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出現這次意外,李壽等人再也不敢粗心大意,一路上都是歇在城內正經的客棧。紀瑾瑜身邊時時刻刻要有兩個人年輕力壯的下人家丁守着,到了晚上,紀瑾瑜客棧的房門口也會有家丁輪流值班。紀瑾瑜也是被這次意外嚇到了,雖然覺得他們有些小題大做,但是因爲害怕再出事,就聽從了李壽安排。
這一路倒是順風順水平安無虞地抵達德州府,紀洪派來迎接的人早早地在德州府等着了。兩處合併一處轉從水路,登上船繼續向盛京出發。而水路的風景又與別處不同,船上安靜平穩,除了自家下人再無旁人。紀瑾瑜漸漸放下心來,也慢慢開始欣賞兩岸的風景。
沒過多久,一行人就抵達盛京城外碼頭。紀瑾瑜唯一的兄長,紀慕遠已經帶了人在岸邊等待。
出了船,登上夾板,紀瑾瑜就看見身着天青色直裰,腰圍月白色玉帶的紀慕遠立於碼頭正面帶微笑朝船中張望。面帶微笑,溫潤如玉,紀瑾瑜見了,心情也好了起來,所謂翩翩君子,大抵就是如此吧!
紀慕遠是顧氏與紀洪長子,也是唯一的兒子。因顧氏生產的時候大出血上了身子,大夫斷言顧氏以後再難生育,所以顧氏對紀慕遠寵愛有加。以至於養成了他單純善良的性子,卻讓望子成龍的紀洪大爲失望。
十年前,紀洪被貶回安吉。因着紀慕遠那是尚在京城的白鹿書院讀書,而紀洪又想鍛鍊長子,於是就將年齡十五歲的紀慕遠託付給紀洪唯一的妹妹,如今是大理寺長卿長媳的姑太太紀晴雲。
因爲如此,紀瑾瑜對紀慕遠並不十分熟悉。這十年來見面的次數寥寥可數,上次見面還是兩年前,那時候老太太過大壽,他回安吉拜壽。
雖然見面少,紀瑾瑜還是可以感覺到這個哥哥對她的喜愛。每次書信裡面都會提到她,過年過節送的節禮裡面總有特意留給紀瑾瑜的東西。有時候是盛京大戶人家的姑娘時興的玩偶,或者是一些零嘴點心,雖然紀瑾瑜不是真正的孩童,但還是打心眼敬愛這位喜歡自己的哥哥。想到這裡,紀瑾瑜面上也帶出微笑。
眨眼的功夫紀瑾瑜已經走上碼頭,紀慕遠卻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大量,口中嘖嘖驚奇:“大妹,你怎麼又長高了!”
紀府兩房,紀瑾瑜排行第三。按道理應該叫紀瑾瑜三妹妹纔是。
大妹,是紀慕遠一直以來對紀瑾瑜的稱呼,每次聽到紀瑾瑜都覺得心裡暖暖的。因爲在紀瑾瑜心中自己與紀慕遠、紀洪、顧氏纔是一家人。
於是她笑着應道:“怎麼?哥哥不認識了?”
九月的盛京不比江南,早已經寒風颼颼,何況他們還站在碼頭。
旁邊的婆子忙將早準備好的厚披肩給紀瑾瑜披上,說道:“外面風大,大少爺還是趕緊讓姑娘上馬車吧!”
紀慕遠親自扶着他的小妹妹上了馬車,旁邊的婆子要過來扶,卻被紀慕遠拒絕了。那婆子實在有些看不過,姑娘也是十幾歲的大人了,怎麼能任由着大少爺拉着她的手。大戶人家都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就算是嫡親的兄妹也不能如此。
現在大少爺又親自扶着姑娘上馬車,這也太過了些。而姑娘竟然一點也不推辭,就好像理所當然似的!這若是讓別人看到了,肯定說大少爺太寵着姑娘了。
這婆子是紀慕遠妻子範氏身邊的陪房媽媽,因她夫家姓趙,所以大家都稱呼她爲趙媽媽。因她在範家就是是範氏的奶孃嬤嬤,現在又陪嫁到了紀家,因此很得範氏器重,什麼事情都愛跟她商量。她也由此養成了張揚的性子,什麼事情她都要管一管。
今日來接紀瑾瑜,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就是想看看這大少爺時常掛在口上的姑娘到底怎麼樣,這樣纔好讓範氏及早防範應對。
人都說姑嫂天生是仇人,若是遇到大姑子還好,早早地嫁出去,知道做媳婦的不容易,知道心疼孃家人。若是遇到小姑子,那就棘手的多。小姑子歷來事多,不服不忿,掐尖把橫,還喜歡告狀,一個弄不好這做嫂子的在婆婆、丈夫面前兩處不討好,裡外不是人。今天見了這姑娘,當真是架子大得很,竟然由着大少爺扶着她!
