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後,我們終於離開了鑰國境內,到達尹鑰交界處的混亂國地帶。當然,這只是從前,如今這裡早已是依國的領地,到處其樂融融,繁華昇平。
依國東南分國——風遊,也就是我當日從汀國出發嫁往祁國時,途經的那個小國。
當時,我恐怕怎麼也想不到,那個讓我讚歎的國家,那位讓我忍不住想一睹其風采的少主,竟然會是祈然。
踏足風遊國的第一天,我們就收到了一個震驚全天和大陸的消息。
原本形成長期三國鼎立之勢的銀川國霧都城,在短短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內,被祁國護國將軍玄天帶領的“天甲奇兵”攻佔。
自此,這個世界表面上維持的平衡和短暫的穩定,徹底被打破。天和大陸,正式進入三國,不,四國爭霸的戰亂時代。
祁國車坩,臨都皇宮,風吟殿。
宮殿的大門被無聲無息地推了開來,一個身着暗色宮裝的女子向身後揮了揮手,隨後行狀慵懶地走了進來。
殿中昏暗的燈光,影影綽綽地照在她臉上,映出她絕麗到,渾不似人間女子的豔麗容顏。
她的年歲,說不上來。單看那冰晶玉肌的膚色,彷彿只雙十不到年紀;但明明秀美到世間少有的容顏,卻能讓人很一眼便看出,她經歷了多少滄桑;再看那雙,明明徹亮,卻深不見底的眼睛,便說她已年過半百,也讓人不得不信。
那絕麗女子——冷清雅,明明走的幽雅懶散,卻偏偏落地無聲,若是有人閉上眼睛呆在這宮殿中便根本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穿過正殿的簾幕,走入後室寢殿,冷清雅一直微笑幽深的面容終於滯了滯,眼中有一抹奇異複雜的溫柔之色,一閃即逝。
只見寢殿左側的一張長案上,攤滿了紙筆,案几後方的雕龍梨木椅上,衛聆風微側着頭,靠在椅背上,閉目安眠。
他異常俊秀的面容上微微顯出憔悴之色,長而密的睫毛微微顫動,雙眉緊皺,顯示他睡的極不安穩。白皙修長的雙手,一隻輕擱在椅臂上,另一隻則仍牢牢撫在案几的白紙上。
冷清雅的目光,先是落在案几的白紙上,只見那只是張普通的宣紙,上面歪七扭八地畫着幾幅類似船的圖畫,筆法很是生疏,倒象是不懂畫之人所做的。
冷清雅秀麗的眉微微皺起,眼中閃過疑惑之色,隨後目光稍疑,落在衛聆風臉上。
良久之後,不知爲何,她原本清明的雙眼開始變得恍惚迷離,象是透過那張俊秀非凡的年輕面孔,看着自己久遠以前的愛戀和記憶。
她緩緩伸出與十幾年面沒有任何變化的青蔥玉手,緩緩撫向那張俊秀的容顏……
“啪——”一隻晶瑩修長的手,堪堪截住了冷清雅仿如着魔般的動作。
“母后。”一雙冰晶般透亮,卻無比幽深的眼睛,緩緩睜開望向冷清雅,那裡沒有半分疑惑,沒有半分驚訝,沉靜幽冷無比。
衛聆風鬆開手,身子輕動,舒展了一下,再望向冷清雅時已經掛起了優雅莫測的笑容:“難得母后會駕臨朕的寢宮。”他伸手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不坐嗎?或是,要朕招人來伺候?”
冷清雅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復平靜,嬌柔幽雅地坐了下來。
冷清雅輕柔開口:“軒兒,你讓玄天攻下銀川國,之後打算怎麼做?”
衛聆風微微挑眉,疑惑地道:“母后竟也會關心這些小事?”
“軒兒……”冷清雅眼中閃過寒光,“你該知道,憑你是鬥不過你父王的。”
“呵——”衛聆風象是一時忍不住笑意,眼中卻是越加幽深,右手中食指有節奏地叩擊着椅臂,“那麼母后的意思是,朕應該依附着您的保護,是嗎?”
衛聆風頓了頓,身子微微傾前,看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冷笑道:“別忘了。當日毀去我記憶,將我拋在這陌生皇宮中的,母后你也有份。”
“更何況,若論起最終該恨的。”衛聆風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地收起桌上的畫紙,淡淡卻又冷漠異常地擲出一句話,“父王做這一切,可不都是爲了母后你嗎?”
