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大燕北方的戰事與以往可不相同,和南方聯軍的作戰比之這場戰事就象是鬧着玩一般,革蘭金帳的主力盡聚與此,和南方諸侯抱着撿便宜的心思不同的是,革蘭大汗達利明顯是將革蘭帝國的命運賭在了這次戰事之上。
如此一來,韓起大軍面對瘋狂進攻的革蘭鐵騎的壓力就可想而知了,不到十天的時間內,大燕十五萬大軍就損傷了三萬餘人,這還是在有據馬,專門對付騎兵所挖的坑道等防禦手段齊全的情況之下,雖然這十五萬大軍之中有多數是新兵,但在大燕的徵軍制度之下,就算是新兵也是有一定戰力的,更何況軍官都是些百戰老兵,在這樣的軍力之下,蜿蜒數裡的營盤還是被屢次突破,士卒死傷慘重,面臨的壓力越來越大。
革蘭七萬大軍在草原名將博術的率領之下,發動了一次又一次悍不畏死的攻擊,雖然這些年革蘭軍隊的實力已同當年有了差距,但草原鐵騎到底雄威尤在,此戰又關係到革蘭帝國的生死存亡,由不得他們不將麾下士卒的所有精力都壓榨出來。
此時博術也是騎虎難下,大燕這些年實力日增,革蘭卻是和北部草原部落征戰不休,本來以北部草原的實力並不能與革蘭帝國抗衡,且怎麼說來,北部草原雖然不是長生天的子孫,但說到底也是草原同族,雙方歷代雖然有些衝突,但打打和和也早就習慣了,革蘭帝國向來沒有將北部草原部落視爲對手,但這次不同,大燕派在達利帳下的大軍在北部草原燒殺搶掠,動輒屠族滅種,雙方征戰經年,仇恨越來越深,以前和北部草原部落征戰,戰事一旦失利,北部草原的部落一般都會賠償一些糧草牲畜以換來革蘭帝國撤軍,或是乾脆名義上表示降服,革蘭帝國也不爲己甚,沒有意思要將北部草原各部趕盡殺絕。
但這次北部草原各部在黑山等部族歸順大燕之後,實力大損之下卻是召集人馬與革蘭帝國會戰了三次,雖然每次都被殺的丟盔卸甲,卻絲毫再沒有妥協的意思,次次重整人馬與革蘭帝國交戰,可謂是屢敗屢戰,這樣下來,革蘭帝國雖然每次都能贏得勝利,卻絲毫沒有什麼好處,白白將自己的實力損耗在了這場毫無意義的戰事當中。
這次革蘭帝國有一次擊敗了北部草原各部聯軍,趁着大勝之威,達利終於要求北部草原各部談和,北部草原各部雖然有心再戰,但實力日窘之下,無奈接受了達利的談和請求,私下裡達成了一些協議,這纔將革蘭帝國的主力調了回來,但事機不密之下,還是讓大燕得了消息,大半年的所有努力就將功虧一簣,這是大汗達利和博術都不能接受的結果。
那些宋人雖然不可信任,但這次對革蘭帝國來說可能是最後,也是最好的機會了,那個令草原最勇敢的戰士提到都會以“魔鬼”稱之,那個令整個革蘭帝國戰慄的大燕皇帝遠在千里之外的伊蘭,這纔是最重要的,達利甚至想着抄着張棄的後路,在他與伊蘭大軍作戰的時候在其背後來上一下子,能大敗這個一直以來令自己每每午夜驚醒的男人,一想到這裡,達利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但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對達利來說有些莫大誘惑力的計劃,那樣的話革蘭帝國將什麼也得不到,甚至有可能會被伊蘭人撿個現成的便宜,現在革蘭人最需要的不是要擊敗這個強大的敵人,而是擊毀他強大的根源,也就是日益強大的大燕。
