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向土是沈御的近身護衛,怎麼可能僅僅爲了銀錢,就把他主子給賣了?
向土既然敢收何妙的銀票,大概率是得到了沈御的允許。
這個看似淺顯的道理,卻只有極其瞭解實情的人,才能從中窺出蛛絲馬跡來。
“所以,”溫婉擡眸看向沈御,“何妙來找你,究竟是爲了什麼?”
沈御輕嘆一聲,“果然什麼都瞞不了你。”
他似猶豫了一下,才道:“何妙這趟來,應該是替何家試探我眼睛受傷的程度。”
溫婉:“是何家?還是宮裡那位?”
沈御搖了搖頭,“不管是誰,我猜測都和上個月漠北遞交的求和國書有關。”
原來,就在上個月,漠北王庭派使者出使端朝,送來了暫停爭戰的求和書。
漠北王庭承諾不再騷擾進犯端朝的領土,同時願意打開兩國之間以物換物的集市,用漠北的牛羊換端朝的食物、布匹。
但是,漠北王庭也提了一個條件。
條件就是漠北和端朝之間三不管地帶的鐵礦,歸漠北所有。
溫婉皺了皺眉,“聽起來,倒算是個公平交易,可這件事和你眼睛有什麼關係?”
沈御繼續道:“漠北王庭雖然送來了求和書,但誰能保證求和書上的條件,雙方都會遵守?”
溫婉點頭應聲,“倒也是。畢竟漠北和端朝之間積怨已深,互通集市一開,人員混雜,真出了事,誰來管?誰又能管得下來?”
“還有鐵礦的事,鐵礦事關兵器打造,如果把鐵礦拱手讓人,誰能保證漠北囤積兵器之後,會不會反手進攻端朝?”
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她便分析出來這件事裡的風險。
沈御與榮有焉,連連點頭,“沒錯,正是因爲這些不確定的原因,朝堂上一直爭論不休。”
“是否同意漠北的求和書,就成了這段時間朝堂上衆大臣爭論的焦點。”
溫婉聽到這裡,算是理出些思緒來了。
“難不成有人提議讓你去守互通集市?”
這可不是溫婉胡亂猜的,沈御在邊關有名聲、有威望,端朝百姓敬仰他、愛戴他,漠北人畏懼他,有他坐鎮互通集市,還真沒人敢放肆。
沈御擡手捏了捏她的臉頰,笑道:“和你說話真省力氣,沒錯,不只是朝廷大臣,還有聖上,都有意讓我去。”
“至於鐵礦的事,現在朝堂上主和派提議鐵礦五五分,主戰派提議乾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鐵礦搶了。”
這兩件事,都得有人去做。
如果沈御的眼睛沒受傷,他去當然是最合適的。
“可惜……我眼睛傷了。”
要不是帝京三天兩頭有人上門擾他清淨,他也不用費盡心思,隱姓埋名到這個小地方來。
溫婉聞言,擡手就在他面前搖晃一陣。
“你老實告訴我,你眼睛真傷了?”
沈御:“……我眼睛要是沒受傷,昨晚上,能讓你躲到……”
他話沒說完,溫婉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大白天的,亂說什麼葷話!”
她又心虛的壓低聲音,底氣不足的抱怨。
“這都好幾天了,你還是不知節制,你受得了,我可熬不住!”
溫婉越想越氣,索性一把推開他,起身抓起桌上的竹籃就走。
“我去替你熬藥去。”
沈御懷中一空,不捨的扯了扯嘴角。
陽光慵懶,卻依舊暖洋洋的,他靠在圍欄上,許久,幾不可查的嘆了一口氣。
正所謂福禍相依,他這雙眼睛,倒算是傷得正是時候。
*
天黑之後,偏廳裡擺滿了一桌子熱氣騰騰的飯菜。
何妙是聖上親封的縣主,身份尊貴,當她看見沈御拉着溫婉一起坐下吃飯的時候,臉上充滿了不服氣。
“御哥哥,她……”
沈御眉眼低垂,摸索着將筷子塞到溫婉的手中,卻冷冰冰的打斷了何妙的話。
“何縣主,看在我們從小長大的情分上,這頓飯是我盡的地主之誼,如果何縣主不願在這裡吃,我可以讓人把飯菜送到你房裡。”
何妙是真的沒想到,沈御竟然維護溫婉,維護到了這個地步。
根本不給何妙半分輕視溫婉的機會。
何妙氣得臉色發青,藏在桌下的手,禁不住握緊拳頭,不過她到底還是忍住了。
一頓飯,有人歡喜有人憂。
溫婉不是沒看見何妙的憤怒,但她與何妙,立場相悖,永遠不可能成爲朋友。
甚至,何妙是想搶她男人的,那就是敵人。
對敵人手軟,就是對自己殘忍。
溫婉可不做那等子要面子,丟裡子的傻事。
飯後,陳管事左右手分別端着兩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進來。
他看了看溫婉,又看了看何妙,表情十分糾結。
“少爺,該喝藥了。”
溫婉和何妙幾乎同時起身,一人接過一碗藥,巴巴的遞到沈御面前。
溫婉:“阿御,這是我給你熬的藥,是以前我用過的藥方,我親測有效,你可不要浪費我的苦心。”
何妙不甘示弱,“御哥哥,這是我哥找來的神醫方子,比那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方好上不知多少倍。”
兩個女人巴巴的捧着,盡皆目光落在沈御的身上。
沈御即便看不見,也能感覺到她們之間的暗潮洶涌。
他緩緩擡起手,本能的就要去接溫婉手上的碗,指尖還沒碰到,又聽何妙說。
“御哥哥,我哥說了,聖上也很關心御哥哥的眼睛,這藥方還是去太醫院,找太醫們一起看過的。”
何妙一咬牙,索性將聖上搬了出來。
這方子過了太醫院的手,就是聖上授意的,她就不信御哥哥敢駁了聖上的面子。
若不是這小寡婦太難對付,何妙也不會使出這個殺手鐗來。
果然,這話一出,沈御便皺起眉頭。
他擡起的手又緩緩放下。
溫婉眸光一暗,別的事就算了,喝藥這件事,可關係到他的眼睛能不能好。
再說,她不相信何妙。
溫婉眼珠一轉,通情達理的說:“阿御,既然這藥方是宮裡來的,那你就先喝這碗吧,來,我餵你……”
她嘴上說得誠懇,手上的動作卻很麻利,趁着何妙以爲達成所願的時候,一把伸向何妙手上的藥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