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熱鬧歡悅的氣氛, 瞬間就冷了下來。
紀慕遠不知道怎麼回事,忙一個轉身進了內室。
紀洪皺了皺眉頭,對顧氏說道:“我還有事, 先回房了, 這裡你處理。讓他們好好照顧全哥兒跟雲飛媳婦!”
“嗯!”顧氏說道:“老爺先去忙, 這裡萬事有我!”
紀洪剛剛走, 顧氏原本笑語盈盈的臉就冷了下來:“將全哥兒抱到槐院去!”
“母親!”
伴隨着一個尖利的聲音, 範氏從內室衝了出來。
她面色蒼白,披散着頭髮,連鞋子也沒有穿, 就穿着中衣站在中堂。
直嚇了顧氏一跳:“你這是做什麼?你剛剛生完孩子,怎麼能出來?吹了風可不是鬧着玩的!”, 說着她喚着紀慕遠的名字, 面帶焦急:“快扶你媳婦進去!若是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是好?”
“是!是!是!”, 紀慕遠聽了忙過來拉扯範氏,連哄帶勸地說道:“月庭, 快跟我進去,有什麼話也不急於這一時。”
範氏卻不聽他的勸阻,只盯着奶孃懷裡的孩子,面帶悽苦地說道:“母親,求求你, 不要將孩子帶走!”
紀慕遠聽了臉色大變, 不由呵斥道:“你胡說什麼!快給我進去!”, 說着不由分說將範氏往內室拉。
顧氏卻面色冷峻地說道:“遠哥兒住手!”
紀慕遠忙面帶尷尬地說道:“母親, 您別生氣, 月庭她不懂事,我會勸着她的。”
範氏卻噗通一聲跪倒在顧氏面前:“母親, 我求求你,母親,不要將全哥兒抱走,讓我自己帶。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母親,我不能沒有全哥兒啊!”
顧氏聽了,半晌沒有說話,而是轉身在範氏對面的榆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紀瑾瑜見了,就替範氏捏了一把冷汗。
顧氏性格剛強,遇到事情很少發火。不是她不發火,而是每當她遇到十分生氣的事情的時候,總是會刻意壓抑住內心的火氣,就怕自己生氣的時候口不擇言說出什麼不當的話來。
所以,她越是生氣,越是會安安靜靜地不說話。
母親不過是要將全哥兒抱到身邊養,就算範氏不願意大可以好好跟顧氏說,怎麼能這樣不顧體面披頭散髮光着腳跪在地上威脅母親呢!
她這個樣子,好像顧氏不是要將孩子抱走,而是要孩子的命一般。更何況槐院跟柏院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範氏又何必要這樣做!
難怪顧氏會生氣了!
紀瑾瑜忙上前一步:“嫂嫂,你這是做什麼?母親不過是看你身子弱,所以想幫你帶幾天全哥兒,你要是不願意,好好說就是了,何必這樣子?讓人看了笑話!”
她一邊拉着範氏一邊對冬雪說道:“還不快給大奶奶拿條攤子來!”
“是!”冬雪這才反映過來,忙拿了攤子披在範氏身上,跟着紀瑾瑜一起勸範氏。
可是不管怎麼勸,範氏都是油鹽不進,就是跪在地上不起來。任你怎麼說,她就只是哭着直搖頭。
站在一邊的紀慕遠也是大急,他也沒有想到範氏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反應。母親要親自帶全哥兒這並沒有什麼不好啊!平時柔順的範氏怎麼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顧氏冷眼看着跪在地上的範氏跟進退兩難的兒子,心中又是一陣濃濃的失望。她錯了!她當初就應該聽老爺的,喪婦長女不能娶!這話果然沒錯!不管範氏的母親當初與自己是多麼地要好,不管範氏的母親當初是多麼伶俐的人,自己當初都不應該就那樣匆忙之下就應下兩家的親事的。
範氏可真的沒有一點隨她的母親!這樣的無知,怎麼會是她的女兒?她這個樣子,自己更不敢將全哥兒交給她養了。兩個女兒被她教的怯懦無比,見了人連請安問好都不會。好在只是姑娘家,到時候找個合適的人家嫁了就成了。
可是全哥兒可不同!
全哥兒可是紀家的嫡長孫!身上擔負着興旺家族的使命!怎麼能交給這樣的人養?
她這樣想着,就站了起來,看也不看跪在腳邊的範氏,而是對着奶孃說道:“將全哥兒抱到槐院去!”
說完,她再也不理會範氏,而是徑直走了!
範氏卻拉着奶孃的衣服下襬:“不要走,不要走,將全哥兒留下來!”
可是,哪裡會有人聽她的話。就連紀慕遠也有些不耐煩:“月庭,你這是怎麼了?母親要親自教養全哥兒,這可是好事,是因爲母親疼愛全哥兒纔會要親自教養的。你這個樣子,讓母親心中怎麼想?”
紀瑾瑜看着範氏哭的傷心,就勸解道:“是啊!嫂嫂,母親又不會把全哥兒怎麼樣!你好好養身體,待你出了月子,養好了身體,你到前院去看全哥兒就是了,又不會有人攔着你!”
“可是,全哥兒是我的命啊!”,範氏到了此時才接受全哥兒被抱走的事實,期期艾艾地望着門外。
“全哥兒不僅是嫂嫂的命,還是紀家的嫡長孫!”紀瑾瑜輕聲安慰着她:“母親會好好疼愛全哥兒的,嫂嫂放心就是!”
“是啊!”紀慕遠看着漸漸平靜下來的範氏,柔聲說道:“又不是以後都看不到了,讓母親帶全哥兒,可是對全哥兒好!”