現在博術心裡在詛咒的不是眼前的大燕軍隊,而是那些不將信用的宋人,到了現在也沒見有消息傳來,草原戰士在這裡牽制住了十五萬大燕軍隊,那些宋人是不是已經得手了,而革蘭大軍只不過充當了他們手中的一個工具,一想到這裡,博術就憤恨不已。
最主要的是博術現在沒有信心擊敗眼前的敵人,雖然已經取得了一些優勢,但當面的大軍抵抗之激烈,革蘭戰士傷亡之重不是現在的革蘭帝國可以承受的了的,博術雖然心下焦急,但也不得不承認,革蘭戰士雖然在戰力上勝過對方一籌,但現在革蘭鐵騎已經非是以往的革蘭鐵騎了,以前那種攻無不取,戰無不勝的風姿已經隨着屢次的大敗而無影無蹤,代之而起的毫無根據的輕浮冒進,後勁不足和士氣上的低落。
博術站在一處高坡之處,看着潮水般的革蘭戰士蜂擁而上,越過已經被添平的溝壑,冒着密集的箭雨拋出繩索,拉倒寨牆,接着衝進對方的大寨,四個缺口被打開,革蘭戰士一擁而入,寨牆後面的大燕戰士早就結陣以待,兵刃撞擊聲和戰士臨死之前的淒厲慘叫聲立時響遍四野,大燕前排的戰士都是身材高大的黑山各部族的戰士,他們已經換上了大燕的兵器和盔甲,戰力上立時和以前截然不同,遠遠的,博術甚至看見一個高大的漢子掄起一把似錘非錘,似棒非棒的古怪兵器將身前的革蘭戰士連人帶馬生生掄倒在地,這才半年不到的時間,這些以前本來上了戰陣就亂七八糟的北部草原戰士現在進退有度,作戰之勇猛已非是當年可比,後面更有大燕的弓箭手支持,將幾個缺口守的穩如泰山一般,接着大燕營門大開,早就蓄勢待發的數千大燕鐵騎魚貫而出,連綿的箭雨先清出一塊空地,接着這些大燕的騎兵就向着幾倍的敵人發起了拼死的衝擊,如此近的距離甚至沒有讓戰馬提速的空間,但這些大燕戰士毫無所懼,將當面的敵人衝的連連後退,接着衝進革蘭人的陣中,將本來整齊的進攻陣型絞的亂七八糟,鏖戰半日,四千餘人的大燕騎軍損傷殆盡,博術一陣心痛,看得出來,這些騎兵大多都是革蘭人,不用說,定是草原南部各部的革蘭戰士,曾幾何時,他們也曾爲大汗而戰,而今呢,他們穿着大燕的鎧甲,將手上的彎刀揮向自己的同族,長生天啊,睜開您的雙眼看看吧,難道您拋棄革蘭人了嗎。
這次革蘭人也沒有討地好去,在寨前,革燕兩軍將士的屍體堆積如山,鮮血橫流。
革蘭鐵騎在承受了巨大的傷亡之後潮水般退去,博術雖沒有上前廝殺,但精神上的疲憊卻是比之大戰一場還要疲累的多,“傳令,回營。”
回到自己的營帳,博術來回走動了幾圈,臉色變換不定,猶豫不絕,硬拼總不是辦法,自己麾下七萬餘革蘭鐵騎,這已經是草原上最後的力量了,拼光在這裡以後怎麼辦,博術搖頭苦笑,還有以後嗎,這次背盟,草原上有許多人不同意,許多部落沒有派兵前來,革蘭大汗的威望在草原上已經不象以前那麼有用了,部落酋長們也都有自己的打算,這次勞而無功,那些白眼狼還不得反了天去,不留些力量,怎麼攝服這些桀驁不馴的部落首領們,反而是大燕隨後的報復就顯得不那麼重要了,說起來,大燕要是敢深入草原,博術有把握叫其匹馬無還,草原闊大,拖也能將對方的軍隊拖死,怎麼說來,這草原上還是長生天子孫的天下不是。
