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太黃氏一聽亂了陣腳。
當初給二姑娘說親,二太太一心攀好的。老太太孃家有人看上了二姑娘,二太太卻一直拖着不鬆口。不說接受,也不說拒絕,老太太只當二太太心疼姑娘小,因此也沒有放在心上。誰知二太太竟將老太太孃家當成了備胎,暗地裡又讓人相看了知縣公子。爲了怕老太太從中阻撓,直到雙方換了寫着生辰八字的庚帖,二太太這才告訴衆人。
爲着這件事,讓紀老太太很是生氣,這些年來一直不待見她。如今事情過去了三年,不想老太太又拿出來說事。
門外的紀瑾瑜也是一陣擔心,這女人嫁人當真像投胎那樣,要是嫁得不好,一輩子就完了。孃家也一定要有人支撐門庭,到時候受了委屈也有人撐腰。若是連個孃家人都沒有,受苦受難都無處去說。
但是也有例外,大太太顧氏孃家在盛京。如今孃家只有一個過繼來的兄弟,沒有孃家人,她在紀府還是不是掌握內宅大權,連老太太都不敢小瞧了她。歸根到底,是因爲大老爺人有出息,而且大太太與大老爺感情深厚,連個小妾都沒有。可是這世上有幾個男子像大老爺這樣呢?
想到自己的婚事還無着落,紀瑾瑜又開始遊離天外。
二太太在內室只覺得分外難熬,她也顧不上體面不體面了,嚎啕大哭起來:“老太太,你若是撒手不管了,我玥丫頭豈不是沒有活路了?你不知道……”
老太太一聽氣的一個茶碗摔了過去,怒不可遏:“是誰不給玥丫頭活路,是我嗎?當初不是你這個做母親的給玥丫頭做的一門好親事嗎?怎麼,如今過的不如意,反倒是怨我不給玥丫頭活路了?”
這一番變故讓二太太的哭聲戛然而止,大太太也愣住了。
琉璃忙上去給老太太順了順氣,老太太指着二太太黃氏罵道:“我知道你沒當我是你正經婆婆,老大老二皆非我親生,我沒有兒子傍身,只生了一個姑娘還嫁到盛京去了。怎麼,連你也欺負我孤寡嗎?”
這話一出,大太太顧氏、二太太俱是一陣駭然,兩個人連忙跪下。
黃氏嚇得不知道說什麼好,這不孝的帽子扣下來,連着大老爺、二老爺在族裡也難立足。
大太太柔聲勸道:“老太太息怒,這幾年家裡全靠老太太掌管着纔沒出大毛病,您是嫡母,媳婦也只認您一個婆婆。二太太也是太着急玥丫頭纔會亂說話,老太太千萬莫跟自己家孩子置氣!”
二太太這是時候是吶吶地說:“老太太息怒!”
老太太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兩個兒媳,擺擺手讓她們起來,這才慢悠悠地說道:“你是當母親的,如今玥丫頭受了委屈,你得拿個章程出來。我跟老大媳婦也幫你商量看着怎麼辦纔是!可惜你這麼些年還是沒有長進,遇到事情只會自亂陣腳,問別人怎麼辦!女兒是你的,姑爺也是你選的,你如今倒好,反倒問旁人怎麼辦?”
大太太顧氏聽了說:“老太太說的是,你是怎麼想的,先拿個章程出來纔是!”
二太太聽了擦了擦眼淚:“老太太教訓的是!如今玥丫頭這情況……”說着她看了看大太太顧氏一眼,又說道:“玥丫頭無論如何不能在張家待了,這樣子待下去,我玥丫頭遲早沒命啊!”
大太太心一驚問道:“那弟妹的意思是?”
二太太抽抽搭搭回答:“我想將玥丫頭接回來……和離!”
老太太一聽,又是氣不打一處來:“黃氏,我紀家從來沒有和離的姑娘!你竟然張羅着要姑娘和離,我紀家的名聲還要不要?玥丫頭和離之後怎麼辦?我紀府如今還有一個沒有出嫁的三丫頭,你讓她以後如何說親?”
二太太一見瞞不住,眼淚撲簌簌落下,又跪下說:“老太太,不是兒媳要和離,是張家……張家要休掉玥丫頭。媳婦也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呀!”
大太太聽了心思轉了幾番,明白了剛纔黃氏給自己遞眼神是怎麼回事。她踟躇地問道:“不是我這做伯母的心狠,不願意給玥丫頭生路。只是玥丫頭若是和離了,我瑜兒以後不好說親吶!”
