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
溫婉回到客棧的時候,雨已經停了,但空氣裡仍舊充滿了泥土的腥味。
雖然在春花樓裡狠狠的將了何妙一軍,但溫婉的心情卻並沒有因此而變得更好。
在房門口和兩名侍衛分道揚鑣,溫婉卻並沒急着推門進去。
她嘴角帶着一抹薄涼的笑,深邃的目光落在門把手上。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此刻,沈御必定在房中等她。
狗男人,在何妙面前和她保持距離,這會兒又偷偷摸摸翻窗進屋等她。
雖然知道他是爲了她好,他樹大招風,在外人面前和她走得太近,怕是會替她招來禍事。
但……
心裡的不爽,是真實存在的。
她又不是見不得人,不過是因爲身處弱勢,便連堂堂正正站在他身邊都成了讓人懼怕的危險?
許是她遲遲沒有動靜,屋子裡的人等得急了。
房門突然打開,沈御一把將溫婉扯進屋內,再動作迅速的關上房門。
“在門口站那麼久做什麼?”
沈御習慣性的將她按在懷裡。
這一次,溫婉卻並沒有給他迴應,只慵懶的站着。
她的沉默,讓沈御眉頭一皺,他低聲問:“生氣了?”
溫婉嘴角悻悻的揚了揚,“不至於。”
沈御:“……”
有句話是這麼說的,字越少,事兒越大。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他拉着她來到牀邊坐下,把玩着她白嫩嫩的手掌,猶豫了一下,說了一句讓溫婉十分震驚的話。
“小婉,這一次我父親的罪名,恐怕難以洗脫了。”
溫婉一怔,隨即擡頭,目光灼灼盯着他。
“你發現什麼了?”
沈御這才緩聲道:“我趕到拂雲寺的時候,有一羣黑衣人正在殺寺裡的和尚滅口,只可惜,我還是太慢了,只來得及救下剩了一口氣的老主持。”
“我父王並不是一個喜歡求神拜佛的人,他在世的時候,時常說,如果真有因果輪迴,那他這輩子殺人無數,恐怕早已罪孽纏身,佛祖都不願收他。”
“所以,他這次來拂雲寺拜佛,本就不合常理。”
說着沈御表情一沉,咬牙接着道:“老主持撐着一口氣,臨死前告訴我,我父王是奉皇命,來替聖上還願的。”
聞言,溫婉禁不住渾身哆嗦了一下。
安定王奉命來拂雲寺替聖上還願,卻遭人提前埋伏,慘死枯井。
安定王是從戰場上走下來的,可不是什麼都不懂的閒散王爺,行蹤軌跡,斷不可能輕易泄露給他人。
知道安定王要來拂雲寺,還能提前製做陷阱,這背後之人……
許是想到什麼,溫婉頭皮陣陣發麻。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你是懷疑……”
“嗯。”
沈御眸光暗淡,在這一瞬間,渾身的氣勢都泄了。
沈家從上到下,皆以爲國盡忠爲己任,一顆顆忠心不含絲毫雜質,滿腔的熱血,都灑在了戰場上。
可這樣的沈家,到頭來卻是鳥盡弓藏,被上位之人忌憚功高蓋主,最終落得個被設計陷害,慘死異鄉的下場。
這讓沈御如何甘心?好一會兒,沈御都沒有發出聲音,像是一頭受傷的野獸,縮在在山洞的最深處,絕望的獨自舔舐傷口。
溫婉到底見不得他這副模樣,嘆了一口氣,擡起手摟住了他的腰。
沈御回過神,喉頭滾動,沙啞着聲音說:“我現在倒是有些慶幸,你如今不是沈家人了。否則……真到了那一天,我怕我……”
怕這個字,是沈御這樣的人,一生都不會輕易說出口的。
溫婉聽他這麼說,忍不住鼻頭一酸,她擡手在他胳膊上擰了一下,兇巴巴的說:
“我都沒怕,你怕什麼?”
她冷笑道:“你一生遇到的勁敵,哪一個是普通人?不就是手握權柄的上位者,有何可怕?這天下,又不是他們的。”
沈御詫異的看了她一眼。
只聽溫婉沉聲道:“山河社稷非一人一姓之私產,百姓纔是這片土地的主人。你想清楚,你沈家是忠於某個家族,還是忠於這片土地上的百姓?”
“更何況,如今你只是懷疑而已,並非就認定了幕後之人是那位。萬一是小人作祟,離間了君臣之心,你此刻的懷疑,不就中了小人奸計?”
這些道理,沈御不是不懂,只是獨自舔舐傷口的人,希望有人能發現他的委屈罷了。
溫婉一番話,着實讓沈御的心臟顫了顫。
這些話,乍聽之下驚世駭俗,可只有見過大風浪的人,才能窺見世間規則大道。
這個女人,總能一次次給他驚喜。
“小婉,”沈御哽咽着說:“朝堂上那些士大夫亦不及你。”
溫婉見他眼神重新恢復光亮,這才鬆了一口氣。
“好了,打起精神,咱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溫婉將他推開一些,從懷中拿出,在拂雲寺地下密室裡找到的錦囊。
沈御接過來看,看完之後便垂眸沉思。
溫婉忍不住問:“這個圈起來的地方,到底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
聞言,沈御擡眸對上她的視線,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意味深長的說:
“你再仔細看看?”
溫婉一愣,又拿起紙張仔細觀察。
“誒?還真是越看越眼熟。”
她將圖紙轉了一圈,倒轉之後,總算是看明白了。
“這不是當初阿卓信藏匿的山谷嗎?我們都差點兒死在裡面了。”
“對。”沈御眉頭緊蹙,“看來那山谷,我還得親自去走一趟。”
說完之後,他一把將溫婉抱在膝蓋上,擡頭就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
“小婉,這次多虧有你!否則,我父王留下的線索,便徹底斷了。”
溫婉擦了擦臉上流下的口水,見他重新找回鬥志,也跟着笑了笑。
沈御卻摁住她的手腕,“擦什麼,你嫌棄我?”
溫婉嘴角一扯,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呵,”沈御似對她的反應不滿意,心思一起,索性捧着她的臉,吻上了她的脣。
片刻後,兩人氣喘吁吁的分開。
沈御惡劣的笑道:“下次別這麼口是心非,你看,不是挺喜歡我的口……”
他話還沒說完,溫婉一腳將他從牀上踹了下去。
狗男人,沒臉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