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月滿臉不忿:“四奶奶,你不是白白把這好機會讓給別人嗎?”
“好機會?”,紀瑾瑜挑了眉問她:“怎麼?湘月姑娘看着眼饞。這會子,還來得及,我喊了紅繡回來,換了你去可好?”
湘月一跺腳,又是氣又是羞:“姑娘,你明知道我說的是什麼意思,非故意曲解嘲笑我!”
然後又恨鐵不成鋼地說道:“我不過是瞎操心罷了!”
陽春看着內室那喜鵲蹬枝的簾子說道:“四奶奶,我看紅繡今日神色倒不似僞裝,也許她真的不願意呢!”
“真願意也好,假願意也罷,橫豎這些都是薛家的事,不勞我們操心。咱們只要關起門來,過好我們的日子就行了!”
聽着口氣,好像薛家的事,與她無關似的。
陽春與湘月聽了,不覺心驚肉跳,便瞪大了眼睛問道:“姑娘,你真的決定了?”
紀瑾瑜說道:“我的意思,你們也看見了。當初在家我就做過最壞的打算,現在我也看清了,薛家四爺並非良人!”
陽春勸到:“可是,姑娘……薛家四爺並非好色之徒,對您也不錯,與你原來說的那些人不一樣啊!”
紀瑾瑜拉了她們靠近身邊,壓低了聲音:“我不瞞你們,成親當晚,我與四爺什麼事都沒發生!”
兩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陽春已經到了知人事的年紀,聽了問道:“那喜帕……”
“那喜帕上的落紅,是薛四爺不知從哪裡弄來的血!”,說完她解釋道:“可見此人早就有心準備,是打定主意不想與我做真夫妻了!”
湘月道:“那姑娘也不能憑此就斷定他對你無心!若是冤枉了他,豈不是白白便宜了紅繡?”
看來湘月也長大了!自己原來還擔心她一無所知,現在看來自己是多慮了!
紀瑾瑜暗暗點頭,道:“所以,要看今天晚上,若是薛四爺依舊推三阻四,不願意安寢,便證明我猜的不錯。今晚,你們且看着便知。”
話雖這樣說,陽春已經信了一大半,她早就覺得這薛四爺透着古怪,對少奶奶好,卻客氣疏離的很,可不是蜜裡調油恩愛夫妻的模樣。
若真是如此,那少奶奶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沒了指望?對於女子,得不到夫君的寵愛,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她自然知曉。但是無論怎樣,她都會陪着少奶奶的。
“咱們進去吧!想來四爺也洗的差不多了!”
湘月撩了簾子,主僕三人先後進了內室!
紀瑾瑜一擡頭,不由愣住。
屏風那邊隱隱有水聲傳來,表明薛博文在裡面洗澡,而本來應該服侍薛博文洗澡的紅繡,此刻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屏風這邊。
見紀瑾瑜來了,她如蒙大赦:“四奶奶,四爺自打束髮之後,便不讓丫頭們服侍的,有事只差遣小子們。若是無事,奴婢先下去了!”
“嗯!”,紀瑾瑜點點頭,面色平靜地看了屏風一眼,心中卻說不出是驚詫還是佩服。
紅繡長得並不醜,不僅不愁,還生的杏眼桃腮,有幾分嫵媚風流。沒想到薛博文居然一點都不心動。他爲了心中那個人,不願意碰自己就算了,就算丫頭也不要近身服侍。作爲一個古代的男人,能做到這份田地,當真是十分難得了!
以他的身份,不能求娶那女子,只能默默埋在心裡。想來不是對方是有夫之婦,便是身份不合……以西平侯夫人對他的寵愛,連一個欽天監從九品的刻漏博士家的女兒都願意給他聘了來,那麼身份就不是問題。不是身份的原因,便只能是對方已經嫁過人了……
束髮……
束髮之後便不讓丫頭服侍了……,男子十五歲束髮,也就是三年前。
紀瑾瑜心頭一震,三年前正好大選,如今的貴妃娘娘陳家嫡出的大小姐就是當時進的宮……
聽說陳家嫡出大小姐與薛博文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從下訂的娃娃親。後來不知爲什麼便毀了親……
難道是陳家人要攀附富貴,不惜傷了兩家的交情,斷約毀親,所以送女進宮?又或者是薛博文一人單相思,陳家大小姐對他無意,所以選擇進宮……
不管哪一種,總之,陳家與薛家悔婚。薛博文痛失所愛,心有創傷,一腔癡情只願意等陳大小姐一人!
竟然是這樣!
紀瑾瑜不由想到,陳家大小姐該是怎樣的貌美無雙、蘭心慧質啊?入宮不到半年年便成本朝史上最年輕的貴妃,皇帝近乎只獨寵她一人,三年了榮寵依然不衰。
怪不得薛博文念念不忘,曾經滄海難爲水了!
既然如此,那自己這樁婚姻便註定了有名無實!雖然與自己原來想的一樣,但是她還是隱隱有些擔憂:這宅門內的生活,真的如自己所想,只要夫妻相敬如冰,便能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嗎?她並不十分確定,總覺得自己的未來如這婚事一樣,看不分明,透着一股令人憂心的撲簌迷離。
她深深地呼出胸中的一股濁氣,好像要將眼前的迷霧吹開一般。既來之,則安之,總之,事情還是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發展的。
“現在什麼時辰了?”
陽春答道:“快戌時末了!”
她的話剛落音,便聽見名堂裡的自鳴鐘“噹噹”響了九下!
原來都九點了!這個澡洗的可真久!足有兩個小時了吧!
