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會兒,房間外有人靠近。
腳步聲輕輕的,每一步都像在踮着腳走路,讓談迦想起在民宿時夢見的闖入者文進兵。
想法轉瞬即逝,她精神緊繃等待黑暗中“客人的來訪”。
鑰匙插入了鎖眼,發出金屬齒尖刮過的細微聲音,緊接着門被拉開,嘎吱一聲,似乎有些年頭了,幾乎能想象到鐵鏽撲簌簌掉落的畫面。
有人進來了。
外面並沒有光線泄進來,談迦看不清來人,但是對方似乎能看清楚她,很精準地繞過她特意扔在半路上的椅子。
一隻手朝着她伸過來。
她下意識想反擊,但最後還是裝作看不清方向,任由那隻手猛地捂住了她的口鼻。
劇烈的掙扎後,她在一張浸滿刺鼻藥味的毛巾的作用下,慢慢手腳發軟,頭也跟着垂下去。
那個人很小心地試探了一下,放心之後,拖着她出了房間。
談迦憋氣的極限是三分半,她閉着眼,在儘量不引起注意的前提下,小心地恢復呼吸。
軟下去的手在地上拖行,但手指始終不離褲腿邊。
路過了門框,牆角,桌腿……這個人把她塞進了後備箱,並沒打算對她怎麼樣。
哐當關上車門時,談迦聽見他在跟人打電話。
“是,馬上就送過去了。好,我會跟他說的。”
聲音偏向中年男人,不是周祈安。
兇手一夥人現在應該準備撇清關係儘早跑路纔對,居然還有幫手願意攪和在一起。
幸虧她剛纔沒輕舉妄動。
後備箱裡又顛又悶,她不知道會被運到哪兒,心裡一邊猜測一邊辨別着有用的信息——沿途的路不好走,從剛纔那地方出來後經過了一個左轉兩個右轉,直行走完後就變成了崎嶇不平的路,偶爾還會有枝條之類的東西抽在車上。
看來是個很偏僻的地方。
車開了大概半個小時,拐進右邊,停了下來。
後備箱被打開,有人撐着車門注視了“昏過去的”談迦片刻,毫不留情地把她扔在了路邊。
車尾氣轟然離開,能勉強聽見那人又在給誰打電話,叫了聲“喂”,語氣似乎很不耐煩。
後面的就聽不見了,跟隨跑遠的車消失。
安靜躺了會兒,談迦睜開了眼。
映入眼的是一片草,爬起來往遠了眺望,不遠處居然還有片竹林。
她想起來,周祈安的父母離婚後,外公外婆撫養了他一段時間,那時候他只能坐輪椅,不怎麼外出,直到外公外婆去世,媽媽把他接回了曾經的家。
這裡會是周祈安的安全老巢嗎?
她把監控打爛後,他爲什麼要讓人把她帶到自己老巢來?而不是換個監控,繼續保持着安全距離觀察她?
……因爲送她的那個人,不知道監控的存在嗎?周祈安的同夥,或者說被拿捏把柄的“上級”們,到底知不知道他是靠各種攝像頭起家的?
還有,周祈安見她,其他人也允許他們見面,冒着這麼大風險,和他們想讓她“自殺”的目的有關嗎?
談迦站起來環視四周,這片竹林很廣,如果真是周祈安的老巢,這裡肯定也有大量的攝像頭。
遲遲沒有人出現來帶走她,這人是想在電腦前看着她在山頭上崩潰穿梭的樣子?等她沒力氣了,再出現解決她?
一個腿有殘疾,穿戴着假肢的人,確實需要這種方法消耗對手的精力。
垂眸梳理得差不多,談迦吐出一口氣,眯着眼睛看了看太陽照來的方向,勉強辨認出時間。
她被關了起碼十二個小時。不知道鄭隊他們查得怎麼樣了,如果進度太慢……她不能只等着他們來救,得想辦法自救。
她走進了那片竹林。
也走進了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監控中。
十幾面屏幕上全是她不同角度的身影,因爲光線充足,放大了甚至能看清楚她微微卷曲的綠色髮尾卡進了項鍊裡。
項鍊的吊墜是塊無事牌,攀爬上坡的時候會懸空晃盪,爬上去後,又蕩回去貼在胸口。
可能是嫌礙事,談迦中途還把無事牌取了下來,繞三圈纏在了手腕上。
這些動作,屏幕前的人看得一清二楚。
鼻樑上的鏡片反射着幽光,他終於把心放下來,那種掌控感重回大腦,讓他繼續悠哉遊哉地注視着屏幕裡像螞蟻一樣的人類們。
不存在乏味,他從烈日當空看到太陽西斜,等屏幕中的人踏進了特定的區域,他眼睛睜大,臉上露出興奮的神情。
監控裡的談迦撞見了一具被綁住的屍體,腿間的竹筍長出來刺進肉裡,血流了一地。
她看起來驚恐萬分,嚇得往後摔倒,在地上手腳並用地往後爬,大聲叫喊。
屏幕前的人哈哈大笑。
“嘀嘀嘀——”另外的屏幕上出現示警聲,他的笑聲戛然而止,皺着眉滑過椅子到另一臺電腦前,手指飛快操作鍵盤。
示警框裡的人盯着攝像頭,下一秒,那個區域的監控畫面變成黑色。
“草!”咒罵一聲,他及時切斷連接,手還沒停,其他地方又陸續出現更多的示警框,更多的畫面變黑。
他脾氣暴躁地錘了下鍵盤,嘴巴蠕動着發牢騷。
等按區域切斷連接大量監控,他終於有時間回頭去看竹林的監控畫面,卻發現幾個屏幕裡都失去了談迦的身影。
夜幕降臨,談迦已經在牆角夾縫裡站了半個小時,像抹幽靈,一動不動。
房子裡從一開始的悄寂無聲,到逐漸發出試探性的響動。
——兇手果然是個洋蔥心,防禦力和攻擊力都不足,所以要把自己藏得嚴嚴實實,不肯輕易露面。
老巢在不見人煙的竹林裡就算了,人還在地下室不出來。
直到他引以爲傲的“眼睛”裡看不見人影,就跟發現地板上的蟑螂不見了一樣,心裡突突的,總要翻開牀單被罩檢查檢查最緊要的地方。
寂靜中,一樓衣櫃裡頂開一條縫,過了好幾分鐘,纔有個人影謹慎地走出來,落地很輕。
中等高度,很瘦,戴着眼鏡,頭髮有點亂糟糟的,臉看不太清楚,但和調查到的周祈安很像。
談迦垂下手,手指碰到褲腿邊藏着的尖銳塑料片,是從之前砸爛的監控設備上摸到的。
周祈安走近了一點,但並沒有往門口走,而是把周圍幾個很隱蔽的攝像頭調整了一下位置,然後在客廳中間煩躁地來回走了兩圈,最後竟然往回鑽進了衣櫃。
衣櫃門靜悄悄關上,他的手剛碰到裡面的活動板,身後猛得衝進來一個人,接着他背後瞬間傳來劇痛!
“初次見面,你好啊洋蔥心。”
談迦不顧掌心出血,握着塑料片在他手臂也狠狠割出一條長長的口子,然後手和膝蓋並用,直接卸掉他右腿的假肢。
“哐當”一聲,假肢被扔進了活動板後,沿着去往地下室的樓梯一路滾到底,下一秒,周祈安像只沒了眼睛也沒了牙的老狗,也被推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