冷清雅眼中閃過一絲怒色,半晌之後,她的面容慢慢平靜下來。
她緩緩起身,臉上一片慵懶淡漠,淺笑吟吟,彷彿剛剛那一長段時間的失態,從未存在過一般。
“軒兒,母后也沒有干涉你執政的意思,不過這後宮之事,母后卻不得不過問一二。你的後位……到底還準備虛懸多久呢?”
“也是時候廢了那個不知所蹤的丫頭,另立新人了吧?
衛聆風眼中寒光閃過,嘴角扯出一抹幽暗的冷笑,一字一句,沉聲道:“廢與不廢,這是朕的私事,就更不勞母后操心了。”
冷清雅眼中森寒的殺機一閃即逝,隨即悠然一笑道:“但願皇上不要後悔,今日跟哀家說的這番話。”說完,再不停留,轉身揚長而去。
衛聆風聽着,卻沒有擡頭,望着手中收起的那幾張畫紙,眼中閃過溫柔微痛的眸光,忽然沉聲道:“成憂,傳文策和莫勁。”
“是,皇上。”空曠的殿堂中傳出恭敬的回聲。
衛聆風挑了挑眉,想到馬上要再見到那個人,嘴角勾起一抹輕柔的笑意,淡淡道:“佈置出朕身在銀川的假象。我們……出發去尹國北境。”
“我說祈然……”我仰起頭,在輕微顛簸的馬背上,視線對上那張絕世的容顏,卻一臉鬱悶,“洛楓跟上來也就罷了,爲什麼連她也一起跟來了?”
洛楓和祈然的那場比試,最終沒有分出結果。因爲比賽的中途,祈然忽地便心神不寧,無論如何都集中不了精神。
要知道,高手過招,每一瞬間的分神,都可能是致命的疏失。幸好洛楓看他狀態不對,便自動終止了比試,匆匆趕回約見的地點。
那日洛楓帶走傅君漠以後,還真的又回來了,死皮賴臉地要跟着我們走。先旨聲明,我們三個,誰也沒讓他跟的意思。
可是他武功跟祈然不相上下,臉皮之厚與我……咳……,輕功和追蹤的經驗更是比之以前的步殺都有過之而無不及。
終於,無奈之下,這個行蹤成謎、武功成謎、身份成謎,彷彿憑空冒出來的男子,在祈然不追,我不究,步殺無所謂的態度下,就這麼順理成章跟我們成了一路人。
本來嘛,多了個洛楓已經夠意外了,誰知不出三天……
我的視線瞟向瑰麗的夕陽下一臉青春氣息,美得讓我有些恍不開眼的橙兒。唉!對於她那天踹步殺的一腳,我始終還是耿耿於懷。
祈然也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穩住我不安分的身體,垂目道:“她說要幫紅袖看着步殺,趕了一路,她便求了一路。”
說起來,橙兒對旁人,比如我和洛楓的態度,倒不差,也沒有計較我當初射她的那幾枚針。只是謙和中帶點疏離和高傲,這種個性的女子,真性無遮掩,我也……不能說不喜歡。
至於面對祈然,我徹底無語,只能說是冰凌下位者對上位者天然的恭順和崇拜,已經見怪不怪了。
可是,說到她對步殺的態度,我就忍不住一陣惡寒,那叫幫她姐姐看着喜歡的人?純粹是沒事找茬,有事添亂,好象不見到步殺出醜、變臉,就死不瞑目一般。
我懷疑,這幾天,步殺也差不多忍到極限了。
最離譜的是那個紅袖,我一想起她瞪着我時,恨不得把我撕裂我的眼神,惡寒更甚。她是步殺的師妹?她……喜歡步殺?沒搞錯吧?
祈然的馬在我的沉思中漸漸放緩了腳步,他望了身旁的步殺一眼,淡淡道:“爲了走捷徑,我們今晚恐怕只能在這個林中露宿了。”
步殺表情不變,冷冷點了點頭。
我們並沒有去風遊宮殿宿夜,理由嘛無非是不想聲張。而且按照我的描述和祈然的記憶,穿過這個森林,再途經一個小鎮,就到達“別有洞天”所在的山頭了。
天色逐漸昏黑。
“今晚我們就在這裡露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