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詢問,虞瑾語氣卻偏篤定。
華氏第一個覺得不可能:“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們明明一個是公主,一個是王爺啊!”
“二嬸應該也聽說過前朝瘋公主的故事吧?”虞瑾道:“從楚王后院的規模就可見,這不會是個專情的人。而且,他和宜嘉公主,看着也不像是那麼瘋魔的人,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
前朝瘋公主的事,很是聳人聽聞,華氏確實聽過。
虞琢幾個小姑娘互相看看,眼露迷茫。
莊林平時喜歡看話本,自然也愛四處蒐羅故事聽,優勢一下子就上來了。
“這個我知道。”他驕傲舉手。
“前朝大晟曾有一位公主,和自己的侄子暗通款曲,連生三子都身體有疾,且智力不足。”
“公主以爲自己受了上天詛咒,纔會生下三個怪物,發了瘋,親手砍殺了三個孩子。”
“當時,她跑到城樓上發瘋,道出自己的醜事,喊着是報應,是天譴,皇帝爲了挽尊,下令弓箭手射殺了她。”
這樣的奇聞異事,對未出閣的姑娘來說,又是衝擊很大的。
華氏不滿瞪了莊林一眼,奈何她氣勢不夠,壓根沒引起莊林注意。
虞瑾倒不覺得小姑娘不能聽這些,前世,她的這幾個妹妹就是因爲被家裡保護得太好,養的太天真,經受不住風雨,才都不長命的。
如果儘早接觸這些污濁之事,能警醒她們,反而是好事。
虞瑾接過莊林的話茬:“對,當時她中箭後,自城樓上墜落,死相無比悽慘,幾乎全城百姓一起圍觀了此事。自此,不倫生子一事就成了禁忌,被認爲是會遭天譴的。”
“宜嘉公主雖然有幾分姿色,但也應該不至於叫楚王頂着不倫的壓力和風險去私通。”說着,她再度看向常太醫,等一個答案。
也不是她就不懷疑楚王,而是皇室最重血統,楚王現在已經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若再論及上輩子,這人最後還是上位成功了的,雖然皇位也沒坐幾年……
老皇帝作爲一個推翻舊政,建立新朝的開國明君,虞瑾不覺得在他治下的後宮會漏成篩子,讓皇室血脈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混淆。
所以,如若有皇子或者皇女的身份有問題,就只能是皇帝默許,甚至授意。
但是,爲了不叫自己辛苦打下的江山落入他姓之人手中,有再不得已的理由,他也不會允許自己兒子的血脈傳承有異。
常太醫垂眸深思:“宜嘉公主的生母順嬪,在誕下她之前就已連續夭折兩子,第一位公主,生下就是個死胎,第二個是個皇子,雖然勉強生下來了,也只殘喘了個把時辰就去了。”
說到這裡,他話茬兒止住。
虞瑾沒開口,其他人就也沒催。
沉默了好一會兒,老頭子才凝重道:“后妃日常請平安脈和產子這些,都未經我手,但宜嘉公主出生時,也說是情況不容樂觀,被陛下特賜了宮苑,是前任院判龔太醫和兩個很有育嬰經驗的嬤嬤單獨照料,調養了一個多月,孩子情況穩定了才抱回順嬪身邊的。”
虞珂反應很快:“所以,極有可能是在那一個月的時間裡,孩子的病沒治好,陛下爲了安撫順嬪娘娘的喪子之痛,從別處抱養了一個女嬰給她?”
“連失兩子,據說順嬪懷上第三胎的時候就時常疑神疑鬼,情緒有些極端。”常太醫道,“事實上,偶然產下一個死胎不奇怪,她前面兩胎都是落地即死,第三胎能產下健康嬰孩的機率也不大,這種情況,多是因爲她身體有異,孕育不了健康的孩子。”
他是醫者,行醫幾十年,看過的醫書無數,也診過許多疑難病患,包括前朝那位瘋公主,連續產下身體殘缺的孩子,多半也是孩子的父親和母親其中至少一方身體有異導致。
只是那位公主,自己行了不倫之事,心虛,纔將此歸咎於天譴。
“我就說嘛,就算飽暖思淫慾,這京城繁華之地玩樂的花樣多些,也不至於糜爛成那樣。”莊林長長呼出一口氣。
親兄妹私通產子,還圖謀把這個不倫的奸生子捧上皇位?
他都差點覺得這是自己瘋了以後的臆想。
虞瑾斜睨他一眼,未置可否。
之後,她正色看向華氏:“二嬸兒,聽楚王兄妹的意思,是不打算放過咱們家了,你怎麼說?”
