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之仁勁力正使至十二成處,驀感阻力全失,劍勢前衝,帶動身形,連人帶劍飛將起來,恰從左丘明身邊掠過。
這一式真如御風而行,說不出的威猛,迅捷,他門下弟子齊聲喝彩,待發覺掌門這一劍其實是走了空時,已是掩口不及。
卜之仁的功力真也了得,他劍尖在屋子牆壁上微微一點,劍成弓形,又將他彈射回來,落腳之處真是他原來所站的地方,釐毫不爽。
“好”。左丘明不禁喝彩出聲,青城派近年來聲名大振,如日中天,的是名下無虛。
這一次青城弟子們學了個乖,待看明無誤後,方始彩聲雷動,有幾個膽小的待別人喊過後方纔出口,底氣又不甚足,純屬畫蛇添足的敗筆。
卜之仁出手第一招便走了空,不禁又羞又惱,一張老臉上黑氣瀰漫,殺機更盛。
徐小乙叫道:“兀那老道,你講理不講,你們青城派死了人,找我們撒甚野火。”
卜之仁狂笑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這也叫撒野火?你小子敢對本座不敬,本座先殺了左丘明,再好好的招待你,管保不教你失望。”
左丘明冷冷道:“卜掌門,你也是前輩高人了,你若是別有企圖,儘管動手便是,你若是想替兒子、徒弟報仇,便先查清是誰殺了他們,再動手也不遲。”
卜之仁森然道:“你說我別有企圖,指的是什麼?”
左丘明冷笑道:“深更半夜闖到太武莊的,用意只有一個,何必讓我點明。”
卜之仁獰笑道:“小子,少在本座前逞口舌之利,我且問你,這莊裡只有你們三人,我的兩個兒子不是你們殺的又是何人?”
左丘明冷笑道;“我只能告訴你人不是我殺的,至於是誰殺的,你自己查去吧,我既無緣由更無必要殺他們,你如果自忖查不出來,就去官府報案吧,他們或許能幫你查出來。”
“你……”卜之仁一怒出劍,破空之聲大作,顯是運足內力使然。
左丘明腳下一錯,已然閃避開去,右手劍去,反攻卜之仁右肋。
兩人你來我往,片刻間已逾四十招,兩劍卻未曾交過,燈籠照射處,但見兩人翻翻滾滾,鬥得煞是兇猛。
卜之仁一套馳名天下的青城三十六路劍法使畢,卻連左丘明的衣角也未曾沾到,心下駭然。
他以長輩之尊,先行出手已是大失臉面的事,而四十餘招未能討到絲毫便宜,連他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他也素聞左丘明功力了得,但以爲至多不過和他的兩個兒子相伯仲間而已,絕非自己十招之敵。
現今一交手,方知此子幾乎深不可測,自己發出的劍招均被他連削帶打,化解得一乾二淨,再鬥將下去,勝負殊難逆料。
左丘明此時信心大增,堂堂的青城劍法也不過如此,他出道江湖以來,還是首次與這種重量級的高手交鋒。
所謂人的名,樹的影,青城派掌門的名頭在他心裡分量還是夠重的,是
以他只敢見招拆招,不敢貿然反擊。
兩人鬥了個旗鼓相當,均萌抽身而退之意,卻誰也不肯示弱示怯,忽聽不遠處一聲“無量天尊”,又聽得一清朗的聲音道:“兩位都是三清弟子,緣何同室操起戈矛來了?”
兩人不約而同抽劍後退,跳出圈子,只見又是一位道長快步走來,高大瘦削,頦下無須,雙目精光四射,顯是內家高手。
卜之仁詫異道:“木石道兄緣何鶴駕至此?”
左丘明也向前抱拳施禮道:“晚輩見過木石道長。”
木石哈哈笑道:“好說,幾年不見,你這劍法可是大有長進。”
又對卜之仁道:“道兄潛修經年,怎地肝火益發旺盛了,居然與清風老人的傳人切磋起劍術來了?”
卜之仁臉一紅,聽這木石道人微有見責之意,顯是偏袒着左丘明這小子,那可是強弱之勢立轉,心中連珠價叫苦不迭。
木石又對左丘明道:“定是你胡作非爲,惹惱了卜掌門。不過卜掌門豈能和你後生小子一般見識,你賠個禮,認個錯,卜掌門看在令師的面上,也不會爲難於你。”
其實他早看到了地下五具屍體,只道是左丘明與青城派起了衝突,殺了他門下弟子,這禍事着實不小,但他欽服清風老人的道德武功,常以私淑弟子自居,是以一力迴護左丘明,只盼卜之仁能看在同流一脈的情分上,大事化小,不致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卜之仁仰天長嘆道:“木石道兄,清風老人的面子,莫說我等三清弟子,只要是學武的人都會給上三分。
“且不說這個,單憑道兄金口一開,多大的樑子化解不了。可是你看看,他把我兒子和弟子都害成什麼樣了。”
說到後來,痛子情切,竟至哽咽難以成語。
木石道人大驚道:“什麼?是令郎?”暗下里跌足長嘆,這仇可結的大了,非以武功決生死不可了。
他伏下身看了看兩具屍體,搖頭道:“卜掌門,你可是冤枉明小子了,這分明不是清風老人的武功嗎?”
