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的後花園, 既沒有凌雲接日的塔樓,也沒有金碧輝煌的殿堂。但是勝就勝在建築少,視野開闊, 就顯得園子比實際面積要大許多。
假山比別家小了許多, 上面佈滿了綠色的蔓藤, 蔓藤上看滿了紫色的花朵, 離遠看不像山, 倒像是鼓起來的一個包一樣,全無看頭。
園中雖然也種着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芍藥,秋天的□□、冬天的青松, 但是這些毫無新意可言。
倒是臨湖那一個小小巧巧的八角涼亭和那一段精雕細刻的長廊修得很好。此時正值六月下旬,湖中荷花盛開, 或白或紅或粉, 亭亭出於水面, 宛若出浴的少女般嬌羞可愛。
八角涼亭四面敞開,通風透亮。
臨湖而坐, 看着對面碧綠的水、粉色的花,涼風習習,把酒言歡,當真樂趣無窮。
七八個十一二歲的小丫鬟,在長廊裡安桌擺箸、煮茶添水, 又拿了用冰沁過的西瓜來切。
薛家的主子除了西平侯與陳氏與懷孕的兩位奶奶, 竟然全部都到了。
薛家的大爺跟三爺坐在涼亭裡面下棋, 二爺坐在一旁的躺椅上, 便納涼便觀棋。薛博文是東家, 忙着招呼衆人。
二爺薛仲文讚道:“四弟這個消暑的法子真是又雅緻又有新意,往這裡一坐, 便是天大的憂愁也該忘記了。”
說着,他喝了一口茶水,咂咂嘴道:“真是好茶!這肯定又是去年梅花上的雪水煮的吧!”
薛博文笑道:“去年雪下的大,不是什麼好東西。二哥哥若是喜歡,我回頭讓人給你送一甕!”
“別!”薛仲文阻止道:“我就是說說,就算你送了我,我們院子裡也沒有人會煮茶!還是四弟會調/教人。”,說着他猥瑣地看着煮茶的小丫頭道:“瞧瞧這些人,水蔥似的!”
“這是母親新採買的小丫頭,並不是我房裡的。哥哥要是喜歡,何不像母親討要了來?”
薛仲文卻煩道:“我們家那個母夜叉,你又不是不知道!既沒有大嫂子賢惠,更沒有兩位弟妹……有才情,不提也罷,沒得壞了這等景緻!”
他轉轉頭,看見三奶奶在長廊下畫畫,便道:“怎麼不見四弟妹?”
薛博文順手一指:“你看,那湖邊上站的不就是嗎?”
湖邊停了兩三隻小小的畫舫,正靜靜地浮在水面上,有幾個丫鬟正在畫舫上打掃,以備呆會的午膳。
紀瑾瑜雲鬢高挽,穿了件胭脂色的薄紗廣袖裙,盈盈立於湖邊,好似一朵怒放的夏荷,映着身後碧綠的湖水顯得尤爲顯眼。
她的對面是表小姐陳婉,兩個人不知說着什麼,正笑得開心。
“我不拿表妹當外人,有一件事着實讓我不知如何是好,還要麻煩表妹幫我支招!”紀瑾瑜苦惱地說道。
陳婉穿了件月白色的煙羅衫,外罩桃紅色窄袖琵琶對襟長裙。
她以爲自己得償所願,捏住了薛博文的錯在先,紀瑾瑜答應在後,紀瑾瑜又是這麼個綿軟無主意的性子,自己還沒嫁過去呢,便開始向自己問計了!
她心中竊喜不已,便已薛博文的妾室自居,想着無論如何都要讓紀瑾瑜見識到她的聰明之處。於是便開口便道:“姐姐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儘管問,我雖愚笨卻也不是毫無見識的,想來能幫上姐姐的忙!”
說着她不經意擡起手撥弄頭髮,露出一節皓腕,手腕上戴的正是紀瑾瑜昨晚送她的那隻手鐲。
紀瑾瑜心中冷笑:好一個不要臉的表妹!這就叫上“姐姐”了!誰是你姐姐?
“也不是什麼大事,就是我嫁過來的時候,我母親給了我一個家傳的玉簪。一來我怕摔壞了,二來花色太老我也不是非常喜歡,便一直未曾戴過,誰知道偶然間被……別人看到了,說既然我不戴,不如給了她,說着就被她拿了去。”
紀瑾瑜說着嘆了口氣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辦!若是就這樣給了她,我心中實在捨不得,畢竟是家傳之物。若是跟她討回來,有怕她心中不快!着實讓我難辦!妹妹你看,我該如何做?”
陳婉聽着,心思已經轉了好幾個彎。她心中不由譏笑:真是無用,連家傳的寶貝都守不住。她口中的別人八成是二嫂子了,前幾天看到二嫂子頭上戴着一個花色特殊的玉簪,成色做工皆是一流,想來不會錯了。二嫂子如今管着家,又有孕在身,正是炙手可熱,若是紀氏得罪了二嫂子,豈不是整合自己的心意?她越想越覺得這個計謀天衣無縫,簡直要笑出來。
“姐姐!按說一個玉簪本不算什麼,不值得爲了她壞了情分。”陳婉真摯地望着紀瑾瑜道:“只是,這玉簪是家傳之物,便不再是普通的物什,哪裡能隨便給人?別說是玉簪,便是一根草,只要是家傳的,也必須要討回來纔是!”