冬天本就不是革蘭鐵騎作戰的季節,糧草也很是困難,博術長嘆了口氣,等下次機會吧,重要的是回去怎麼安撫那些部落首領們,革蘭已經再也經不起內亂了,說不得就得給他們些好處,只是革蘭……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反正有水草的地方,革蘭人就能生存。
隨即,博術不再猶豫,“傳令,所有萬騎長到中軍大帳來。”
清晨,草原上的天氣更是寒冷,朔風呼嘯,滴水成冰,韓起剛剛小睡了一覺,昨晚安排人馬守營,又巡視了一圈,還去看了看傷重在牀的藍大將軍,幾乎是天光放亮的時候纔回到自己的帳篷。
迷迷糊糊之間,聽見有人呼喊,激靈一下,韓起睡意全無,難道革蘭人又進攻了,這次怎麼這麼早,往常都是午後天氣稍暖的時候纔來,這是怎麼了,立時爬起身來,剛想喚親兵進來問問怎麼回事,一個親兵已經滿臉喜色的一溜小跑進了大帳,跪下稟報道:“大帥……革……革蘭人退兵了。”
韓起一愣神,也不顧還跪在地上的親兵,急急出了自己的大帳,歡呼聲已經在大營之內響成一片,韓起臉上現出怒容,這十五萬大軍看着不少,但就是不如隨皇帝遠征的十萬大軍,廣這軍律上就差的遠了。
正不滿意之間,遠遠的有人喊道:“大帥,革蘭人逃了,這次我們勝了。”
一個魁梧的漢子帶着一羣人趕了過來,韓起老遠一看,原來是順州刺史黑山部落酋長擴廓,身邊的都是順州各級官吏,看這架勢估計是在半路上碰見的,就一起到他這裡來了,人人面上都是喜色畢露,十幾天的時間,衆人都提着心思,這下好了,革蘭人退走了,自是一個個喜笑顏開,恭維之聲不絕於耳。
韓起和擴廓兩人一個是順州節度使,一個是順州刺史,這幾天在一起相處甚是融洽,順州和大燕別的州府不同,要是擱在別的地方,節度使和刺史各管各的,別說相交了,就是見個面都得故意找些人在跟前,要不然落下個結連黨羽就麻煩了,但順州這裡都是一些部落,韓起軍中之人也大多都是各部族的戰士,私下裡張棄也曾暗示過他,要他監視這些部族酋長們,能拉攏的拉攏,能分化的分化,自然這裡就和別的地方不同,實際上他這位節度使的權力要大的多。
擴廓也知道自己新投之人,不得信任也是自然之事,對韓起更是刻意結交,部族之事都是與韓起商量決定,韓起得張棄吩咐,對這個草原漢子也是籠絡有加,兩相下來,兩人的私交漸深。
韓起被衆人圍住,趕緊對擴廓言道:“走,一起去看看,還不知是怎麼回事呢,等斥候回來再高興不遲。”
擴廓哈哈一笑,“好,希望是真的,要不然還得擔驚受怕的。”
韓起被他逗的一樂,“我說,好歹你也是草原漢子,跟革蘭人也沒少打交道,怕他們作什。”
“哈哈,我老了,過兩年就將酋長的位子讓我兒子了,現在想的就是能讓族人們的日子好過些,革蘭人一來,要是這仗打輸了,怎麼對得起跟隨我到這裡來的族人,你說我能不擔心嗎?”
