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道牆,溫婉都能感覺到這院子裡的人,對她的怨恨。
在他們眼中,她這樣的貨色,竟然讓他們謫仙一樣的公子墜落凡塵。
謫仙公子端着一盆子熱水,很接地氣的回到屋子裡。
溫婉嗤笑一聲,趴在枕頭上懶洋洋的說:“讓你端盆熱水,倒讓自己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沈御將水盆放在窗邊,擰了帕子,小心翼翼的替天擦臉。
“洗乾淨,一會兒我再給你上藥。”
他動作輕柔,漫不經心的說:“端盆熱水算什麼,一會兒我給你打洗腳水去,誰敢給你甩臉色,我打斷他的腿。”
溫婉嘴角一扯,“你這嘴真是越來越會哄人了。”
沈御玩笑道:“我研究了幾十個話本,多少還是有些心得的。”
“你研究話本?”溫婉嗤笑一聲,“真的假的,你不應該研究兵書陣法?”
沈御將髒了的帕子放回去,“兵書陣法又不能幫我追到媳婦兒。”
他說話的語氣還頗有幾分委屈,又一臉哀怨的看向溫婉。
溫婉眼睛一瞪,“你看我做什麼?”
“小婉,現在我不是大將軍了。”
他沒頭沒腦的說了這句話,驚得溫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
許久,她才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豐城裡傳出來的消息,說你掉入沙河生死不明,這個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嗯。”沈御坐在牀邊上,又從懷中拿出一小盒膏藥。
瑩白的膏藥透着一股子清涼的觸感,他用指腹沾一些,便溫柔的抹在她的臉上。
他也徐徐說起了事情的由頭。
“我按照父王留下的線索,一路找過去,在那個隱蔽的山谷裡,找到了父王圖紙上所畫的地方。”
說到這裡,他手上動作一頓,“到了之後,我發現那地方居然是一片墓園。”
溫婉瞪大了眼睛,“墓園?王爺爲何會留下一個墓園的線索?那僅僅是一個墓園而已嗎?周圍有什麼特別,你可找過了?”
見她立刻提出幾個關鍵問題,沈御揚了揚脣,“你急什麼,你想到的這些,我當然也去查看了。”
溫婉眨巴着眼睛,“所以,結果呢?”
“結果就是……”沈御彎下腰,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謹慎的說:“墓園深處,是一座礦脈。”
溫婉直接怔住,眼中光芒流轉,一個大膽的想法在腦海裡冒了出來。
她嘴角一扯,“難不成,王爺真的出賣了端朝的利益?其實三不管地帶的礦脈有六條?他和溫恩達成協議,其中五條給漠北,剩下一條礦脈,留給沈家?”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溫婉也不是憑空這麼猜測的。
一直以來,她有個問題一直想不通,那就是安定王和溫恩籤的止戰書,是實打實的。
安定王和恩恩之間,並非是因爲十萬兩黃金而達成的協議,但肯定是有什麼牽扯的,否則這種明顯利益不對等的止戰書協議,安定王不可能隨便籤。
這憑空多出來的一條礦脈,便成了解開真相的線索。
對於她的聰慧,沈御已經麻木了,讚賞的話,他已經說了太多。
“對,只有父王私自昧下這條礦脈,才能解釋止戰書的事。”
沈御有些無力的垂下頭。
作爲安定王的兒子,原本他是篤定安定王出賣端朝利益這件事,是子虛烏有、遭人陷害。可經過一番調查,不但沒能替安定王洗清罪名,反倒是坐實了他的罪證。
溫婉能想象此刻他心中的掙扎。
她撐着身子坐起身,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又將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
她低聲說:“即便礦脈是王爺昧下的,我也相信一定是事出有因,王爺對端朝的忠心,你比我更清楚,對嗎?”
沈御應了一聲,牽強的扯出一抹笑。
“如果是以前,我自不會懷疑我父王的忠心,可如今……”
沈家無端被打壓,只因爲坐在上位的那人害怕沈家功高蓋主。
他們沈家一腔忠心,最後換來的,就是懷疑和沒落。
那他在戰場上的拼殺,又算什麼?
算一個天大的笑話嗎?
“小婉,如果……”沈御嘴脣動了動,有些難以啓齒。
溫婉擡頭迎上他的視線,冷聲問:“如果什麼?如果你造反,我會不會支持你?”
沈御沒想到,“造反”這兩個大逆不道的字,在她口中竟然輕飄飄的就被說出來了。
他震驚的盯着她的臉,似想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麼來。
溫婉嘲諷的笑了笑,“記不記得我問過你一句話,你們沈家忠的是上位的帝王,還是忠於的這個天下?”
沈御沒吭聲。
溫婉輕嘆道:“所以啊,如果上位者不配坐在那個位置,你要是能給天下百姓帶來更好的生活,你便奪了這江山又如何?”
沉默,在心潮洶涌間蔓延。
回答溫婉的,是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沈御的聲音帶着些激動的暗啞,“小婉,遇到你,便是我沈御今生最大的幸事。”
*
兩人依偎了一陣,才漸漸分開。
溫婉見沈御將膏藥收起來,這才漫不經心的問他身份的事。
沈御意味深長的笑,“你可聽說過聞氏商號?”
溫婉一聽,臉上的肌肉便抽了抽。
她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呵,你說的,可是這兩年異軍突起,從錢莊到商隊,無論什麼生意都要插一腳的聞氏商號?”
即便她生活在偏僻的小鎮,也聽說過聞氏商號的大名。
據說,這聞氏商號是在濱城做海貨起家的,更有小道消息說,聞氏有海盜的背景,做起生意來很是霸道。
也許正是因爲這份霸道,聞氏的生意擴張得很快,從海上到遍佈端朝各處,不過是用了兩年時間。
如今,說聞氏是端朝數一數二的商號,也不爲過。
提起聞氏,世人只會想到兩個字,“富有”,且不是一般的富有,而是富得流油。
溫婉嘴脣都在顫,“你別告訴我,你就是聞氏的幕後老闆……”
如果是,那真是對她的衝擊太大了。
她這男人,未免也過於厲害了?
沈御滿臉帶笑,伸手就在她眉心處一戳。
“想什麼呢?我怎麼可能是聞氏幕後老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