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管寧唯是什麼感覺和想法,她那個時候真的稀裡糊塗的,好像住在醫院智商都不見了。就那麼在林慧蘭的安排下,她被這個叫做航宇的男人帶走了。
那個時候寧唯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就好像她根本不需要住院,她留在醫院沒有做過任何檢查,林慧蘭甚至都不照顧她的飲食起居,她爲什麼不能出院一樣。
但是她最不明白的,就是既然她都不明白,爲什麼卻什麼都不問?什麼也沒做,就那樣跟着走了,而且連招呼都沒想過要跟她蹭吃蹭喝了那麼多天的男人打。
她聽護士跟帶她走的男人打招呼,稱他做‘許先生’,她恍然,他的名字是許航宇,將這個名字在她口中反反覆覆的唸了好幾遍,可是除了覺得似曾相識,她想不起來其他。
她其實也反反覆覆疑惑,她既然只是貧血暈倒,爲什麼變得跟智障似的?她在心裡這麼埋汰自己,可卻沒有過度的煩惱,就是稀裡糊塗得很混沌。
寧唯跟着許航宇一路離開醫院,卻又進了另一家醫院,然後又再次稀裡糊塗的被住院了。
這回更像在監獄裡,只是沒有那個人好又帥的獄友了,她這個時候才突然想起她的獄友。在她來到另一座‘監獄’,突然像馬上生了大病,每天在牀上都下不來,早上睜開眼又閉上,再睜眼已是晚上。
日子悄然從指間流逝,她又一次閉上眼後,再睜開眼,就是三個月後。她閉上眼時是春天,睜開眼夏天已經過了一半,那種悵然不可言喻。
周圍的一切好像沒變,但卻陌生得她彷彿從來不認識。林慧蘭對她小心翼翼的關心,何煙意看着她總是欲言又止。後來,張醫生告訴她,她失憶了,嗯,她知道,因爲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怎麼到的醫院。
她腦袋裡的記憶像是被重新洗過一次的牌,但她終於知道,她發生了車禍,昏迷三個月,期間許航宇和付瑤琴在一起了,林慧蘭將父親留下的地皮和木屋都買了,還是許航宇幫忙的。
林慧蘭的小心翼翼,何煙意的欲言又止,許航宇的不見蹤跡,這些的原因是什麼她都知道了,但除了對於木屋被賣掉一事,她都顯得很平靜,就算張醫生說會幫她快點恢復記憶,好找到肇事車,她也不痛不癢的。
那時,她不知道,她失去的記憶裡,不是隻有事故時痛苦的回憶,肇事車輛的車牌和司機,還有一個讓她蹭吃蹭喝的‘獄友’,她答應帶他去木屋的好人,還有那個她以爲是幻覺,跳進海里給她渡氣,救她性命的男人.
醫院天台。
大風狂烈的吹,寧唯後面的頭髮全被吹到前面,亂成一團,她站在天台的邊沿,看着彷彿被她踩在腳底下的星城,真是一個繁華而冷酷的一個城市。
因爲被大風掠過無數次,她臉有些白,嘴脣也有些乾燥,但是這不影響她眼中彷彿跟整個世界隔離,在自己的世界置身事外的超然態度。
她記得聽過一句話說:‘人這一輩子,眼睛一閉一睜,一天就過去了,眼睛一閉不睜,一輩子就過去了。’真是有道理
當初的車禍後,即使掉進海里九死一生,但她本來還是好好的,可是跟着許航宇去了那家醫院後,直接眼睛一閉,睜開眼就是三個月了,前塵往事記得亂七八糟。
現在想起來,許航宇這局布得真大,將她強制昏迷過去的明明是他,卻讓張醫生誣陷給了洛昊,有了韓悅晴的那些文件,她生下疑心,竟然動搖了。
一系列亂七八糟的事情應接不暇的發生,雖然險些死了,不過這次一閉眼,再睜開五天過去了,所有事情都記得了,人也有些遊離。
天台的門突然砰的一聲,被一股力量推開,門撞在牆壁上發出了巨響。寧唯轉頭看去,見洛昊穿着一件棕色的呢子大衣,脖子上圍了條黑色圍巾,此時正有些大喘氣的站在門口緊盯着她。
寧唯看到洛昊,心裡的陰鬱突然如同一下被撥開,陽光慢慢照進她心裡的黑暗,朝那個坐在角落,抱着膝蓋,臉埋在裡面的她伸出了手。
她微微一笑,但那笑容卻一點點在嘴角蔓延,擴大成了無比燦爛的笑容,見洛昊要走來,她忽地拔高音量,笑臉驀地斂起大聲道:“你別過來!”
洛昊愣了一下,但還是停下了腳步,站定住凝視着她。
寧唯轉身正對着洛昊,看着他和她相隔甚遠,站得和她喜歡的松樹一樣,筆直挺立。她嘴角的弧度又慢慢越擴越大,笑意越來越濃,舉步朝他走去。
她逆風而上,頭髮被全數吹到腦後飄起,風中,她聲音輕輕淺淺,但透着堅定說:“一直都是你追着我,你走了那麼遠,這回換我走過去。”
她的聲音那麼輕,逆着風說的話,卻好像被風帶進了洛昊的耳朵裡,他有些怔然,眼神裡如同起了霧氣一樣,一片氤氳。
心裡有一種自己不以爲意的細節和付出,突然被理解被肯定,而非常溫暖幸福的感覺。
寧唯走到洛昊的跟前,微微擡頭看着他,這回鬍子颳得很乾淨,衣服穿得很整潔,臉色也不會再憔悴不堪。在千山崖險些被許航宇丟下海後回來,她昏迷了五天,他這回像是等待她一覺醒來而已,沒有跟着她挨憑白的苦。
“你真是個好人,洛昊。”寧唯忽然眉開眼笑,眼睛彎成一個月牙,話音落下便踮腳,張開雙臂勾着洛昊的脖子,將他緊緊圈着。
他人好到一而再,再而三的救她,雷鋒做了好事尚且會記在日記本里,他卻除了在記憶裡,任何痕跡都沒有留下,她將記憶忘了,他提也不提,這事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
許多人都好奇大難不死,劫後餘生是種怎樣的體會,其實沒有體會,因爲正在經歷時,頭腦一片空白,事後也沒什麼深刻的記憶和感受,可能在想‘這下老子要死了’。
她迷迷糊糊了六年,或者更久,因爲她從來沒將洛昊和那個小時候和她一起撿樹葉的男孩聯想在一起。
她不是不知道男孩的名字,但也許是洛昊那年換牙,說話漏風,她一直以爲他叫‘羅浩’。那些年裡也認識過一些叫這個名字的,但沒有一個是,她漸漸對這個名字並不上心了。
就彷彿大夢一場,陸陸續續醒過幾次,但活得都不算清醒,現在纔算真正還給了自己一個完整的人生。他們說洛昊早就認識她,沒說錯,他們的確早就認識,認識了二十幾年,比任何人都早。
“我現在不想做好人了。”洛昊嗓音低沉的應了一聲,語氣裡含着些不對勁的感覺,他將扒拉在自己身上的寧唯拉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