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走進了,紀瑾瑜才發現自己剛纔錯的是多麼地離譜!
先不說仙鶴蹬枝的大理石雙面壁影是多麼地精緻,就說那掛着各色鳥雀的抄手遊廊就讓紀瑾瑜感覺到這座宅邸的古樸大氣。
繞過二門纔算進了正房大院,正對着二門的是三間上房,左右是廂房。到了上房門口,範氏卻引着紀瑾瑜從門口的走廊下去了右邊的東跨院。範氏笑着解釋說:“正房原本就該由長輩居住,雖然母親不在,我們也不敢擅自居住。如今父親來了,也沒有住進正房,只在西廂房住着呢!”
紀瑾瑜聽了暗暗點頭,古人注重孝道,父母在不敢自專,範氏的確是個注重規矩禮儀的人。
進了東跨院,紀瑾瑜稍坐了一會,範氏就帶着她沿着跨院的後屋,繞過後面的倒座房來到一個院落。紀瑾瑜擡頭望去,院門上的匾額上書“蘭桂院”三字。是紀洪的字,應該是最近剛剛掛上去的。紀瑾瑜見了不由心中生出一些溫暖。
顧氏生紀慕遠的時候傷了身子,大夫斷言顧氏以後不可能再生育。顧氏那時求醫問藥多年總是不見效,漸漸也放棄了再次懷孕生子的想法。誰知有一晚卻夢見送子觀音來到家中,於是日日信佛茹素,盛京的大小廟宇都被她拜了個遍,後來真的再次有孕,實在是歡喜異常。顧氏認定這是自己求神拜佛的功勞,因此給紀瑾瑜起的小名叫彌姐。
紀瑾瑜這個大名是七歲時啓蒙之前,紀洪翻遍典籍取的。瑾瑜二字皆爲美玉,形容人德行操守高潔,由此可見紀洪對紀瑾瑜的期許。這院子取名蘭桂,大抵是爲了應那句“懷瑾瑜而握蘭桂”之故吧。
既然有紀洪在,自己也無需再擔心什麼了。
這樣想着,她不由心情大好。一路上的疲憊也去了一半,這才由湘月扶着進了院子。
院子很小,並無出彩之處,院子中間只擺放着顆盆栽的桂花,此刻花已經落了,看着有些萎靡。
見紀瑾瑜看着這兩株桂花,範氏連忙解釋道:“這院子許久沒有人住,因此並沒有種植花草,我昨天特意安排人準備花草給小姑裝扮庭院。定是下人偷懶,不知從哪裡弄來的桂花。小姑若是閒它們礙事,我馬上讓人搬走給你換一些好的花草來!”
紀瑾瑜聽了一愣,不由地朝範氏打量過去。芙蓉如面柳如眉,端的是氣質溫婉的大家良婦,只是她說話語氣略快有些緊張,此刻見紀瑾瑜看着她更顯得有些底氣不足了。
自己並非凶神惡煞,嫂嫂這樣怕自己是什麼原因?紀瑾瑜一時也想不明白,於是就拉着範氏的手寬慰她:“在南方的時候,我就喜歡桂花。今天乍一看到很是喜歡,嫂嫂不用讓人搬走,放着就挺好!”
範氏聽了,一副放下心來的表情:“小姑喜歡就好,喜歡就好!”
趙媽媽見狀就湊上來說道:“大少奶奶,姑娘一路辛苦,不如先讓姑娘歇着?”
範氏有些歉意地點了點頭:“瞧我,都忘了小姑路途勞累了!小姑先歇着,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到前院去找我。”
紀瑾瑜笑着應承:“嫂嫂放心,我這是到了自己家,斷不會跟家人客氣的。”
範氏聽了一愣,然後綻出一個輕鬆的笑容,又囑託了幾句,就帶着趙媽媽離開了。
蘭桂院小小巧巧,在整個府邸第四進,紀瑾瑜這才體會到庭院深深不可測之感。屋舍構造很簡單,就是最普通的四合院,由三間正房,左右各兩間廂房跟兩間倒座房組成。
李壽等人已經擡了東西進來,湘月過來請示:“這院子小了一些,不比咱們在安吉的時候地方大。好在屋舍較安吉的時候多了一些,姑娘你看這些東西改怎麼擺?”
紀瑾瑜想了想說道:“正房三間就按照原樣不動,東邊作爲臥室,西邊作爲平時的起居室。西邊兩間廂房你住一間,另外一間空着,反正咱們院子裡以後還要添人,過幾天說不定踏月就過來了。東邊兩間一間作爲書房,讓李壽他們把書擺進去,另一件就作爲客房。”
湘月聽了就下去着手安排,紀瑾瑜就打量着自己這間臥室來。臥房用一座黃梨木繡春到江南的屏風隔開,屏風這邊擺放這高高的黃梨木八步架子牀,明亮的梳妝鏡,高高地刻着萬字不到邊的大衣櫃跟幾個紫檀木的小箱匱。另外還擺放了幾個粉色的繡墩,兩把黃梨木交椅。紀瑾瑜轉過屏風那邊,屏風那邊擺放着馬桶、浴桶、臉盆等盥洗用具,一切都按照安吉老家的樣子擺放,讓紀瑾瑜心中暖了許多。
簡單地梳洗之後,紀瑾瑜就歪在西次間的臨窗大炕上閉目養神。湘妃竹的門簾一動,湘月走了進來:“姑娘,大少爺派了前院的楊嫂子送了百合烏雞龍鬚麪來。”
紀瑾瑜忙從炕上坐起來,穿了鞋,這才讓湘月將人迎進來。
楊嫂子圓圓的臉看上去一團和氣,她將裝着龍鬚麪的櫻桃木托盤放到花梨木四角炕桌上,又給紀瑾瑜躬身行禮,然後又垂手站到一邊,全然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紀瑾瑜見了不禁挑了挑眉,以爲她還有事情。就說道:“楊嫂子可是還有事情?”