說話之間,兩人已經來到了寨門之處,登上寨牆,遠遠望去,革蘭人的大營已經空空如野,昨晚還人喊馬嘶的大營,只剩下一些破爛的帳篷以及一些雜物罷了,韓起看了看,心下暗道,看來革蘭人這是連夜收拾,天明的時候撤軍走的,到也不怪斥候現在才發現,韓起所部大多都是步兵,此次又以防守爲主,在斥候和革蘭遊騎接觸了幾次之後,韓起就將斥候撤了回來,只是穩守營盤,加強晚間的巡視,以防對方突襲而已,對方這時撤軍也罷,誘敵也罷,韓起已經打定主意不去管它。
“報,十里之內未發現革蘭人蹤跡。”
“所有斥候擴大搜索範圍到方圓三十里處,記住,一定要仔細再仔細。”
這已經是革蘭撤軍的第二日了,韓起總是不太安心,雖說雪天不易隱藏蹤跡,但革蘭鐵騎來去飄忽,不得不防,索性將大營內所有的斥候放了出去,盡搜大營周圍,十餘萬將士則和戰時一樣,該乾的事情一樣也不曾少了,血戰連場的大燕將士在私底下對此很是有些不滿,但傷情略好的藍遠山也極是支持韓起的謹慎做法,旁人哪裡還敢說上什麼,至於怠慢軍務就更是想也不敢想了,這時觸了大帥黴頭,看大帥緊張的樣子,說不定就能斬了你。
直到四日之後,斥候已經將方圓近四十里的地方搜了個遍,也未發現革蘭人的蹤影,這時韓起才放下心來,看來革蘭人真是退兵了,於是,除了每日裡斥候必然在大營周圍十里之內遊蕩警戒之外,其餘將士這才得以修整。
此戰,大燕將士陣亡一萬八千四百四十七人,重傷五千餘,輕傷無數,革蘭人傷亡也是慘重,在戰場之上沒來得及搬走的屍體就有六七千人之多,估算下來,傷亡也應該在萬人左右。
此戰過後,革蘭人徹底失去了對大燕的進攻能力,一些草原部落爲了能逃脫大燕隨後而來的報復,立即派人向大燕示好,有的乾脆送上了部落首領的子侄,表明歸附之心,革蘭金帳屢次背棄盟約,在草原上已經威望盡失,也失去了對草原上大多數部落的控制能力,有些部落更是宣佈脫離革蘭帝國,如此一來,形式上統一的革蘭帝國實際上已經分崩瓦解,金帳雖然還保留了一部分實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革蘭帝國的滅亡已經不可避免,只是時日早晚而已。
到了此時,一個冬季的戰事總算是告一段落了,大燕再次向世人證明了其強大的實力,有識之士都在等待那位酷厲狠絕的大燕皇帝陛下歸來之後的動作,大宋朝廷以及諸侯也都惶惶不可終日,朝廷和各地諸侯的使者在得到戰敗消息之後齊聚大燕,想的都是怎樣才能平息大燕皇帝的怒火,大燕都城聚集了大燕南北各方勢力的使者,草原部落的貴族,天安城中盛況空前,大燕重臣府邸每日都有人拜訪,門前更是車水馬龍,各色禮物流水一般送入各級官吏的府邸,天安城的驛館客棧更是人滿爲患。
宮裡皇后李翠兒以及幾位皇妃處也是不得消停,求見的帖子一封接着一封,後來李翠兒不堪其擾,乾脆讓侍衛以深宮之內不便,婦人不懂國事等爲由擋駕,最後還是智侯吳去將所有使者召集到了一起,言道:“諸位此來之意吾已明瞭,但此事事關重大,皇帝陛下有不在,本人不敢自專,請諸位耐心等待,皇帝陛下回來自會給各位答覆,諸位這般結交大燕衆臣,陛下回來一怒之下,諸位的臉面上豈不是不好看的很……”
連敲帶打之下,這才息了衆人的心思,在天安安心的住了下來,至於衆人私底下怎麼辦,吳去也管不了那許多了,戰後一系列的事情正等着他去作,這時他還不知道張棄已經到了大燕的家門口,準備在張棄回到大燕之前,怎麼也將大燕的事情處理妥當,至於其他事情,等皇上回來直接處置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