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最重要,以後,革蘭鐵騎馳聘過的地方,都交由我們宋人來管理,你們革蘭人可以殺戮,可以掠奪,但是土地則歸我們來管理,一旦宋人官員進駐,則殺戮立止。”
達利臉上露出了不可思議的表情,這怎麼可能,自己打下來的地方卻由對方來接收,就算是再愚蠢的人,也不會同意這樣的提議,自己付出了血汗和生命,勝利的果實卻落入旁人手中,可能世界是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聽到這樣的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但達利並沒有立即反駁,只因爲提出這個建議的人是張棄,大宋燕國公張棄,從之前的對話中可以看出,這個人雖然瘋狂,但每個想法都會有一個充分的理由,希望這個也不例外,達利可能自己都沒有覺察,雖然他努力不使對方影響自己的判斷,但他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覺得對方作的每一件事都是正確的,不管提議多麼荒唐,最後,對方都會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覆。
果然,張棄好像明白達利的心中所想,微笑着說道:“你要想超越前人,就要了解自己,革蘭人有天生的缺陷,毋庸置疑,革蘭鐵騎是至今爲止我見過的最強大的軍隊,就算我們北疆的軍隊也要有所不如,革蘭人生來就是好的戰士,他們勇猛善戰,不懼生死,這些都是宋人戰士所不俱備的先天優勢,但是你們只知道殺戮劫掠,你們懂得怎麼管理一個國家嗎,你們懂得怎樣收取稅賦嗎,你們懂得用什麼方式統治自己的子民纔是最合適的嗎,你們不懂,你們革蘭鐵騎走過的地方,都是鮮血和屍體,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張棄看着滿臉疑惑的達利,“還是我來告訴你吧,這意味着你們革蘭人將永遠不能成爲這裡的統治者,這裡的人民將把你們視作寇仇,不要跟我說你們也可以學習,也可以象宋人一樣進行管理,如果是那樣的話,你們革蘭人還是革蘭人嗎?不要想兩者兼顧,這樣會使你們革蘭人失去自己的特點,你們的力量將會變得分散,戰士也將不再勇武,而我們宋人不一樣,我們擁有幾千年的歷史,宋人雖然在打仗上可能不如你們革蘭人,但我們是天生的管理者,我們可以在不毛之地創造出輝煌燦爛的文明,我們可以用我們的文明去征服他們,去同化他們,這纔是佔領,這纔是征服,這纔是長遠之計,我希望你能明白這一點,沒有宋人的管理,只靠你們革蘭人以殺戮來維持的話,我相信,整個革蘭帝國將會爲你今天的短視而付出代價,當然,如果將土地交給我們的話,我們宋人是不會虧待了自己的朋友的,每佔領一地,我們會將該地的稅賦給你們兩成,怎麼樣,有什麼問題現在就提出來吧,當然,這個事情雖然我們能定下來,但細節上還得由我們的下屬來商談。”
達利聽了這番話,雖然覺得對方說得確實有道理,但總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沉思之中,達利忽然眼睛一亮,臉色也變得異常憤怒,接着冷笑道:“我們革蘭人不是你們宋人的戰刀,你這是在利用我們革蘭人,我們革蘭人付出生命換來了什麼?難道只是一些錢財嗎,既然征服不了,我們革蘭人有自己的方式,我們會用鮮血告訴他們誰纔是主人。”
張棄搖了搖頭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殺戮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就象現在我和你站在這裡,我可以殺了你,但隨後我將面臨很多的問題,你父親脫脫南征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其實並不是我打敗了他,進入宋疆他遇到了什麼?屠城?可笑,雖然鮮血能嚇倒很多人,但天下難道就你們革蘭人不怕死嗎,就算沒有我,照樣會有人擊敗你父親,只是時間長短問題罷了,無端的殺戮只會激起更多的反抗,再濃稠的鮮血也洗不去人們的仇恨,你要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有人殺了你的父母妻兒,還要想方設法的奴役你,你會怎麼想,你會怎麼作,這是個不需要回答的愚蠢問題,怎麼樣,還有什麼問題嗎?”