黃氏聽了忙道:“大嫂,如今大哥已經到京城上任了,瑜丫頭若是在京城說親,誰知道安吉縣老家玥丫頭和離在家。大嫂,當弟妹求求你……”
大太太聽了滿臉爲難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只冷眼看着她們,無力地揮揮手:“罷了,老大媳婦帶着瑜丫頭去盛京吧!等你們走了以後,我做主去吧玥丫頭接回來。”
雖然隔着門簾,聽着老太太的聲音,紀瑾瑜彷彿能看見她臉上的疲憊。
大老爺到升遷的消息傳來,最高興的莫過於顧氏。她孃家本來就是京城的,十年前跟着丈夫來到安吉,哪裡都不習慣!如今十年沒見,她做夢都想回盛京。如今終於可以回去了,怎麼不讓她高興?她的長子也在盛京,一旦去了盛京自然可以一家人團聚。
臨走前一晚,老太太喊了大老爺去說話。回來之後,大老爺就做主讓顧氏、紀瑾瑜留下。顧氏好不傷心,最近一直耿耿於懷。
機緣巧合,二姑娘紀瑾玥出了這樣的事情。大太太就坡下驢要去盛京,她的意圖老太太哪裡不明白?只是想着紀瑾瑜這幾年的孝順,到底捨不得讓她隨便嫁了!
大太太出來之後,還是一陣冷汗。自己利用的不過是老太太對紀瑾瑜的喜愛罷了!若是老太太心狠一些,自己的目的達不成,玥丫頭又回來了,瑜丫頭以後難嫁好人家了!
二太太走在前面,讓大太太眯起了眼睛。自己一旦離開安吉,紀府的掌事就落在黃氏手裡。不僅接回了自己的女兒,還一下子握住了紀府後宅的大權,今天二太太可真是贏的體面。好在自己馬上要去盛京,這些事情也就不太在意。自己在意的,是能與兒女夫君一家人在一起。兒子已經娶妻,只要女兒能嫁個好人家,這一輩子也就圓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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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老太太卻突然老了十歲一樣,琉璃也不知該怎麼勸慰。老太太不動,琉璃也不敢出聲。一主一僕就這樣靜坐着。
紀瑾瑜進來的時候,就是這樣一個場景,昏暗的室內老太太一臉的落寞。琉璃安靜地站在一旁,神色莫辨。
噹噹噹!自鳴鐘連響了六下!
紀瑾瑜的心驀地一緊。原來不管在什麼時代,都有孤獨地老人。老太太雖然錦衣玉食,吃穿不愁,但是身邊卻沒有一個人噓寒問暖。兩個兒媳雖然在身邊,但是兒媳本來就與婆婆不貼心,何況還不是嫡親的兒媳?就是因爲如此,老太太從來沒有在她們面前端過婆婆的架子,對待兩位兒媳也是嚴厲不足,溫和有餘。就算這樣,她們還不願意呆在老太太身邊。大太太顧氏一走,這裡便是二太太黃氏的天下,黃氏待老太太如何,誰也不知道!
想到這幾年,老太太對紀瑾瑜疼愛有加。紀瑾瑜忙上前一步說道:“琉璃姐姐快把燈掌上,這黑燈瞎火的什麼都看不見!”
紀瑾瑜偎在老太太身邊說道:“祖母快別難過了,您上了年紀,憂思傷身的!我給您淨淨面,待會咱們就用晚膳!”
老太太艱難地開口:“瑜丫頭,你別哄我,你說是不是他們都不願意在祖母身邊呢?”
沒有等紀瑾瑜開口她又說:“我只生養了一個姑娘,還嫁到盛京去了。你父親、二叔皆非我親生,祖母是怕呀,怕老無所依!如今你還在我身邊,趕明兒你走了,誰來哄着我呢?”
老太太說的是實話,大太太、二太太想的是自己的夫君、兒女,沒有一個人將老太太真正放在心上,不過是顧念着孝道罷了。若說以後老太太真的病了,兩個兒媳婦估計都不會在牀前好好照顧。
紀瑾瑜想了半天,仰起臉對紀老太太說道:“祖母,你跟我們一起去盛京吧!”
說完她越發覺得這個主意好:“祖母你從來沒有出過門,正好在路上好好看看。盛京可比安吉大多了,那裡地大物博,人傑地靈,連屋舍都比小地方漂亮。而且姑姑也在盛京,您到了盛京,就可以常常看見姑姑了!”
紀老太太一聽也覺得這個主意好,但是她始終覺得自己並非大老爺親生母親,怎麼好跟顧氏開口呢!
紀瑾瑜卻說:“祖母你不要擔心,要是父親知道您要到盛京他也會贊成的。您要是去盛京,咱們就全家一起搬過去。二叔也去,二姐姐也去。這樣一來咱們就不會分開了。二叔二嬸嬸也不用留在這裡了!到時候咱們一大家子都在盛京多熱鬧啊,你說好不好?”
紀老太太多年不見自己的女兒也想得慌,想到自己一個人在這裡也有些害怕。老大去了盛京,要是老二也去了盛京,自己一個人怎麼辦?要是全家都去盛京,那這就太好了!
她欣慰地摸着紀瑾瑜的頭髮:“瑜丫頭,你真是有心!不枉祖母疼你這麼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