華氏哪裡聽過這樣的秘聞?又哪裡見識過這樣複雜陰毒的人心。
她身上汗毛幾乎根根倒豎,惶恐的一下子站起:“瑾兒,這次的事,確實是我大意,我哪裡想得到這些人之間會有這樣深的齷齪?我去面壁,我抄經,去跪佛堂,向列祖列宗請罪,所謂的婚事,自是萬萬不成的。”
就算楚王是親王,也就算那個蘇文瀟將來能成爲東宮之主……
卻改變不了這人是個奸生子的事實!
她的女兒,清清白白,乾乾淨淨的,怎麼可能嫁給這樣的髒東西?
若不是長輩跪晚輩要折晚輩的壽,華氏恨不能當場給虞瑾跪下。
再想到白天的事,更是後怕的情緒一浪高過一浪,將她淹沒。
虞瑾知道自己這二嬸並未陽奉陰違之人,只是爲人父母的,一旦遇事涉及兒女,就難免有所偏頗。
“我也是這個意思。”虞瑾道。
她目光掃視在場所有人:“如此,我們宣寧侯府就要做好正面和楚王爲敵的準備了。”
衆人表情齊齊一肅。
莊林垂着的手,手指捏緊又鬆開,幾次都想弱弱舉手,說一句——
我不是你們宣寧侯府的啊!
可虞瑾這麼不避諱他的態度,就愣是叫他沒好意思提出異議。
“有這麼嚴重嗎?”華氏捏着帕子,手指和聲音都在微微顫抖,“那可是堂堂親王,我們……要如何與之爲敵?”
不等虞瑾說話,虞瓔義憤填膺站起來。
少女聲音響亮:“親王又如何?他不知廉恥!就算舅公和大姐姐推斷的沒錯,宜嘉公主沒有皇室血脈,可是她上了玉牒,從出生就有皇族身份,她與楚王苟合,還產下奸生子,這都是有悖人倫的。我們告到陛算計咱們們家去爭皇位?背德無恥之人,他也配?!”
華氏眼神一亮。
虞珂嫌棄的蹙起眉頭:“楚王是陛下的兒子,宜嘉公主名義上也是皇族公主,你打他們的臉,也就等於打陛下的臉,你確定陛下會承認這樣的醜事,並且處罰他們?沒得反而給咱們自己弄出個無中生有的誣告之罪。”
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普通人家猶且需要藏着掖着,怎麼敢指望皇帝公開承認?
虞瑾道:“此事若是發生在陛下盛年時期,他或者會不懼流言蜚語,公正處置,可是現在,他身體狀況不允許了。這個節骨眼上,讓皇家鬧出這等醜聞,失了民心,他又垂垂老矣,不曉得還能支撐多久,他未必會冒這個險。”
虞瑾說着,又看向常太醫。
常太醫張了張嘴,幾經猶豫,伸出三根手指。
想了想,又猶豫着彎起一根。
這和前世皇帝駕崩的時間差不多,皇帝是征戰起家,身上有暗疾舊傷,能活到這把年紀已算高壽。
哪怕只是私下,也沒人會將皇帝壽數有關的話題宣之於口。
莊林這個唯一的“外人”,驚悚之餘,竟又有點受寵若驚——
說這種秘密事,這家人都不避諱自己的麼?
這可是個大消息,回頭他就密信告知自家世子!
嘻嘻……
虞瓔覺得憋屈,氣鼓鼓坐回椅子上。
一直沉默的虞琢突然開口:“大姐姐,宜嘉公主的長子是在她婚後第二年生的,偏在她小兒子出生後不久,她的駙馬就意外身故了……既然她長子的生父是楚王,那你說她的小兒子會不會也是……”
這個猜測很大膽,華氏都張大了嘴巴看着女兒。
莊林目光炯炯有神,自告奮勇:“要麼屬下去查查看,能否尋到什麼線索?”
他對虞瑾前面的話不甚贊成:“虞大小姐覺得陛下會捂下家醜,那是因爲事情鬧得沒有足夠大,若將他們所有的惡行統統羅列,擺到陛下跟前……”
總有逼着陛下不得不法辦的法子,只要您能擺出籌碼足夠重!
莊林說出這番話時,底氣十足,意氣風發。
他會脫口而出這番話……
這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像極了宣睦的行事風格!
乾脆,果決,銳不可當!
虞瑾靜靜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就眉眼彎彎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