說完,他吩咐冬雪:“還不將大奶奶扶進去!”
兄妹兩個這才默然對視,都鬆了一口氣。
紀慕遠驚奇地說道:“大妹,你的臉怎麼一夜之間好了許多?”
“是嗎?”,紀瑾瑜伸手摸着自己的臉說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今天早上起牀那些膿包就小了許多!”
紀慕遠由衷地高興:“那可真是太好了!這樣,母親就不會擔心了!”
“哼!”紀瑾瑜假裝生氣:“現在有了全哥兒,母親眼裡心裡都是他,纔不會擔心我呢!”,她本來是故意這樣說的,沒想到說出來之後,抱怨的語氣居然這麼重,連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哈哈哈!”,紀慕遠笑道:“羞不羞啊,都這麼大了,馬上要嫁人了,還吃味呢!”
“哥哥!”,紀瑾瑜嬌嗔着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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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天,楊承就鄭而重之地請了媒人來提親,交換更貼,雙方將婚期定在五月初八。接下來就是下聘,丈量屋舍。
紀瑾瑜開始了忙碌又悠閒的待嫁的生活。
楊承託人送了好幾種不同的藥膏跟藥方來,都是醫治臉上的瘡疤的良藥。她臉上的疙瘩早就消下去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可是楊承卻不知道,還是沒過幾天就送方子來。紀瑾瑜想跟他解釋,但是礙於兩個人馬上就要成親了,不方便見面。若是讓別人傳話又怕人家笑話,只好忍住了。只是每次受到藥膏或方子的時候總是吃吃地笑。
從訂了婚開始,她就不能出去了,每一天除了給紀府老太太、顧氏晨昏定省請安之外,就窩在屋子裡繡嫁妝。
原來那一套花梨木的傢俱雖然被退了回來,但是顧氏卻嫌它們不吉利。當初買新房搬家的時候,置辦的一套紫檀木的傢俱沒有用,顧氏卻嫌棄它花色太重,不夠喜慶。
忙又到專門做嫁妝傢俱的手藝店裡面去給紀瑾瑜買。看了好幾家都不中意,不是嫌配套的東西太少,就是嫌棄木料不夠好。最後終於看中了一套胡桃木的傢俱,非常的適合。從牀到踏腳、小炕桌還有條几、椅子、桌子,一應俱全,居然連恭桶都沒有拉下。雖然價格貴了些,但是顧氏最後還是決定買下來。付了定金之後,由傢俱店專門配送的人拉着它們回了紀府。
婚期定的緊,顧氏又特意請了五個繡娘幫着紀瑾瑜一起繡,從大紅的龍鳳呈祥喜服,到鴛鴦戲水的錦被,百子千孫的帳幔,花開富貴的牀單……每一個都沒有拉下。待到這些全部都繡好的時候,已經到了四月底。
從四月底開始居然淅淅瀝瀝下起雨來,一連下了好幾天都沒有停。
紀府老太太望着天就嘆氣:“怎麼下了這麼久的雨,到時候豈不是要淋着雨上花轎了?”
紀瑾玥卻寬慰道:“祖母不要擔心,橫豎離正經日子還有好幾天,說不定明天就放晴了呢!”
紀老太太就拉着她的手說道:“希望如此吧!”然後又望着她的肚子說道:“這幾天你感覺怎麼樣?還是像前幾天那樣,鬧騰的厲害嗎?”
紀瑾玥成親後沒有多久就懷孕了,因宋青苗家中沒有長輩,二太太黃氏不放心,所以就接了她到紀府養胎。
“好多了!”紀瑾玥笑着對着紀瑾瑜說道:“還要多虧三妹妹想出的法子,自從吃了鯽魚湯,就吐得沒有那麼厲害了!”
自打成婚之後,紀瑾玥整個人都開朗了起來,特別是懷孕之後,面色紅潤,身上更是有一種淡淡的平靜祥和的感覺,再不是原來那個消極悲觀的姑娘。
紀瑾瑜是打心眼裡爲她高興:“二姐姐何必這麼客氣,咱們可是一家人!除了鯽魚湯之外,羊乳二姐姐也要繼續喝!”
“那個太腥羶了些!”,紀瑾玥好像不能承受一般擺着手道:“我實在是喝不下!”
“嗯!”紀瑾瑜歪着頭想了想說道:“那我回頭再翻翻書,看看有沒有別的方法!”
紀老太太見到紀瑾瑜那個樣子,就捂嘴笑道:“你說這孩子,也不是隨了誰,你嫂嫂懷孕的時候,她就弄這些小方子給範氏吃。如今又那些方子給你吃,若是到了她自個,恐怕都不用我們操心了呢!”
這話一出,紀瑾玥也笑了。
直把紀瑾瑜笑了大紅臉。
紀瑾玥向來善解人意,忙替紀瑾瑜解圍:“眼看着婚期將近,三妹妹的嫁妝準備的怎麼樣了?”
她本來是想替紀瑾瑜解圍,話也沒有思考,這句話說話來,紀老太太笑得更開心了:“前幾天就準備好了!我們瑜兒也要嫁人了,你們姊妹陸續嫁了,接下來就該你們底下兩個兄弟娶媳婦了!”
老太太答應過紀老爺子,要將紀府好好經營下去。現在看到紀府好事接二連三,自然是高興的。
姊妹兩個又陪着老太太說了一會話,直到傍晚才散了。
紀瑾瑜剛剛回到桂院,湘月就回稟:“姑娘,有客人到了!”
這幾天陸續有人來道賀,但是基本上都是在上午,這馬上就要用晚膳了,怎麼還會有人來拜訪?
紀瑾瑜不由詢問湘月。
湘月低聲說道:“是魯奶奶跟竇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