紀瑾瑜聽了眼睛一亮:“好妹妹,你說的是,既是我的東西,我就該討回來!”
說完她又皺着眉頭躊躇道:“若是她不給怎麼辦?要不,還是不要了吧!”一幅很怕得罪人的樣子.
陳婉見了,直恨紀瑾瑜心性不堅沒主見,便急着上前一步,痛心疾首道:“姐姐,既然是的你的東西,爲什麼要拱手讓給別人?就是宣揚出去,也是她沒理,你怕什麼?這可是家傳的東西,你自然會好好愛惜,可是別人哪裡就知道是家傳的呢!萬一當作不值錢的普通玩意來待,弄壞了也是你自己心疼!若是讓紀夫人知道了,該有多傷心?說不定還會埋怨姐姐不能保管好家傳之物呢!”
紀瑾瑜聽了,臉上卻露出一股輕鬆的笑容來,她拉着陳婉的手腕,慢悠悠地說道:“既然如此,好妹妹,還是快些將這玉鐲褪下來還給我吧!”
陳婉聽了一懵:“姐姐,你說什麼?不是玉簪嗎?幹玉鐲什麼事?”
紀瑾瑜反問道:“妹妹即知道這玉鐲是我家傳的東西,妹妹怎麼還不快還給我?”
說着便抓着陳婉的手,要將玉鐲子捋下來。
這個鐲子是陳婉昨天晚上辛辛苦苦才得來的,這是紀瑾瑜給她的信物。她自以爲有了此物她便拿捏住了紀瑾瑜,到時候自然能順利進入薛家。所以她誰都不相信,只有戴在自己身上,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摘下來。
紀瑾瑜突然變臉,讓她猝不及防,但是她卻也明白,無論如何這鐲子是不能交還給紀瑾瑜的。
紀瑾瑜來搶,她自然不答應,一邊護着鐲子一邊大聲質問紀瑾瑜:“姐姐,你說什麼話?這鐲子明明是你答應了給我的了!”
說着她推了紀瑾瑜一把,沒想到,紀瑾瑜卻抓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聲音淒厲地尖叫者:“妹妹不要,不要推我……我不會鳧水”
這突然的尖叫嚇了陳婉一跳,她沒有想到說話溫柔的紀瑾瑜會突然尖叫起來。
這一聲尖叫也嚇壞了衆人,本來衆人以爲她們鬧着玩。這聲音實在淒厲的緊,讓涼亭中的衆人意識到事情恐怕不是鬧着玩這麼簡單,紛紛放下手中的事物朝湖邊涌去。
“了不得!”,三奶奶竇氏嚇得丟下毛筆就往湖邊趕:“婉表妹,快鬆手,這種玩笑可使不得!”
陳婉不知道紀瑾瑜再說什麼,但是也知道情況於自己不利,她漲紅了臉,想將自己的手從紀瑾瑜手中掙脫出來:“我不知道你說什麼,快鬆手……”
她剛說完這句話,卻沒有想到紀瑾瑜對她一笑,說不出的詭異。她正不知所以然之間,紀瑾瑜卻猛然間鬆開手,閃的她往後一個踉蹌,直退了好幾步才站穩。
終於掙脫了!她看看手上,還好,手鐲還在!她剛鬆了一口氣,再一擡頭,直驚得魂飛天外。剛纔與她爭奪手鐲的紀瑾瑜卻像斷了翅膀的飛鳥一般,直直地跌落到湖中。
“噗通”一聲,濺起好大的水花!
亭子裡的衆人聽見紀瑾瑜高聲尖叫的時候就圍了過來,不過幾步路的光景,便眼睜睜地看到紀瑾瑜被陳婉推入湖中。
薛博文嚇得腳下一軟,險些要跌倒。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紀瑾瑜所謂的金剛鑽竟然是這樣的方法,直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
薛仲文跟薛叔文也嚇得傻了眼,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
耳邊傳來湘月跟陽春此起彼伏的尖叫聲,一個喊着“表姑娘殺人了”,用力地推搡着陳婉,要給紀瑾瑜報仇。一個喊着“四奶奶不會鳧水,快救人”,邊喊邊哭。
陳婉早嚇得沒了主意,任由湘月推搡她,只喃喃地說她不是故意的。
這便尖叫聲未落,那邊三奶奶竇氏又嚇得暈了過去。
大爺薛孟文看着衆人亂作一團,忙穩了穩心神,強自鎮定地喊道:“愣着做什麼?還不快救人!”
畫舫上的喜雨、喜雪看了水中的紀瑾瑜眼看就要沉下去,紛紛“噗通”、“噗通”投入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