達利這時選擇了沉默,雖然對方好像說的很對,但革蘭人利益不能這樣簡單的被剝奪,他可以想見張棄這個手段的後果,如果答應這個提議,張棄將變得越發的強大,而革蘭人必將有一天會成爲他揮向自己敵人的利刃,怎麼也得想個法子爭取到屬於自己的東西。
張棄淡淡一笑道:“好,這件事先放到一邊,你要考慮一下我理解,但是,當我再次在你面前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我希望你不要拒絕,我已經伸出了友誼之手,那麼任何形勢的拒絕都將是對我的一種侮辱,你我都知道那樣作的後果是什麼。”
這話一出口,達利臉上一白,這是威脅,但來自眼前這個人的威脅卻是不容忽視的,這時達利心中有些後悔,自己不應該來見這個宋人之中的魔鬼,他的每一句話都充滿誘惑,他的每個眼神都讓自己感到心驚膽戰,他爲自己打開了一扇通往輝煌的大門,但其間的道路又被他佈滿了險惡的陷阱,而最重要的是,對方從來沒將自己乃至於整個革蘭帝國放在眼中的氣度,翻手爲雲覆手爲雨,天下盡在掌握的豪雄之態,讓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他感到眼前的身影變得異常高大,好像用盡自己一生也不可能達到這樣的高度,這就是擊敗父親的人,宋人中的英雄。
達利很想大聲喊叫,我不怕你,你的友誼在我眼中一錢不值,但用盡全身的力氣迎向對方仿若鷹隼的目光時,一切的自信,一切的勇氣都好像煙消雲散了,他只是彷彿聽到自己的聲音在天際傳來,“好吧,讓我好好想一想。”
這之後,兩人都是相對無語,張棄是覺得自己已經不需要再多費脣舌,而達利,羞辱、痛恨、憤怒等等感情在他心中攪拌翻騰,已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就是兩人的第一次會面,張棄完全控制了局面,這將使對方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擺脫不了他的控制,但以後呢,誰知道呢。
歷史永遠記住了這一刻,兩個絕世的帝王在這一刻結成了盟友,他們的一生必將輝煌燦爛,他們之間的爭鬥和合作替代了當時那個時代的整個歷史,天下因爲他們而震動,無數民族因爲他們而滅亡,無數的人們因爲他們而死去,他們是整個大陸的災難,但卻是兩個民族的幸運,兩個民族因爲他們而崛起乃至達到了自己的頂峰,但這都是後話,暫且不提。
大宋平帝二年,大宋燕國公張棄與革蘭大汗達利會盟於草原中部神女湖畔,草原各部共尊燕國公張棄爲天可汗,革蘭大汗達利誓言,從此以後,草原各族共聽燕國公號令,沒有燕國公容許,革蘭匹馬不入宋人疆土,燕國公張棄也答應草原各部族,大宋北疆將全面開放對革蘭的貿易,並在革宋交界,建立自由之城,由革宋共管,行貿易之事。革宋兩國子民在兩國將一視同仁,宋革商隊可以在容許的情況下通行兩國,不得任意加收除邊稅以外的任何稅務。宋人和革蘭人可以定居大宋北疆和草原的任何地方,只要遵守兩國法規,任何人不得干涉和歧視,如果違背,兩國共伐之。
隨後,張棄率四萬北疆鐵騎會同革蘭大汗達利的四萬革蘭鐵騎,浩浩蕩蕩往北部草原而去。
此時本來不是革蘭人作戰之時,革蘭人作戰一般都會在秋高馬肥之時纔出兵作戰,但這次卻是不同,要的就是出其不意,如此戰功成,革蘭草原上將重歸一統,但張棄並不擔心,除了有盟約約束之外,草原經過這些年的戰事,已經衰弱到了一定的程度,要想恢復元氣總也得十幾二十年的時間,在這之間,革蘭各部的命運不會改變,即使他們有一個變得不一樣了的大汗,張棄看了一眼身邊這些天越來越沉默的達利,這個才十幾歲的少年,眼神中不再有剛見到他是那種一眼就可以看穿的執著的野心,代之而起的是深沉難測,還有一閃而過的寒光,這個少年好像在幾天之間就長大了十幾歲。
張棄微微一笑,一個統一的革蘭,一個掌握在自己手中的革蘭,這就算是在華國曆史上最最強大的帝國大漢帝國也沒有作到的事情,現在在另一個世界,卻被自己作到了,這種創造歷史的感覺還真是不錯啊,也許有一天,身邊的少年會脫離自己的掌握,到那時自己將不再能操縱這些桀驁的草原民族,但到那時這個少年將發現,毀滅一個民族比起操縱他們的意志來得簡單的多。
