉,一絲一毫的安慰和溫暖都尋不到,即使身邊有男友陪着,卻也只能襯托着自己更加孤獨……”
然後夏亦惟慢慢紅了眼圈,一把將皮筋解開和注射器一起丟到地上,埋頭失聲哭了起來。
此時此刻,夏亦惟已經分不清自己是誰了,她被自己幻想出的巨大空虛和孤獨所吞噬,變成了真正的阿花。
“你控制着我的呼吸,讓我墜入迷宮迷失自己,是誰躲在角落竊竊私語,嘲笑掩藏在心我的秘密……”
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清晰的字句,夏亦惟連忙將紙筆拿過來顫抖着記下來,一邊記一邊念出了聲:
“……生命終是悲劇,如何不去與你分離,愛情分崩離析,如何計算我的得失……原來都是註定,把你忘記成全自己……點一支燭火,祭典過錯,錯,不必多說,保持沉默,永遠沉沒。”
看着自己潦草的字跡,夏亦惟手中的筆滑落滾到一邊,她把手放在額頭上將頭髮全都捋到腦後,去止不住不斷墜落的眼淚。
陷入角色中之後,夏亦惟好像真的又死了一遍。
這一次強行將自己塞進角色中,夏亦惟覺得比先前真正拍攝時還要入戲。
或者說有了先前拍攝時對角色的揣摩經驗後,這一次纔會比先前入戲更深。
夏亦惟終於切身體會到了阿花爲何非要選擇輕生,而不是勇敢的活下去。
當一個人在這世界無牽無掛不被任何人需要,成爲大千世界的旁觀者,一切喧囂與熱鬧全都跟自己無關時,那種絕望會對求生欲造成災難性的毀滅。
這時,夏亦惟突然想到了方亞浩,於是忍不住撥通了他的電話。
“阿花是因爲覺得自己沒有存在的意義,纔會選擇自殺嗎?”
電話一接通,夏亦惟就劈頭蓋臉問道。
另一頭的方亞浩顯然愣了一下,然後猜到夏亦惟一定是爲了歌曲創作纔會揣摩阿花的心情。
“這不好說,一千個人眼裡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故事的意義不在於公佈唯一答案,而在於引發人們的思考。”方亞浩回答。
“我想聽你的答案。”夏亦惟追問道。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先問你一個問題,你怎麼看待生死?你覺得阿花選擇自我瞭解是對還是錯?”方亞浩反問。
夏亦惟遲疑了一下說:“如果是我,我當然會選擇活下去。”
“但我卻覺得生死看淡纔算活得透徹,阿花有選擇生死的權利,而作爲旁觀者的我們應該尊重她的想法,理解支持她,而不是懷疑和剖析,夏亦惟,從某種層面來說,阿花纔是真正幸福之人。”
方亞浩的回答徹底震驚了夏亦惟,原來……原來看不開的人是她,她是飾演阿花的人,卻也是曲解阿花的人。
“所以,是我錯了嗎?”夏亦惟茫然道。
電話那頭,方亞浩沉默了,隔了幾秒他說:“你沒有錯,我說了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我既把阿花交給你來演,就是覺得你能將她栩栩如生的展現給世人,無論你如何解讀她,我都不會否定你。”
方亞浩說完,夏亦惟也沉默了。
良久,方亞浩電話裡傳來了忙音,夏亦惟一聲再見都沒說就默默掛掉了電話。
但方亞浩是理解夏亦惟的。打從五年前的《再見阿曼》開始,方亞浩就看出夏亦惟是極有同理心的一個女人,這是作爲演員不可多得的能力。
同理心能幫助演員迅速換位思考,站在角色的立場上融入劇本,如此詮釋出的作品才能逼真動人。
只是,真正擁有同理心的人往往都不會太開心,因爲太過理解他人感受,反而會忽略自己,到頭來總是這樣的人受傷害最多。
想到這,方亞浩不禁對夏亦惟多了一絲擔憂。
公寓裡,夏亦惟拿起自己寫的第一版歌詞,發現字裡行間透出的盡是無望。
如果真的如方亞浩所說,生死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那麼阿花的心情就應該是平靜而溫和的,是沒有委屈和怨恨的。
想到這,夏亦惟微微一笑,將紙張揉成一團丟進了垃圾桶。
再次拿起筆,夏亦惟豁然開朗,洋洋灑灑寫下了第二版歌詞。
寫完後,夏亦惟立刻拿起吉他開始創作旋律,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她終於完成了電影主題曲的創作。
天光大亮,夏亦惟疲憊的倒在沙發上睡去,手裡還握着紙筆。
午後,喻娜收到了夏亦惟完成工作的通知,頓時喜出望外,沒想到夏亦惟竟能在短短兩天之內完成兩首歌的創作,簡直是奇蹟。
她連忙放下手頭的工作一路驅車來到了夏亦惟公寓,卻在快要到達目的地時收到了夏亦惟發來的信息:記得幫我打包一份便當。
看來夏亦惟爲了創作已經到達了廢寢忘食的地步,想到這,喻娜一轉彎往一個豪華泰式餐廳駛去。
當喻娜帶着一大堆吃的敲開夏亦惟的房門時,被她亂糟糟的頭髮和蒼白的臉嚇了一跳,仔細一看還有黑眼圈。
夏亦惟打着哈欠回到沙發上一頭栽倒,又閉上了眼睛。
喻娜連忙將吃的在餐桌上一一擺開,然後一邊替夏亦惟收拾茶几四周的狼藉一邊說:“別躺着了,趕緊去吃,不然餓死就不值當了。”
“好累,讓我再眯會。”夏亦惟有氣無力道。
這時喻娜將夏亦惟創作的電影主題曲第二版歌詞拿起,嘴裡喃喃的唸了出來:
“……晨風屬於森林,靈動宛如精靈,爲我停下腳步,經歷冷暖無情,燈塔屬於光明,璀璨猶如水晶,爲我打開心扉,陪我抵達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