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瑾得到消息時,華氏已經帶着虞琢出門了。
起因是虞瑾又抓壯丁,叫幾個妹妹過來幫着理賬,虞琢沒來。
虞瓔一手晃着算盤,一邊隨口抱怨:“真羨慕啊,二姐姐跟着二嬸回孃家,今天又逃過一劫了,我們這幾個命苦的啊,怎麼就沒個關係親近的外公舅舅……”
誠然,這話就是打趣着隨口一說,沒有真的感傷。
虞珂對着賬本發愁,沒心思多想。
虞瑾聞言,自上首的案後擡眸:“你說二嬸帶着阿琢回華家了?”
“嗯。我來之前順路去煙雲齋,想叫二姐姐一起走,煙雲齋的小丫頭說的。”虞瓔道。
這時,虞珂也隱約察覺到了一絲反常,擡起頭。
虞瑾微微沉吟,示意白絳:“你去門房問問二嬸她們今日究竟幹什麼去了。”
白絳雖被臨時撥去了客院,但是趙青喜靜,力所能及之事也不喜假手於人,所以,白天她還是偶爾回虞瑾這邊幫忙。
“是!”
白絳應聲,飛快的去了。
虞瓔後知後覺:“怎麼了?難道二嬸她們不是回孃家了嗎?”
“除非是華大人或是華老夫人突然病重,她不得不回去。”乾等着反而心焦,虞瑾耐心解釋,“她孃家那邊在覬覦阿琢的婚事,二嬸最近避他們如蛇蠍,不是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回去,尤其……還是帶着阿琢一起。”
若是華家有人出事,使得華氏不得不立刻趕回去,她也應該會叫人知會虞瑾。
虞瑾的預感不太好。
她看向虞珂。
虞珂立刻回想;“前兩天在鎮國寺,我們幾乎都是和二嬸一起的,遇見過幾位同樣上山禮佛的夫人小姐,攀談幾句說的也都是場面話,沒見過什麼特別的人,就……方丈早晚講經,我們都不愛聽,是二嬸一個人去的。”
她咬着脣,再三回憶:“可是事後也沒聽二嬸說有遇見誰。”
虞瓔覺得她倆有點警惕過頭,但見二人神色憂慮,就沒打岔。
白絳去了一趟,滿頭大汗跑回來。
“姑娘,是宜嘉公主府遞的帖子。”她扶着門框喘氣,一邊言簡意賅快速回稟,“說是昨兒個傍晚送來的,門房的人不便打開帖子查看詳情,只知道是公主府的,點名要給二夫人,二夫人今日出門,會不會是赴約去了?”
虞瑾面色一沉,當即起身就往外走。
“石燕,快去前院讓陳伯點十六名護衛,要腿腳麻利,身手好的,再叫九叔備車,護衛統統騎馬,我要出門。”
這次,虞瓔立刻就要跟着往外跑,卻被虞珂一把拉住。
“別去了,沒看見大姐姐着急?你跟着去了她還得分神關照你。”
虞瓔沒堅持,從外面收回目光,面有憂色看着她:“二嬸和二姐姐不會出什麼事吧?”
“光天化日的,不至於。”虞珂心不在焉,隨口敷衍。
虞瑾從蓼風齋出來,直奔清暉院。
白絳察覺不對:“姑娘,我們不是要出門尋人嗎?您這是?”
