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虞瑾確實把京城的這一池水攪渾了。
英國公夫人做出那番分析時,宣屏還在昏睡,但她既不是愚鈍的英國公,也不是沒腦子的姜氏,在她冷靜後,她自己就直接鎖定了夷安縣主。
她記恨虞瑾,是因爲虞瑾和景少瀾多管閒事,揭穿了她的惡行,敗壞了她的名聲,當時虞瑾還是被景少瀾強行拉下水的,她並不覺得虞瑾有動機對她下此狠手。
至於景少瀾,他倒是有嫌疑,可是那件兇器,又叫她將景少瀾排除了。
分明是夷安縣主差點毀容,又不甘心她嫁去令國公府,所以報復了她!
至於那件兇器——
就是明晃晃的挑釁了!
甚至於,這其中或者也還有楚王世子秦溯的協助,畢竟,雖然她選定的聯姻目標是景少瀾,卻是直接衝着秦溯做局,拿他當墊腳石的同時還等於捏住了他的把柄。
再至於國公夫人,雖然那位祖母不待見她,她也不喜歡對方,宣屏卻是承認對方的手段和遠見的。
國公夫人極力反對她嫁去令國公府,只是想要宣家明哲保身,不牽扯進皇權爭鬥裡,這老太太若鐵了心要破壞她的婚事,只會豁出去和老頭子翻臉,直接關在自家門裡結果掉她性命,萬不會這樣多此一舉,引導全家和楚王府還有令國公府對上。
畢竟……
現在大局未明,楚王也不是沒有勝算的。
樹楚王爲敵?老太太沒那麼蠢!
宣屏這邊心存怨懟並琢磨如何復仇的同時,楚王也猜疑上了自己的王妃和嫡女。
女兒是親生的,所以他直接找上楚王妃:“宣家六娘毀容的事,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這幾日楚王妃幾乎寸步不離的陪着女兒,只在夷安縣小睡的間隙她纔回自己院子處理庶務。
結果,已經有日子沒宿在她房裡的楚王破天荒等着她,劈頭蓋臉就是質問。
楚王妃壓抑多時的怒氣,瞬間被激起。
“我倒是想去做,可王爺你不是口口聲聲要爲大局考慮,硬逼着我忍氣吞聲,叫我勸着兩個孩子忍下被她算計的委屈嗎?”孃家門第高,兒子也爭氣,楚王妃直接就和楚王嗆聲。
見她態度囂張,楚王越發懷疑她。
他面容冷肅,卻沒有如楚王妃這般意氣用事,沉聲道:“你是本王的嫡妻正妃,是要陪着本王共謀大事的。兩個孩子都是本王的親骨肉,他們受了委屈,本王自然也是記在心裡的。可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你……尤其是溯兒,若是連隱忍一時的城府都沒有,將來還有什麼指望?”
楚王妃是令國公府的嫡長女,又嫁給楚王做了二十多年的楚王妃,她平時並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
可是她的人生太順利,就導致這次她格外憤怒。
她的一雙兒女先後遭人暗算,還是被同一個人下的手,他們母子幾時受過這種氣?
按照她的脾性,是要當機立斷報復回去的,可偏偏楚王只顧着大局,逼着她不準輕舉妄動。
她本就爲此十分惱火,結果楚王還把這個屎盆子往他們母子頭上扣?
“說來說去,你還是懷疑我?懷疑我不夠,你是連你兒子也一起懷疑上了?”楚王妃正在氣頭上,她嘲諷出聲。
楚王皺起眉頭,強忍着不耐煩:“你我夫妻一體,本王只是想要你一句實話,也好心裡有底,你不要無理取鬧!”
“我說了實話你又不信,王爺還多此一舉前來問我作甚?”楚王妃不由拔高了聲音。
“那個小賤人心腸如此歹毒,就連對我的皎娘都敢下狠手,之前說不準還害過多少人呢,被記恨,被報復是多正常的事?”這個黑鍋扣頭上,她越想越憋屈,更加口不擇言起來,“皎娘受了傷,王爺你這個當爹的一眼沒去看過她,現在反而爲了個暗算你一雙兒女的小賤人來我這出頭?你到底是誰的爹?”
她其實知道,楚王想要通過聯姻,順水推舟拉攏到英國公府的宣睦支持他。
現在,謀算好的一步棋突然廢掉,這人只是惱羞成怒了。
可恰是楚王這樣痛心疾首的態度,衝昏了楚王妃的頭腦,竟真叫她生出幾分懷疑——
英國公府那個寡居的姜氏,雖然哭哭啼啼的上不得檯面,容貌卻是一等一的好,自己這個夫君不說色中餓鬼,可是男人嘛,尤其是一個有權有勢的男人……
呵!