現在張棄手中如同握着一把絕世寶刀,十三部落聯盟將是這把寶刀下的第一個祭品,這把刀既然已經出鞘,就不再有機會回到鞘中,它將在張棄手中不斷的揮舞下去,直到它折斷爲止。
北部草原,這裡生活着近百萬的人口,這時已經到了四月份,但天氣依然寒冷無比,大地上一片荒蕪,北部草原是草原上實力最弱的一部分,這和這裡的氣候是分不開的,一年四季,其中寒冷季節就幾乎佔了七個多月,其實這裡的人們比之革蘭帝國的戰士還要勇猛善戰,但是他們卻有一個天生的缺陷,他們沒有足夠的戰馬,他們餵養不起馬羣,一年四季光是食物的蒐集就戰了他們的大部分的時間,更加不幸的是革蘭帝國過於強大,將他們牢牢限制在了這貧瘠之地上,他們不信奉長生天,他們信奉的是從東部山區一些部落傳過來的薩滿教義,這也是一直以來,革蘭人將他們視作敵人的一個原因,但是革蘭帝國也無法完全的征服他們,這就和大宋無法征服革蘭一樣,你可以擊敗他們,你可以迫使他們與你簽訂盟約,但是卻無法從根本上完成佔領。
十三部落聯盟最具實力的部落土圖部落,土圖部落酋長薩力溫愜意的坐在自己的大帳之內喝着從宋人商隊手中購得的美酒,左手則撫弄着旁邊女奴如綢緞般光滑的赤裸軀體,這是革蘭人請他們出兵所送來的禮物,這些酒則是他一直珍藏在自己櫥櫃裡的好東西,一直不捨得拿出來喝,今天不一樣了,整個部落都在準備着遷往嚮往已久的肥美之地,最好的消息就是革蘭帝國已經沒落,對以土圖部落爲首的十三部落聯盟將不再構成威脅,將來有一天,十三部落聯盟將是整個草原的主人,這是多麼美妙的時刻啊,薩力溫滿心的歡喜,以後,這樣的美酒將時常能夠喝到,部落再也不用爲過冬的糧食着急,東部草原上肥美的水草足以使部族的人們過上好日子。
土圖部落之所以成爲十三部落聯盟中實力最強的一部,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它處在北部草原的最南邊,雖然和革蘭人時有摩擦,但氣候還算好上一些,騎兵也是最多,在草原上,騎兵就是一切,土圖部落擁有六千鐵騎,這是足以縱橫北部草原的一股力量,這是薩力溫省吃儉用積攢下來的實力,也是土圖部落的驕傲。
薩力溫卻是不知道,這時一支八萬人的大宋北疆和革蘭帝國的聯軍已經將土圖部落當作爲了進入北部草原後的第一個獵物,在草原上突襲一個草原部落一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周圍的牧民們會很快將大軍來襲的消息傳回自己的部落,但如果你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這又是很可能發生的事情。
騎兵突襲貴在速度,數十里距離轉瞬即至,這要是遇到以防守見稱的宋軍,他們每在紮營之時都會高營森磊,就算遇到大規模的突襲,也不可能被一下子擊潰,但草原人不同,他們擅長的就是騎兵作戰,進攻就是他們最好的防禦,一旦在特定的時間被強大的敵人突襲,他們和待宰的羔羊沒有多大的區別。
在離土圖部落最大的一個聚居營地二十里之外,大軍就已經不必再掩藏形跡,大軍開始擺開了作戰隊形,奔跑、疾馳、呼嘯而去。
曾經的敵人,現在盟友,曾經的盟友,現在的敵人,這讓本就彪悍善戰的革蘭鐵騎更加渴望鮮血來澆熄心中的疑惑,思考向來不是他們所長,疑惑使他們變得憤怒。
而北疆鐵騎更想在這些曾經的敵人面前表現出自己的英勇,讓這些未開化的蠻人知道,宋人用不輸於他們的勇氣和武力,所有人心中都鱉着一口氣,都想頭一個殺入敵人的營地,他們瞪着血紅的雙眼,揮舞着手中的利刃,拼命的催動着跨下的戰馬,如同一羣惡狼般向前殺去。
在這個距離之下,就算知道有人來襲也是反應不過來的了,大軍到得七八里處,在土圖部落酋長薩力溫的帶領下,纔有數千人集合了起來,當薩力溫帶領人馬出了營地,如同潮水般的敵人已經蜂擁而至。
薩力溫臉色立即變得蒼白如紙,心中大叫,是革蘭人,他們還有力量來攻擊自己,好狠毒的手段,連選擇的時機都是這樣恰當,北部草原這時正是毫無防備之時,任人予取予求。
