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痛苦,還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此時此刻,深陷混沌的黑髮巫師真的想象不到第二個還能形容自己感受的詞彙了,那種無法言明的痛楚彷彿是直接將自己的靈魂撕成了兩半,然後再反覆折磨,蹂躪。
他曾經體會過這種痛楚…雖然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但再次感受到的時候仍舊記憶猶新。
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作爲一名巫師,打開閥門一次性榨乾全部的精力是個萬分兇險的舉動,哪怕只是些許的失誤都可能徹底萬劫不復——物理性死亡都是最好的結果,變成活死人或者突變成“全新物種”都不是不可能!
明明在昏迷狀態下自己的意識和身體已經隔絕,但洛倫還是能感受到虛弱不堪的身體正在劇痛中不斷的抽搐,四肢的肌肉在劇烈痙攣着。
恍惚之間,耳畔彷彿還能聽到陣陣撕裂的聲響,彷彿自己的身體正在被撕裂,而撕裂之後卻又還在不停重複着這個過程。
他能感受到冷汗正在不斷的從額頭驟如雨下,大腦疼的像是被鑽洞之後又插了根釺子,心臟則被人直接挖出來在胸口捏成碎片;四肢從手指腳趾開始,一點一點被鋸斷,一點一點的從身體上被切下來。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崩解,就像蝴蝶破繭重生的剎那般;唯一的問題在於,自己的身體不是即將重生的蝴蝶,而是那個即將徹底崩潰繭!
所有的痛楚都是無比的真實,但他卻喊不出來;雙眼緊閉,但卻不能睜開眼睛從無窮無盡的黑暗中逃離。
只有一波又一波的顫慄,猶如潮水般襲來,周而復始。
已經過去多久了?
因爲疼痛,黑髮巫師一開始還面勉強能對時間有個大致的概念,當一切疼痛乃至靈魂都徹底麻木的時候,他就徹底感覺不到了。
唯一有感覺的,就是原本的痛楚正在漸漸消失…也許是真的正在消退,也許僅僅是因爲自己已經沒知覺了,但的確正在緩解。
原本的撕裂聲響,也從一天的千萬次縮減到百萬次。
我還活着…呃,大概吧?
精神殿堂似乎還沒有完全恢復的跡象,意識海中完全是一片混沌。頭皮發麻,太陽穴不停地傳來刺激性的陣痛,應該是精力乾涸的副作用。
這種熟悉的感受讓黑髮巫師一陣慶幸…至少證明自己的確還活着,上次有類似的體會還是在道爾頓導師救了自己之後。
時間又過去了很久很久,但這一次洛倫能大概確定自己還活着,除了虛弱和無法恢復意識外,已經和正常的瀕死患者沒什麼區別了。
嗯…如果不是又穿越了的話。
哎,我爲什麼要說“又”?
從頭到腳沒有一絲一毫的力氣,甚至連睜開眼都很勉強;精神殿堂算是稍微穩定下來了,再稍微過幾天應該就能正常進入冥想狀態。
輕微的腳步聲緩緩靠近,聽聲音有些陌生,似乎是從門外悄悄溜進來的;眼下的自己別說制服對方,恐怕連攥住武器都很勉強。
要假裝昏迷,等到對方離開嗎?
腳步聲停在了自己身邊,隱約間已經能聽到拔劍的聲響,冷鋒的寒芒已經摺射到自己的眼前,離自己很近了。
該怎麼辦,好像快來不及了!
要不…賭一把?!
黑髮巫師猛地睜開眼睛,擴散的瞳孔竭盡所能聚焦在面前舉劍的身影上;無意之中,卻和那個身影的視線正好重疊。
“嗯?!”
“唉?!”
被嚇了一跳的安德魯·麥卡菲愣在原地,左手託着剛剛從黑髮巫師牀頭摸過來的蘋果,右手的匕首還停在半空,目光死死的和躺在牀上的洛倫對視着。
下一秒,表情震驚麥卡菲僵硬着揚起嘴角,勉強擠出一絲自以爲“友善”的微笑,晃了晃剛偷到手的蘋果:
“吃嗎…我給你削一個?”