楊嫂子聽了先是一愣,緊跟着就擡起頭來哽咽地說道:“我就是想看着姑娘吃了這碗麪,問問姑娘喜不喜歡吃,合不合胃口。”
紀瑾瑜不由地往炕桌上望去,大紅色的食盤內,一雙半銀半象牙箸很是打眼。粉彩的瓷碗配着細細地龍鬚麪,黃亮的湯裡面飄着烏雞塊與粉色的百合,讓人忍不住食指大動。紀瑾瑜祖籍南方,但是上輩子的她是北方人,非常喜歡吃麪食。她把這個習慣帶到了這裡,保留了下來。
剛到這裡就有人投其所好地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讓紀瑾瑜有些高興。但是據她所知,紀慕遠的細心應該還沒有到這種地步,眼前的楊嫂子又顯然有話要說,紀瑾瑜不由地想到此人是不是有求於她。
她沒有動那碗麪,而是笑着說:“我雖一直居住在南方,但是隨了母親,愛吃麪食。難爲你還記得!”
楊嫂子聽了臉上的表情不知道是高興還是難過:“姑娘果然不記得了我了!我是慶紅啊!您小的時候,我母親帶着你。我就在旁邊跟姑娘身邊的桃紅姐姐學規矩,學針線。一轉眼這麼些年過去了,姑娘都長這麼大了。若是我娘還在,指不定多高興。那一年,聽說您落了水,我娘又着急又擔心,一連好幾天都沒有睡好,嘴上起了個泡。要不是泡破了,我娘也不會……”,說到這裡她像想起了什麼自責地說道:“瞧我,說這些做什麼。”
她這樣說着,紀瑾瑜已經知道她的身份,在回安吉之前,紀府姓孫的嬤嬤,是紀慕遠的乳母。後來紀慕遠不再吃奶,顧氏就把她調到紀瑾瑜屋裡照顧。聽顧氏說那嬤嬤非常疼愛紀瑾瑜,比她親生的女兒有過之而無不及。後來回安吉的時候,帶不了那麼多人,紀慕遠也需要人照顧就留在了盛京。後來因爲擔心紀瑾瑜嘴上起了大泡,她着急着要去安吉照顧紀瑾瑜就自己用針挑了水泡,卻得了破傷風,還沒到安吉人就去了。
雖然孫嬤嬤疼愛的是原來的紀瑾瑜並非自己,但是紀瑾瑜想着自己既然佔了人家的身子就應該承擔起紀瑾瑜的責任。不管是爲了誰,孫嬤嬤的這份慈愛之心都是值得敬重的。原來顧氏每次說起孫嬤嬤都唏噓不已,對紀瑾瑜來說,不過是一個遙遠的人物罷了。今天孫嬤嬤的女兒當着她的面再說這些事的時候,紀瑾瑜就感覺到原來孫嬤嬤離自己並不遠。
楊嫂子見紀瑾瑜不說話還以爲她記起來自己,高興地擦了擦眼角:“姑娘打小就愛吃我娘做的龍鬚麪,我聽說姑娘要來,就做了這碗麪,姑娘快嚐嚐合不合口味。”
紀瑾瑜聽了笑着衝她點了點頭,就拿了筷子挑起了面。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紀瑾瑜吃的很慢,一時半會就不能再跟楊嫂子說話,她只是笑着對楊嫂子點點頭,表示自己很喜歡吃。
楊嫂子這才面帶欣慰退了出去。
用完飯畢,湘月拿了毛巾銅盆給紀瑾瑜淨了手。紀瑾瑜就歪在炕上的墨色迎枕上眯着眼睛小憩,湘月見了就從東側間拿了羊毛的毯子給她蓋上。
紀瑾瑜醒的時候外面天已經暗下來了,對面案几上一個羊角宮燈正幽幽地散發着柔和地光芒。隱隱能聽到湘月說話的聲音:“……好的,姑娘還在休息,我馬上就叫醒她,麻煩您回去給大少奶奶說一聲。”,緊跟着就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湘月撩了簾子,就看見紀瑾瑜正端坐在炕上整理衣服,她忙上前幫紀瑾瑜整理頭髮說道:“大少奶奶派人請姑娘去前院,說是馬上要用晚膳。”
紀瑾瑜笑着點點頭吩咐道:“你開了箱籠,把我給嫂嫂準備的禮物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