陽春掃了一眼屏風,說道:“四奶奶,我服侍您洗臉安歇吧!”
她的身後,喜雲端着銅盆,喜月託着紫檀木的托盤,上面放着巾帕、肥皂、鏡子。
見紀瑾瑜不爲所動,陽春便勸道:“夜深了,雖說有碳,到底還是冷些!”
看來,陽春也知道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那說明,她已經信了自己的猜測了!
這就好!
還好,出嫁之前,自己給她們上過課,打了預防針。要不然豈會這麼容易。紀府帶出來的這些人與自己休慼相關,若是連身邊這些人都不理解自己的立場,那要過如意的生活談何容易?顧氏那裡,便是頭一個瞞不過去的人。
好在,湘月雖然年幼,現在也漸漸知人事,穩重了起來。陽春雖說是來自己身邊不久,但也願意與自己同心同德。有她們在身邊,以後的日子想必能自若許多。
“嗯!”,她點了點頭:“夜是深了!”
她想着,薛博文也洗的差不多了。是不是要問他一聲?轉眼便失笑起來,水差不多該冷了吧!便讓他受一會罪,受不了了,他自會出來!
洗過臉,卸了妝,紀瑾瑜給自己臉上塗上自己做的玫瑰露子;湘月服侍她換了衣裳,拿夏天曬的冬瓜皮放在熱水裡泡了腳。
她坐在牀上,拿了一本書,繼續看了起來。
丫鬟們陸陸續續都下去了,屋子裡一片靜謐。只能聽見蠟燭爆燈花的聲音。
薛博文這才慢條斯理地從浴盆中站了起來,輕手輕腳地換上乾淨的褻衣。
想必紀瑾瑜該睡下了吧!
轉過屏風,他不由愣住!
畫着富貴牡丹的紗燈放在花梨木的落地燈架上,瑩瑩的光照着旁邊大紅色的茜紗牀幔。紀瑾瑜着淺粉色的褻衣,肩膀上披着柳綠色的夾襖,靠在墨綠色的大迎枕上看書。
漆黑的秀髮垂落在胸前,越發襯得她肌膚欺霜賽雪。一隻手託着書,另一隻手放在繡着百子千孫的大紅色寢被上,一團花團錦簇之中,只有她肌膚如玉,目若點漆,脣似花瓣,有着鍾靈毓秀般出塵的美麗。
紀瑾瑜這才擡起頭來,衝他盈盈一笑:“四爺!”
然後紀瑾瑜將書一揚說道:“你下去吧!”
薛博文這才發現,牀便的腳踏上,坐着陪嫁的一個丫鬟。
陽春結過紀瑾瑜遞過來的書,衝薛博文施了一禮,這才慢慢退至門外。
“怎麼還沒睡?”薛博文狀似無意,坐在牀邊問道。
紀瑾瑜有些羞澀地答道:“我大小長在南方,初到盛京不習慣。剛習慣了家裡,誰知又嫁過來。現在睡不着,就想着找本書來打發時間!”
“嗯!你平時都讀什麼書?”
薛博文顯然不想入睡。
“沒什麼!不過是《女戒》、《女則》之類”
紀瑾瑜回答的中規中矩,薛博文聽着索然無味。
“南方與北方氣候差別很大嗎?”他又追問道。
紀瑾瑜想了想,回答道:“嗯,倒也不是很大,就覺得北方較南方更冷些,也更乾燥些!”
說着,她脫下了柳綠色的夾襖,放在牀頭,朝被窩裡躺了躺,問道:“四爺不睡嗎?”
“時間還早,我還不困!你先睡吧!”他剛說完,外間的大鐘“噹噹”敲了十下。
這還早!
紀瑾瑜感覺到他的窘然,便替他解圍道:“四爺平日攻讀慣了,覺睡得少。我可不行,睡晚了就起不來!”
“嗯!”,薛博文鬆了一口氣道:“你睡到裡面去!”
“那怎麼行?”紀瑾瑜睜大了眼睛:“四爺夜裡渴了、餓了,我要起來服侍四爺的。要是睡在裡面,四爺渴了,我起來給四爺倒茶,難道要從四爺身上邁過去不曾?萬一要是踩着了四爺可怎生是好?我雖然不胖,但是也不算瘦,踩到了可不得了。
出嫁之前,我母親教過我,要以四爺爲天,恭敬四爺;還要要侍奉公婆,不能自專;妯娌之間,也要事事想讓,不可爭強好勝,意氣弄事。
四爺你放心好了!我保準將您服侍的好好的!”
薛博文聽了目瞪口呆,自己一句話,就惹出這麼多話來!
“罷了”,薛博文無可奈何說道:“那你便睡到外面吧!”
紀瑾瑜聽了笑吟吟問道:“四爺不睡嗎?”
“你先睡吧!”
紀瑾瑜嘟噥一句:“若是我先睡了,四爺上/牀時踩到我可就不好了!”
薛博文不由朝紀瑾瑜望去,只見她正目光清明地望着自己,正色道:“妾身尊重四爺,可門外有守門的丫頭婆子,四爺也當給妾身留些體面纔是!”
薛博文聽了,不由心頭一凜!
再一看紀瑾瑜已經恢復了嬌憨的樣子:“四爺還是早些歇息吧!”
薛博文心頭惴惴,一時間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了自己的心事。也不敢再拒絕,脫了鞋襪,從牀的另一頭躡手躡腳進了牀內。
紀瑾瑜不由挑了挑眉!
這個樣子,絲毫不見原來的溫文爾雅!真是個怪人!
不管怎樣,他是不會碰自己的!紀瑾瑜放下心來,不一會便睡得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