“……”洛倫·都靈。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過了很久,頭痛欲裂的黑髮巫師勉強掙扎着思考了一下,回憶起腦海中對方的形象:“你…是那個斷界山的逃兵,跟着騎士一起的?”
“這都第三回了,我是不逃兵!麻煩記清楚點兒,算我求您了行嗎?!”
又被戳到痛處的麥卡菲剛想蹦起來,但在看到躺在牀上的“病號”之後長長嘆息一聲,無力的坐在了旁邊的椅子上,還不忘了削蘋果:
“算了,看在你傷成這樣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
“抱歉。”黑髮巫師不以爲意的嘀咕一聲:“怎麼稱呼?”
“阿爾勒的安德魯·麥卡菲,您叫我麥卡菲就行了。”麻利的削掉皮,麥卡菲頭也不擡的答道。
“你是貴族?”
“嗯…算是吧。”
“什麼意思?”
“您去過阿爾勒就知道了,我們那個窮地方除非是餐桌上,否則你都分不出來誰是貴族誰是窮鬼…有時候餐桌上也分不清楚,一個個都餓得像幾輩子沒吃過飽飯的。”
“……”洛倫·都靈:
“你不是和騎士一起來的嗎,爲什麼沒有跟他離開?”
“呃,這個嘛。”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麥卡菲整個人都僵住了;下一秒,逃兵的臉上突然露出了一抹十分諂媚,假到極點的“微笑”:
“是有這麼回事…不過他在臨走前讓我留在您身邊了,說我一路跟着他只會礙事,又幫不到什麼忙,所以……”
“所以……”洛倫眯着眼睛打量着一臉尬笑的麥卡菲,目光意味深長。
“所以我就答應他了。”一臉諂笑的麥卡菲,“畢恭畢敬”還有些肉疼的將削好的蘋果放在黑髮巫師牀邊:“只要您點點頭,阿爾勒的麥卡菲將竭誠爲您效勞,成爲您手中最鋒利的長戟!”
看着他的表情,黑髮巫師着實猶豫了一陣。
確實,從異端教團總部一戰來看這個逃兵還是很有兩下子的,而且能跟着誓言騎士從斷界山一路來到拜恩,也證明他不光是個見錢眼開的逃兵,必要的時候也能拿出吃苦耐勞的勇氣來。
作爲一個曾經從事這行當的流浪騎士侍從,洛倫深有感觸。
最近幾次的戰鬥也充分說明自己能相信的人依舊太少,很多時候路斯恩都要身兼多職乃至分身乏術;至於艾莉兒和阿斯瑞爾兩個,洛倫還是不太放心……
“我昏迷了多長時間?”
“不多,纔剛過去一個多月。”麥卡菲笑着回答道,對方不再提這件事就說明他已經同意了。
“一個多月?!”黑髮巫師微微一驚。
“嗯,這段時間發生了不少事。”麥卡菲聳聳肩:“先是赤血堡內到處都有人鬧事,剛剛安生了幾天,總算把叛亂的貴族鎮壓了下去。”
“這事還沒完,又被人爆出來那位死在動亂當天的拜恩總督大人是個異端,結果整個拜恩公國都怒了;那位小姑娘伯爵就說要重新召開拜恩的圓桌會議,重新選定一位新的拜恩公爵向帝國施壓。”
“就是現在?!”
“對啊,就在前幾天——大半個拜恩公國的貴族老爺們都響應了,已經有幾位伯爵來了,剩下的也都在路上。”沒有注意到黑髮巫師震驚的表情,麥卡菲繼續一臉無所謂的表情嘟囔着:
“不過天穹宮那邊的反應也夠快的,昨天帝都的使者就已經來了,說是派了位公爵大人來當調停人,您瞧這事情多可樂?”
黑髮巫師的臉上絲毫沒有笑出來的意思,目光凝重的盯着他:“是哪位公爵?”
“聽他們說還在商量,但不出意外的話……”麥卡菲轉過頭來,心不在焉的把玩着匕首:
“艾勒芒大公,尤利·維爾茨公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