這趙媽媽心中腹誹着回去之後一定要跟範氏好好說道說道。趁着現在顧氏還沒來,趕緊在姑娘面前樹下威信,這樣以後她纔不會故意找麻煩。趁早讓她知道誰纔是家中的女主人,免得這小姑子目無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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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緩緩駛入城門,只見城內酒肆、餐館、茶館雲集,米鋪、布莊、首飾行林立,沿街之中小商小販叫賣聲不絕於耳。
透過馬車車窗,紀瑾瑜向外望去,饒是她見過不少大都市,也還是暗自讚歎好一派繁華熱鬧之所!
過了南大街轉個彎,就是西大街。進入西大街之後人聲漸漸安靜下來。這裡見到的就不再是商鋪,也沒有小商販。除了馬蹄聲,車輪聲再無別的聲響。剛纔還偶爾竊竊私語的僕人,此刻也屏氣凝神,收斂了許多。
來往所見皆是僕役成羣坐轎子的、乘馬車的人。顧氏跟紀瑾瑜說過,紀府在盛京的宅邸就坐落在西大街棠花衚衕。而西大街上居住的人非富則貴,不是一般人。想來剛纔所見的馬車、轎子裡面所坐的應該是這些官員的家眷了。
紀府在京城西大街棠花衚衕,是一座五進的大院子。這所宅邸不僅大,修建的好。而且周圍住的都是達官貴人,是京城地段最好的地方,可謂寸土寸金。特別是西大街北邊,更是花錢都買不到的地段。當初紀洪離開盛京卻一直沒有賣,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自己能夠回到盛京來。
馬車由大門駛入外院,立馬有丫鬟送上踏腳的彩漆木墩,紀瑾瑜纔在紀慕遠的攙扶之下下了馬車。呼啦啦一羣人給紀瑾瑜請安問好,紀瑾瑜笑着衝她們點頭。
紀慕遠引着她往內院走:“長途跋涉,大妹該累壞了吧?我先帶你去休息一下,我讓人在廚房給你做了百合烏雞龍鬚麪,你梳洗一下就可以吃了。下午你什麼都不要做,好好歇一歇。等父親回來便可以用晚膳了!”
連日的路途是有些疲憊,但是還未見過自己的嫂嫂就下去休息了,這樣於理不合。於是她笑着說:“路途雖遠,但是畢竟不用我自己走路,哪裡就累着了呢!說起來,我還沒有見過嫂子呢!哥哥帶我去吧!”
紀慕遠沒有說話,趙媽媽接過話頭說道:“少爺,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就算少爺疼愛姑娘,但是也有男女有別之說,姑娘畢竟是女兒家,不如由我服侍姑娘去見少奶奶吧!”
紀慕遠聽了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
然後又摸了摸紀瑾瑜的頭說道:“大妹去見你嫂嫂吧!有什麼事情跟她說也是一樣的!”
紀瑾瑜笑着點了點頭!
然後由趙媽媽陪着去了內院。繞過雕刻着仙鶴蹬枝的大理石雙面壁影,跨過垂花門,就算進了內院。趙媽媽引着紀瑾瑜並湘月轉過一個掛着鸚鵡與畫眉鳥的抄手遊廊,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一羣人已經在二門處等候。
爲首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婦人,身後跟着五六個年輕的媳婦、丫鬟,她梳着花式繁複的百合髻,身穿胭脂紅的百花穿蝶夾襖,下身穿水綠色繡暗花的十二幅湘裙,顯得氣質溫婉,落落大方。紀瑾瑜知道,這個人應該就是自己的嫂嫂範氏了!
紀瑾瑜剛想上前,趙媽媽卻越過紀瑾瑜走到範氏面前高聲說道:“大少奶奶,姑娘到了!”
範氏早在趙媽媽說着話的時候,就上前來跟紀瑾瑜笑着寒暄。姑嫂兩人笑着見禮,然後是湘月給範氏見禮,接着是範氏身後的丫鬟媳婦給紀瑾瑜見禮,過了好一會兩撥人才站定。範氏這才拉着紀瑾瑜的手進了內院。
盛京物阜民豐,人口衆多,緊挨着皇城的東西兩條大街更是達官貴人的居所。所以屋舍院落小巧玲瓏,大多是長方形的院落,很難見到南方那種動不動就需要坐馬車才能走完一天的園子。
棠花衚衕只是一個十來丈寬的衚衕,並不算寬闊,何況這前前後後住的並非紀府一家!所以,剛纔紀瑾瑜下車的時候,看見紀府不算寬闊的大門,心中便大致估算了紀府的面積。安吉的紀府是佔地非常大的一個大大的宅子,裡面假山花廳,小橋流水,應由具有,因此連大門都是高高地砌在三層臺階之上,門頭上砌滿花梨木的檐坊和琉璃瓦做成的花草磚。
而盛京的這座宅邸門前只有兩隻非常不起眼的雕刻着貔貅的石墩,因爲時間久了,被風雨洗刷的厲害,漸漸有些模糊了。所以相比之下,這個院落顯得有些單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