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艙裡中英文輪換播放着即將抵達目的地的通知，偏冷的聲線讓大部分昏昏欲睡的乘客清醒過來。
頭等艙的座位拉着隔斷簾，談迦還窩在座椅裡睡覺，直到飛機落地滑行帶來輕微震感，她才懨懨取下眼罩，眯着眼睛看向手機。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表哥談鳴發來的，說他已經到了機場，還帶了個寫着名字的接機牌，到時候看牌認人就行。
她簡單地回了消息，繼續窩在座位上，面無表情地走神。
又到了一個陌生地方。
等飛機停穩，她帶着包第一批離開機艙，走進嘈雜的機場大樓，像過去很多次那樣，毫無興趣地穿梭在來來往往的人羣中間。
取行李箱的地方人有點多，她取了優先轉出的箱子，離開時看見旁邊的女生推着一輛車，推車上三個行李箱摞一起沒放穩快要滑下來，順手扶了一下。
行李箱挺重，但她撐得很穩，手背上淡淡的青色血管和筋絡顯示出凌厲的感覺，食指上的銀色素戒在機場的燈光下有點閃。
那女生的視線在她手上停了兩秒，擡頭又在她臉上和頭髮上停頓幾秒，然後才忙不迭說謝謝。
談迦沒心情開口，略點了下頭就離開了，走動時半紮起來的綠色狼尾有些鬆垮，落了幾縷在黑色的皮外套上，強烈的色差對比讓沿路看見她的人都忍不住多掃一眼，再多掃一眼。
她沒在意別人對她的打量，跟着指示箭頭一路走到出站口，一眼就看見了接機的人。
談鳴果然舉了塊超大的牌子，上面談迦兩個字還描了藍色的邊，在一堆A4紙打印的宋體字裡非常顯眼。
有了目的地，才真的感覺從高空落地了，談迦換了隻手推行李箱，深呼吸一下，朝着陌生的表哥走過去。
她只顧着和談鳴對上視線，沒注意周圍，人流裡有個頎長的身影和她擦身而過。
同樣是接機，林之妍他們沒用接機牌，純靠眼力見，照理說林之樾會是一羣人裡最有看頭的那個，身材修長臉蛋俊美，他們通常能一眼看見。
但這次多了個超酷的狼尾女生，視線就不自覺跑偏了，不由自主跟着人家離開的方向盯過去。
“好有氣勢的女生。”
“好辣，側臉冷淡得辣上加辣。她不是這兒的人吧？”
“綠色的狼尾居然這麼好看，早知道我也去搞一個了。”
“不要去拉低這個髮型的平均水平。哎你說我現在追上去要個電話號碼她會給嗎？”
“會，會給你兩巴掌。你什麼貨色敢征服這樣的人。”
“征服這種纔有挑戰性，她身邊那……”
等着被接機的人都站在面前了，討論得最來勁兒的兩個人才被肘擊一下，回過頭來。
“……你到了啊。”林之妍訕訕。
林之樾沒回答這個無聊問題，順着他們的視線掃視一眼。
但只來得及看見人羣裡一閃而過的一抹綠色。
剩下的還是來來去去難以區分的背景路人。
他這才“嗯”一聲，擡腿繞過他們繼續往前走。
那張被黑色碎髮遮擋住一半眉眼的臉上，看起來表情正常很平靜，但熟悉的人知道他情緒並不高。
比如現在，眼神都不願意多給他們一個。
林之妍的朋友湊過去嘀咕：“你哥有種被夏天的太陽暴曬也曬不暖的非人感。” 林之妍：“少看點非主流小說，你的比喻像把摘抄的兩句美言美句縫合到了一起。”
她們一路嘀嘀咕咕到機場外，上了車，在密閉的空間裡就不敢再聊天了，林之樾不喜歡有人在他耳邊吵。
雖然沒有實質性的懲罰或者批評什麼的，但他那張臉很不耐煩地看着人的時候，多數人還是發怵的。
車從機場出去只有一條路，談鳴的車就在另一條車道上，等紅燈時，基本沒見過面的兩兄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
紅燈跳成綠燈，兩輛並排的車一前一後，因爲速度拉開距離，談迦往外掃視一眼，只看見對方車窗玻璃的反光，一晃而過。
人潮涌動中，擦身而過的人有千千萬。
這是談迦來九江的第一天，對這裡的印象只有一個：今天天氣不錯。
她靠在車窗上看外面的風景，聽談鳴簡單介紹幾個值得一去的景點，車駛過城南大道，剛剛右轉離開，身後突然傳來巨大的撞車聲，剎車聲一道連着一道。
談鳴立馬停了車，下車去看，然後彎腰說：“發生連環車禍了。你在車上坐着，我去幫忙。”
他利落撥打交警大隊和急救中心的電話，大跨步往回走。
談迦沒留在車上，也跟着他趕了過去。
真的是連環車禍，事故中心的兩輛車被撞得像堆廢鐵，其他大貨車小汽車因爲沒有足夠的距離剎車停下，也撞在了一起，現場一片混亂。
再走近點，有幾輛車的擋風玻璃上出現了明顯的飛濺狀血跡，裡面的人已經快不行了。
這樣的人反倒不敢隨便移動。
暫時安全的司機們都下車來幫忙，談鳴在人羣裡大聲詢問着有沒有人是醫生。
談迦的急救經驗不多，爲免幫倒忙，她只能選擇幫助一些看起來狀況還算良好的傷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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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了一個司機的安全錘，她朝着車窗緊閉的車猛地錘下去，窗玻璃嘩啦裂成蜘蛛網，再被她用皮外套裹着的拳頭搗碎，玻璃渣落了一地。
她伸手進去扣動車門開關，把裡面的人拉出來。
“這裡有個孩子！一家三口都暈倒了。”她大聲喊。
談鳴看見了她救人的全過程，眉頭一抽一抽，那乾脆利落的勁兒，壓根不像他媽說的“可愛文靜就是有點孤僻不愛說話”，更像個人英雄主義電影裡的主角。
這就是大洋彼岸不善言辭的表妹嗎。
談迦沒關注他的心理活動，轉身去下一輛車。
這輛車裡還有人清醒着，一隻手在車窗上拍打，可惜車門被另一輛車卡住了一半，人出不來。
她找人合力推開了車，大力拉動變形的車門，裡面滾落出來一個女生。
“你還好嗎？”
“我哥……我哥替我擋了一下，他頭上流血了……”
談迦立馬探身進車裡，裡面確實倒了個年輕男生，俊俏的臉蛋被幾條血痕破壞，她把人翻過來，檢查了一下他額頭上流血的傷口，發現不在致命位置，鬆口氣，再大力捏着他臉頰，把他整個下巴都擡起來。
“能聽見我說話嗎？醒醒！”
林之樾忍着眩暈睜開眼，看見的就是一張很有攻擊力的臉，湊得太近，佔據了他全部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