薩力溫帶領的幾千士卒幾乎在瞬間就已經被潮水一般撲來的敵人淹沒在人海之中,甚至連臨死之前的慘叫之聲都被震天動地的馬蹄聲所掩蓋。
張棄在戰前已經下了命令,所有人等一概殺絕,不要俘虜,這次來的時候,張棄就已經想好了,革蘭人雖然實力大弱,但他們的性子實在悍野難馴,這次來雖然擊敗十三部落聯盟的主力應該不是什麼問題,但如此廣大的草原不可能經此一戰就再無反抗之力。
那麼問題就簡單了,製造足夠的仇恨和殺戮就是這次的主要任務,在革蘭帝國北方樹立一個敵人,一個時刻想着復仇的敵人,將現在革蘭人精力都牽制在這裡,等自己解決了大宋南方各個諸侯的時候,革蘭人的命運將不可改變。
張棄不是什麼聖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事事料敵機先,事事考慮周全,那是在小說上纔有的事情,他在以前執行任務的時候每次都是生死一瞬,那時他就告訴自己,不犯錯誤是不可能的,但是隻要比敵人少犯錯誤,活下來的就很可能就是自己,這是在生死之間領悟出來的道理,這也是張棄一直以來行事的準則。
在革蘭人的身後放上這樣一個打又打不跨,時不時的還能和你過上兩招的對手,就象給他的計劃中加了個保險。
從天空望下去,洶涌的騎兵象漫過堤壩的洪水一般漸漸淹沒了整個營地,逃跑的人被追上來的騎兵一個個射殺,被圍在營地內的被一個個砍倒在地,在如此規模的騎兵部隊面前,抵抗是徒勞的,逃跑纔是正確的選擇。
張棄沒有安排人等去圍追堵截,這不象他第一次帶人進入草原,那時他麾下人馬太少,如果泄露消息,遭到的將是大隊騎兵的圍剿。
這次不一樣,這次就是要和對方的主力進行一場大戰,他沒有時間跟對方玩捉迷藏的遊戲,幾天之內,土圖部落將在北部草原消失,運氣好的話,還能消滅一些反應遲緩的部落,沒有了土圖部落,十三部落聯盟實力大弱,一戰擊潰他們將不存在任何問題,剩下的問題將留給革蘭人來解決。
慘叫聲不時響起,這時張棄和達利還有各軍將領已經都坐到了剛搭建的大帳之內,衆人神色各異,但都帶着些殺氣,有的將領身上還佈滿血跡,衆人眼中的興奮之色還沒有退去。
這幾年革蘭人自己相互殘殺,殺死的都是自己以前的盟友兄弟,心情自然不會太好,這次不同,這些北部草原的老鼠,他們背棄了長生天,這次是他們受到懲罰的時候了。只不過令人不舒服的是領導他們來到這裡的是一個宋人,一個該被長生天詛咒的宋人,但是現在這個宋人卻是所有草原人共尊的天可汗,這使他們心中泛起一陣荒唐的感覺。但在他們心底,一種敬畏的感覺卻是油然而生。
北疆將領們則有些無所謂,戰功纔是他們現在最想要的東西,敵人的鮮血已經見得太多了,能跟着國公大人打到這裡,已經夠使自己的名字被所有的宋人記住了,這是前無古人的功業,等到回到北疆,公爺必定不會忘記他們的功勞,論功行賞一向是北疆的傳統,不知道這次回去,自己能得到什麼樣的獎賞。
達利的心情也是複雜難明,這個坐在自己身旁,悠然自得的宋人是那樣的可怕,殺戮和掠奪本來是革蘭人的專長,但這個人卻是一點也不遜色,他手下的士卒甚至比革蘭人更加的血腥殘忍,這只是第一戰,勝利來得不費吹灰之力,只用了一天的時間,一個數萬人的大部落就已經被屠戮殆盡,進攻其他離此不遠的部落的軍隊已經出發,他想幹什麼?俘虜一個不要,他不是說殺戮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嗎。
殺了那麼多的人,甚至連孩子和女人都不放過,這在草原部落之間的征戰中也是不常見到的事情,他和這些北部草原的傢伙難道有什麼仇恨嗎,看來,比起他來,自己確實還缺少一些東西,想到這裡,達利的眼神變得更加堅定,希望這次自己的安排能夠成功,到時自己將再不受制於人,可惜的是在這個人身上自己本來還能學到不少的東西。
看着大帳之內各種射向自己的目光,張棄冰冷的目光一一在他們的臉上掃過,沒有人敢於和他對視,連達利也低下了自己的頭,張棄滿意的晃了晃自己的頭道:“那麼,接下來我們該幹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