卜之仁一怔,他倒確是沒有看清兒子是被什麼武功擊斃的,倒不是他心思粗疏,也不是武學見識不夠,而是還沒解下兩個兒子的屍體,便又有三名弟子送了命,他一怒之下,專欲尋人拼命。
待得見到左丘明,更是認定非他莫屬,只因莊內只有三人,三人中只有左丘明有此功力,此時聽木石道人一言,頓時如夢初醒,也俯下身去看兒子的致命傷處。
左丘明冷冷道;“不必看了,那是少林寺的金剛伏魔杵。”
卜之仁怒道:“胡說八道,我與少林從無過節,他們怎會害我兒子?”
木石也怪責道:“明小子,不許胡言亂語的,智能大師怎會出手傷人?”
左丘明笑道:“我只說是金剛伏魔杵,可沒說是智能大師出的手。”
木石拂然道:“越說越不像話,天底下會金剛伏魔杵的便只智能大師一人,你說卜掌門兩位令郎是死於金
剛伏魔杵,那不是指智能大師又是何人?”
卜之仁更是氣得三尸神暴跳,戟指大罵道:“臭小子敢戲弄老子,單憑這一點,人不是你殺的我也不會與你善罷甘休。”
狂怒之下連“本座”也不自稱了,肆口大罵更是全失一派掌門的風度。
左丘明冷笑道:“你不信我有什麼辦法?你不妨擡着這兩人的屍體去問問智能大師。他倘若說不是金剛伏魔杵,我自刎向你謝罪,至於是誰出的手,你先問問他都教會了什麼人這門武功,便可查出了。”
卜之仁聽他說得如此肯定,倒不由得有些相信了,但要說向少林寺興問罪之師,向戒律堂的首座討還殺子之仇。
便是把全天下的熊心豹膽都吃了,怕也還是不夠。
一時之間,彷徨無策,竟爾坐在兒子屍首旁痛哭起來。
木石心中不忍,便道:“明小子,你若是知道什麼,便告訴卜掌門。”
左丘明大驚苦笑道:“道長,我若是知道,又何必讓他硬把這罪名栽到我頭上。
我只是知道這天底下會金剛伏魔杵的人絕不僅智能大師一人,至於其中緣由,也只有智能大師能知道吧,畢竟這是他的獨門絕技。”
木石過去蹲下身子,拍了拍兀自哽咽不止的卜之仁肩膀,勸慰道:“道兄,喪子之痛,實堪忍受,還望爲青城一派節哀自重,此事非明小子所爲,貧道敢以性命擔保。至於少林絕技是否流落到了外人手中,貧道就上少林向智能大師請教。”
卜之仁畢竟是一派掌門,悲傷了一陣便又回覆了鎮靜,聽木石如此說,又是失落又感高興,木石道人既以性命擔保不是左丘明殺了卜誠、卜信。
這殺子之仇是無法向他討還了。
木石要到少林寺代他質問智能和尚,他更是如釋重負。
雖然武林中人均知智能大師獨擅金剛伏魔杵絕技,但敢惹到他頭上的已是少之又少,能值得他出手一擊的更是少之又少了。
是以就連木石和卜之仁這等高手也未曾親眼看到金剛伏魔杵傷人後的情狀,僅從江湖傳言中略知一二。
當卜之仁施禮道:“有勞道兄。”
木石笑道:“這有什麼,咱們同屬三清一脈,青城出了這等大事,武當自不能袖手,況且我想智能大師絕非殺了人不認賬,做了事不敢當的人。”
卜之仁喟嘆一聲,心亂如麻。他精明無比,自不難聽出木石話中另一層深意:他一再點明同屬三清一脈,明着是說要幫青城派出分力,實則是說如若左丘明出了事,他武當絕不會坐視不管,一定要回護到底。
至於說智能的話,實則是爲左丘明辯護。
武當既然插了手,這樑子想結也結不成了。
當下一揮手,門下弟子紛紛擡起屍首,向外走去。
卜之仁本欲向左丘明交代幾句場面話。
可是悲痛中哽,竟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向左丘明看了一眼,拂袖便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