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安已經開始犯罪，按照這次事件來看，他一定再犯過，而且很可能還是針對孕婦或嬰兒。”
因爲人犯罪是由情緒和慾望驅使的，第一次犯罪針對的羣體是誰，手段是什麼，後面再犯罪，很大概率還是針對相似的對象，使用相似的手段，類似連環殺人犯的習慣。
所以……
鄭巖快速反應，讓人去調查周文安和元晗月的中學裡是否出現過類似案件。
針對性地調查，很快有了結果。到傍晚時，小陳和談鳴都回了警局，帶回了調查到的消息。
“利安中學確實發生過孕婦遇害案，但不是十二年前而是十四年前發生的。受害者叫廖雪芳，是利安中學一個數學老師的老婆，當時懷孕四個月，被兇手擊打肚子，用棍子多次捅傷生殖部位……”
受害者的慘狀寫了半頁紙，談鳴只念了一部分，最後強調結果：“導致一屍兩命，死得很痛苦。”
鄭巖：“周文安乾的？沒判刑？”
談鳴搖頭：“不是周文安乾的。”
大家都挑起眉頭。
“不是他乾的還能是誰？他有過相似的作案經歷啊。”
“你忘了，檔案被封存了，正常來說大家都是不知道他過往事情的。而且廖雪芳出事時，有更符合兇手特徵的人出現。”
“誰？”
“另一個老師，叫章沁，當年二十六歲，纔剛在利安中學工作半年，據說和死者的丈夫有不正當關係。案件描述說，她當時是去找死者攤牌的，然後和死者發生了爭執，於是實施了犯罪。”
“辦案人員在死者身上檢測出了章沁的指紋，毛髮，雖然她聲稱那是在自己想要救助死者時留下的，但死者丈夫承認和她有過不正當關係，加上目擊證人元晗月的證詞，她最後還是被判了十四年，去年年底因爲表現良好減刑提前幾個月出獄了。”
講述完，辦公室裡一時間異常安靜。
片刻後，談迦輕聲說：“十四年，她已經四十歲了。”
人生能有多少個十四年？還是在這麼重要的人生階段裡。
她原本應該有無限可能，可是卻因爲救人，因爲幾個社會垃圾的誣陷，因爲自己的學生的虛假證詞，因爲死者丈夫心裡有鬼的默認，被打成了罪犯，惡魔。
明知道自己是無辜的，多次申冤卻沒有人相信，換來的只有那些人更加匆忙和確鑿的指認。
太荒謬了。
鄭巖抹了把臉，沉聲問：“有她的照片嗎？看看她在哪兒出現過。”
章沁的兩張照片被貼出來，一張二十多歲時的青春模樣，長髮飄飄戴着明黃色的漂亮耳環，一張是出獄前平靜陰沉的臉，頭髮很短，臉上被衰老刻下許多皺紋。
小陳搖頭：“我沒在那三個重點地方的監控裡看見過這張臉。”
“可能做過僞裝，也可能找了幫手。十四年，足夠她在監獄裡把參與這件事的每個人都恨上加恨，計劃着出獄後怎麼報復回去了，從去年年底到現在，大半年的時間，能讓周文安那羣人自相殘殺，她一定做過很細緻的計劃。”
鄭巖說完，又問：“能查到她的住址嗎？她出獄後總要有住的地方，她爸媽家呢？入獄之前結婚了嗎？有沒有孩子？”談鳴：“沒有，她入獄前是未婚狀態。她父母……五六年前都去世了。”
“所以只剩她一個人了？”
獨狼狀態，殺起人來更肆無忌憚，說不定他們說話這會兒就又有人遇害。
鄭巖略微思考幾秒，安排到：“談鳴去查她出獄後的行蹤和社交關係。她父母都死了，一個人生活肯定得賺錢，找地方住，爲了接近元晗月他們，她還得在那羣人經常出入的地方的周圍多觀察，很可能還找了幫手，這些都是她趕在我們抓人之前完成報仇的路徑，我們得先斬斷這些可能。”
“小陳，你去查廖雪芳的家人，特別是她丈夫，調查清楚當初那件事的真相。我猜章沁會有一個很正式的收尾計劃，她受過的委屈不會因爲周文安那些人默默無聞死了就結束了。”
安排好任務，他帶着談迦，去調查章沁的住處。
出發的路上，鄭巖解釋說：“現在周祺那羣人還沒死完，章沁肯定有下一步計劃，特別是元晗月，她媽媽很可能就是被章沁帶走了，如果僥倖沒死，活生生一個人，總要有地方安置。”
談迦跟着大步朝前，但沒接他的話，上了車後，她在副駕邊系安全帶邊說：“我很想查慢點，讓她先報了仇再說。”
這種想法不是第一次有了，很多時候她都覺得心裡憋着一股火，覺得自己的道德、心理偏向在和法律規定作鬥爭——
爲什麼他們要保護那些人渣垃圾，爲什麼他們審判的人反而是最可憐的受害者？
鄭巖開着車，轉彎時瞥她一眼。
“剛進這個行業的人，前幾年都會這麼想。但等你接觸過足夠多的案子就能知道，如果你作爲辦案人員也不能堅守準則，只想以主觀意願判斷對錯，法律就會變成唯心主義者的遊戲。”
“我是被冤枉的，所以我殺人是可以被理解的，你是不是應該偏袒我？我是被欺負才反擊殺人的，你是不是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是有苦衷才殺人的，你是不是應該諒解我？”
“你諒解了我，是不是也該諒解他、他們？諒解的程度誰來判斷？我的可憐誰來證實？憑什麼他殺人你能同情，我殺人就不能被同情？是不是因爲你主觀上就不喜歡我，無法對我的事具有同理心？”
“既然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允許了受欺負的人隨便報復殺人，那爲什麼不允許我殺人？你允許了他殺四個五個都可以，爲什麼我殺四個五個就不行？”
“還有，你怎麼肯定，你這個好心人不會成爲被報復的一方？”
車開到十字路口，停下來等紅燈。
鄭巖轉頭看着她，最後語重心長說：“對真正需要正義的人來說，我們堅持全員正義纔是最公正的。因爲我們無法保證絕對的正義，我們只是在維持秩序來推動大多數人的正義。”
談迦沉默。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反駁，要求辦案人員面面俱到去維持絕對的正義嗎？那不如讓他們去修仙。
但她尚且處於固執己見的年齡，又有些咽不下那股火。
鄭巖看着她嘆氣：“你剛和我們合作的時候，我就說過這個問題。很多辦案人員消化不了這種情緒，就會轉變成自己的心理負擔，導致情緒抑鬱，影響工作能力，最後只能退出一線。你要是心煩，等這個案子結束了，和你哥一起去找局裡的醫生聊一聊。”
她“嗯”了聲，看着前面的綠燈亮起，對着車窗外吐出一口氣。
不管怎麼樣，案件偵查還得繼續。沒多久，他們查到了章沁的住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