楚王妃看他的眼神不對,楚王立刻有所察覺。
他並不想把夫妻關係鬧僵,因爲他還需要令國公的支持。
“好吧,我同你說實話。”所以,他強硬的立刻把話題拉開:“雖然這話不中聽,可也是事實,雖然你我夫妻是一條心,可是岳丈大人對幼子的偏愛有目共睹……”
楚王妃的思緒被強行拽回,她脫口否認:“不可能!我父親一直對溯兒寄予厚望!”
話是這麼說,她心裡卻也打起了鼓。
親外孫和親兒子,血脈上是差了一層的。
極有可能父親是表面上答應讓景少瀾替秦溯頂缸,回過頭又受不住杜氏那對兒母子的軟磨硬泡,所以暗中出了手。
“岳丈大人是有些恃才傲物的文人風骨的,他可能並不希望咱們和英國公府也關係親近。”楚王嘆氣,點到爲止。
見楚王妃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他拍了一下對方肩膀,語重心長道:“出身皇族,本王和溯兒生來就是身不由己的,說句難聽話,萬一咱們這艘船要沉了,其他人都可以臨時倒戈,棄船逃生,只有咱們一家四口是必死無疑的!”
楚王妃不由打了個寒顫。
楚王則是又嘆一口氣,轉身走了。
楚王妃渾渾噩噩坐了半晌,斟酌再三,喬裝出府。
宣寧侯府。
虞瑾起得早,自趙青處出來就回去睡了個回籠覺。
再次醒來梳洗妥當,她帶着幾個妹妹和華氏再次過去拜訪了趙青,用她給趙青編排的身份做了引薦,所有人裡,只有虞瓔深信不疑,其他人多少都有點不同程度的疑心,只是難得糊塗,家裡凡事都是虞瑾做主,虞瑾怎麼說,她們就怎麼信了。
自此,趙青在宣寧侯府的存在就算過了明路。
因爲趙青“身份”是沈氏孃家那邊的親戚,大家互相見過,打了招呼也就準備散了。
虞瓔扯扯虞瑾的袖子:“表姨頭次來京,人生地不熟,大姐姐是不是要帶她四處逛逛,熟悉一下環境,再遊玩一二?”
聲音有點壓低,卻也沒那麼低。
虞瑾回頭,看向趙青。
正常來說,遠方來客,是該按照虞瓔說的辦,可趙青情況特殊,一來她身體有問題,二來……
趙青起初也是沒打算外出,她垂眸一瞬,眼底閃過些異樣情緒。
然後,她道:“我遠道而來,還沒見識過京都繁華,出去走走也行。”
她對這裡沒有歸屬感,也沒有任何渴望,可是她突然覺得自己是該去看看,看看那人憧憬的盛世太平究竟是何模樣。
虞瑾感知到了她情緒的輕微變化,不過每個人都有秘密,她不去深究。
旁邊,虞瓔已經雀躍起來,拉着虞琢開始盤算:“去永寧街吧,我們給表姨挑幾匹布料裁衣裳,還有上個月我讓他們打的金戒指,如果弄好了,正好順路拿回來。還有還有……中午我還想去瓊筵樓吃那道燒酒醉仙鴨。”
虞琢面有歉然衝趙青露出一個笑。
這丫頭意圖太明顯,哪裡是要帶表姨出去逛,分明是她自己想出去晃悠。
虞珂則是安安靜靜跟在虞瑾身邊,不動聲色的一直在觀察趙青。
趙青看着這羣小姑娘,覺得熱鬧又鮮活,不禁莞爾。
趙青的身份,不適合高調,大家就沒有再刻意回去換衣裳。
虞瑾命人備了兩輛馬車,帶上彭氏和華氏一起,又叫人提前去瓊筵樓定好了雅間和席面。
趙青和虞瑾還有非要膩着虞瑾的虞珂坐一輛車,車窗打開一道縫隙,她饒有興致觀賞着沿路的街景、行人、車水馬龍,面上微微帶笑,卻看不出更深的情緒。
打定主意要時刻防範這位虞大小姐的莊林,卷着被子一覺睡到日上三竿,直到陳伯來叫人,安排他跟車出行他才懊惱的一蹦三尺高。
一行人直奔長寧街,馬車在街尾停下。
虞瓔親暱陪在趙青身邊,滔滔不絕給她講哪家店鋪的哪些東西最好。
因爲離着皇城很近,這裡異常繁華,行人如織。
虞瑾落在最後,注意着她們不要被擠散。
莊林則是時刻警惕周圍,不時又神色糾結瞄一眼趙青的背影。
行過一個路口時,虞瑾腳步突然頓住。
沿着這條路進去,有一間規格很高的茶樓,有輛平平無奇的馬車在門前停下,車上下來的同樣是一個打扮的平平無奇的婦人。
她戴了幕籬,埋頭快步進了茶樓。
好巧不巧,有風捲開遮面的幕籬一角,虞瑾看到的是楚王妃景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