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巧合還是有人設局,這封帖子,虞瑾都沒打算拒。
白蘇進來找絲線,見她指尖壓着帖子走神,刻意繞過來,抻脖子看。
“是這封帖子有什麼問題嗎?”
“姑娘若是覺得不妥,找藉口推了就是。”
“咦?怎麼是宜嘉公主府?”
白絳聽見動靜,也從外面進來。
“這位公主寡居多年,雖然偶爾出來赴宴,卻幾乎沒見公主府辦過宴會,這怎麼會突然……”
這麼一想,她面色都凝重起來。
石燕不知何時也湊了過來,三雙眼睛齊齊盯着虞瑾。
虞瑾道:“她的一雙兒女都差不多到了該議親的年紀,所謂賞花宴,多數都是心照不宣的相親局,這場宴會,應當是爲這個。”
“宜嘉公主府的大公子今年是十幾了?”白絳遲疑着。
這位公主殿下太沒存在感,幾人一時面面相覷。
甚至,虞瑾也不太想得起來宜嘉公主長子的具體年歲了。
只知道她嫁給了當年的一位寒門進士,生了兩子一女,在她生下小兒子後不久,駙馬在陪伴其母去寺廟祈福的途中偶遇吊橋坍塌,母子雙雙葬身水中。
自那以後,這位本就存在感不強的公主越發低調起來,深居簡出的。
“既然要赴宴,那還是要知道一些詳情的,你大概去打聽一下。”虞瑾道,順手把帖子給她,“帖子你順路送去清暉院,知會二嬸一聲。”
白絳心思細膩,一早察覺她似有顧慮。
手裡捏着帖子,一時沒動:“其實白蘇說得對,姑娘您若是覺得這宴無好宴,直接拒了就是,省得麻煩。”
“犯傻了不是。”虞瑾聞言,卻是笑了,“如若當真有人處心積慮,避是避不掉的,推了這次還會有下次。”
所以,是她想多了最好,如若不然,也是避無可避。
白絳去清暉院送了帖子,華氏倒是很高興,當即就風風火火去了虞琢的煙雲齋,挑起衣裳。
虞琢窘迫,面上有些微熱:“母親,您這未免太過興師動衆了些吧?”
“你懂什麼。”華氏一邊翻找,一邊碎碎念,“婚嫁之事,是大事,自然要千挑萬選,仔細考量的。這種場合,年輕人多,咱們不能白去,沾沾長公主的光,她家挑兒媳,挑女婿,咱們也順便挑挑,看看有沒有閤眼緣的。”
擇婿這事兒,自然是廣撒網,多相看幾個,從裡面挑個最好的。
按理說,有些有遠見的人家,在姑娘及笄前就會把親事定了,等及笄後,最多再養個一年半載就可以完婚了,可虞琢及笄,正趕上老夫人新喪,這一耽誤就是兩年多,華氏隨時都在着急。
這種事,虞琢自己不好多說,只能由着她。
倒是虞瓔和虞珂兩個,一個沉迷聽表姨講遊俠故事,一個忙着花樣躲避看賬本,忙得沒心思想這些。
宴會只在三日後。
華氏還是沒帶兒子,照常把虞璟送去書院,一家子女眷前往赴宴。
今日華氏有點急,催了幾次,出門便早一些。
一家人到時,花園裡已經很熱鬧。
又是少男少女扎堆湊在一起玩,花園正中搭起高臺,請了戲班子唱戲。
“咦!那是聞喜班的當家花旦!”虞瓔遠遠瞧見,有些驚喜,“這唱的是最近新出的那齣戲嗎?我還想着回頭等哪天得空去梨園看呢。”
說着,她便想往戲臺那邊去。
有別的遊戲可以玩,虞琢和虞珂對聽戲的興趣就淡了。
兩人一臉抗拒,拉着手快速溜走。
虞瓔雖然性子有點直,卻知道這種場合不能落單,最後目光鎖定了二嬸華氏。
華氏是個感性的人,倒是喜歡聽戲,兩人一拍即合,往戲臺子那邊去。
沒有空桌,華氏尋了位關係不錯的夫人拼桌坐下。
虞琢和虞珂跑去看人玩捶丸了,虞瑾遠遠看了眼,也在最外圍找了個空位置坐下。
此時,臺上唱的正是虞瑾操刀執筆寫的那出《美人紗》。
第一排當中的桌子旁,坐着的幾人裡就有今日的東道主宜嘉公主和楚王妃,還有趙王妃。
不過趙王的原配嫡妻早逝,在座的這位是續取的繼室,年紀比楚王妃她們要小上一輪。
有些女眷是頭次聽這齣戲,聚精會神,聽得認真,也有人提前看過了,在互相攀談。
斷斷續續,也有討論這齣戲的。
“以前的戲,都是求不得,愛離別,哀怨纏綿,悽悽慘慘的,這一出倒是有些不一樣。”
“那些動輒就拋棄宗族至親,與外男鶉奔的,確實有些膩歪,沒得帶壞了少年人,還是這一出因果循環,報應不爽的看着舒心。”
……
能進宜嘉公主府這場賞花宴的夫人們,都是家世門第頗高的,尤其這些夫人普遍年歲大些,絕大部分已經生兒育女,今兒個過來也是爲着藉機替子女相看嫁娶對象的,她們打理後宅,心機手段缺一不可,年輕時看看纏綿悱惻的情愛故事,覺得甚是動人,這個年紀再看……
自家兒女若有這般作爲的,恨不能直接打死了乾淨。
《美人紗》講述的故事也很簡單,前半段甚至和一般才子佳人的戲碼沒出入不大,一個富商千金外出禮佛,路遇一位遭劫的趕考書生,施以援手,兩人互生情愫。
後來書生高中,登門求娶,千金下嫁予他,並且藉助孃家的錢財不遺餘力幫扶他,叫他官運亨通。
兩人明面上是一對無可挑剔的恩愛夫妻,舉案齊眉,殊不知這場婚事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原來書生在進京前就已經有妻有子,在高中後,也沒拋棄,秘密將這雙母子接進京,等到書生在官場上站穩腳跟,就開始和原配妻子謀算着暗害岳父,侵吞妻子孃家的家產。
爲了一石二鳥,他歹毒的在妻子要端給岳父的湯藥裡下毒,好在被妻子的心腹發現,妻子將計就計,將這碗毒湯借書生原配妻子之手餵給了書生。
書生自食惡果,被毒死,原配妻子因殺人入獄,兒子也受了牽連。
千金則是不僅保住了自己孃家的產業,也拿到了書生官場打拼二十年掙下的所有家業和人脈……
之後,她的兒子藉着這些助力,也金榜題名,順利進入官場,爲母親掙了誥命,榮耀加身,兒孫滿堂。
爲了不叫楚王聯想,千金孃家身份只是商賈,而且這齣戲前半段才子佳人的拉扯佔了大頭,後半段進展極快,翻轉反殺,看得人格外痛快。
虞瑾一邊喝茶,一邊聽戲,順帶注意楚王妃等人動向。
楚王妃明顯心情不好,雖然也在與人寒暄,卻多少有些疲於應付,之後乾脆推脫聽戲,謝絕與人交談。
她起初只是拿聽戲當藉口,對戲臺子上爛俗的戲碼沒有絲毫興趣,直至最後的反轉開始,她眼神漸漸變了。
虞瑾這裡只能看到她背影,注意到戲文唱到關鍵處,她擱置桌上的手,手指慢慢扣緊了桌邊。
反觀宜嘉公主,她雖坐在這,心思卻半點沒在戲臺子上,不停與人攀談,順帶注意着各處人羣的動靜,當真是在認真挑選合適的兒媳女婿人選。
她的長子今年十七,長女十四,小兒子十歲。
雖然確實到了議親的年紀,但是選在這個時機,虞瑾總覺得不太對。
戲臺上,這齣戲唱完,又很快換了另一出。
臺下的人散了一些,又來了一些,但是第一排主桌上的幾位卻幾乎沒動。
虞瑾一直在邊角這裡不起眼的位置坐着,中午公主府招待了一頓午宴,其間也無事發生,就導致虞瑾從公主府出來時都懷疑自己最近是不是心思有些太過陰暗了?稍有風吹草動就總往陰謀處去想。
長公主府的賞花宴過後,日子照舊。
十五這天,家裡按照慣例要去鎮國寺上香,寺裡給過世的老侯爺虞柏安供奉了長明燈,順便添燈油。
以往,家裡女眷若是得空,會一起去寺裡拜拜,像是前兩年爲老夫人守孝其間,就是每月的這一日叫陳伯代爲跑一趟。
上個月,也是陳伯去的。
這個月,虞瑾本來計劃一家人一起去的,可是趙青住在府上,她脫不開身,就由二嬸帶着幾個妹妹去了。
去鎮國寺路途遠,她們是十四清晨出發,在寺裡住一晚,次日趕早去上香,如果沒有別的事,用了午齋就可下山,晚上剛好歸家。
“多事之秋,你們多帶些護衛。”出門前,虞瑾特意安排多些人跟隨。
此行同樣順利,二嬸華氏回來甚至顯得很高興。
虞瑾問她,她說求了一支上上籤,虞瑾就沒多想。
然後,沒過兩天,就又有宜嘉公主府的拜帖上門。
這次,是單獨下給華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