虞瑾面色冷沉:“先去二嬸房裡看看,萬一她沒將帖子帶走,就省得我們走彎路了。”
宜嘉公主必然不會直接邀約華氏去公主府,這樣太扎眼。
可是京城這麼大,不說有專供勳貴人家女眷小聚的茶樓雅舍無數,還包括京城內外許多園林和莊子,甚至,還有可能約在別的友人家裡,就這樣出去找,說一句大海撈針不爲過。
虞瑾要進華氏的屋子,清暉院的人雖是覺得不太合理,卻沒有阻攔。
由於二叔時常宿醉,他們夫妻也並非一直住在一起,多數時候二叔都是醉在廂房睡的。
虞瑾進屋,視線一掃,目光鎖定裡屋的梳妝檯。
她疾步過去,拿起帖子翻看一眼,直接帶着離開。
門房和車馬房的人已經在大門口等候集結,門房管事瞧見虞瑾手裡帖子,一顆心不由的提起:“大小姐,這……是小的們疏忽了,我們……”
“不關你們的事,如常做好你們的本分就是。”虞瑾徑自踏上馬車。
通常,下給侯府的帖子,會被送去給虞瑾,但是府裡每個主子都有私人社交,宣寧侯府是他們的家,不是牢房,虞瑾也不是牢頭,她無權干涉,也不會刻意去幹涉其他人的交際和行蹤。
門房只是照常把點名給華氏的帖子送去清暉院,他們沒有任何過錯。
“是!”管事應聲,看她表情嚴肅,風風火火的樣子,依舊沒能放心。
宜嘉公主約華氏見面的地方是一座私人園林,就在城裡,卻不知是她哪個熟人的,還是她自己的產業。
虞瑾坐在馬車上,閉着眼。
帖子被她隨手扔在了矮桌上。
地方距離侯府略有些遠,緊趕慢趕,半個時辰。
那園子環境清幽,附近坐落的也都是園林私產,顯得有些過於僻靜了。
“還好二夫人把帖子留在了家裡,這要是咱們自己出來找,要找到這個地方可不容易。”下車前,白蘇唏噓了一句。
華氏的馬車就停在這座叫做“毓園”的園子前面,另外還有一部分車駕人馬,則是公主府的。
“大小姐?”
見到虞瑾,侯府下人紛紛起身見禮。
虞瑾下車時,脣角已經習慣性揚起了淺淡的笑。
她說:“二嬸出門時,我那裡臨時有急事,就請她們先行一步,省得叫公主殿下久等,她們現在人在何處?引我過去吧。”
因爲是到別人的地方做客,華氏就只帶了任娘子、虞琢和青黛進去,她的大丫鬟金珠、金玉都候在這裡。
金珠二人十分確定,二夫人這趟出門是不曾知會大小姐的。
可……
大小姐這話說得太真太自然,公主府的人已經信了。
也是宜嘉公主的心腹都貼身跟隨,這裡守着的都是不甚知曉內情的。
“您是宣寧侯府的大小姐?公主和虞二夫人在裡邊,奴婢引您進去。”一個管事婆子立刻站出來,態度和善。
早上公主是在這大門口和虞家二夫人一起攜手進去的,誰不知道侯府是這位大小姐當家,對她只會更加禮遇。
“有勞了!”虞瑾也很和氣。
她擡腳往裡走,白蘇白絳自覺留下,只有石燕跟着。
莊林也在隨行的侍衛隊伍裡,他也沒想着獨樹一幟的跟進去,卻見虞瑾行過他面前時,突然斜過來一眼。
然後——
莊林居然神奇的讀懂了她眼神!
等虞瑾身影消失在院子裡,他立刻捂住肚子:“那個,我去旁邊方便一下。”
他生硬的演了一下,不等身邊的人說話,就快速跑了。
繞着圍牆尋了個無人處,翻進去,然後隔着一段距離,尾隨虞瑾主僕。
此時,宜嘉公主一行逛累了園子,正在一座湖邊水榭裡喝茶。
因爲兩人之前在鎮國寺的講經大會上“相談甚歡”,彼此對這次要談的話題有默契,宜嘉公主適當鋪墊幾句後就直入正題。
她笑容溫婉親近:“琢姑娘這脾氣像我年輕時候,本宮瞧着她就覺得親切,特別喜歡。我那兒子,今天在大門口夫人您也瞧見了,本宮不敢誇口他有多優秀,但是品貌端正,和你家琢姑娘正相配呢,夫人您覺得怎麼樣?”
她沒讓兒子蘇文瀟一起逛園子,只是叫兒子送她過來,“貼心”的讓華氏在大門口相看了,這個尺度拿捏得剛剛好。
華氏做夢都想叫自己女兒高嫁,自從鎮國寺偶遇,宜嘉公主暗示了對虞琢的喜歡,這幾天她都在仔細權衡,覺得這樁婚事正正好。
宜嘉公主雖是皇族,卻是外嫁女,身份上恰如其分的尊貴,又不會和朝局牽扯太深。
再有,宜嘉公主嫁的這個蘇家,家世不顯,子女全靠公主的庇廕。
蘇文瀟作爲長子,肯定要繼承公主府的家業,有皇親的身份,宜嘉公主當初的陪嫁長子肯定會拿大頭,哪怕蘇文瀟不成器……
夫妻倆做個富貴皇親,這日子也是美滋滋。
華氏很是意動,卻還沒被衝昏頭腦。
她矜持着,不肯把話說死:“多謝殿下對我兒的錯愛,這是我們琢姐兒的福氣,只是婚嫁一事茲事體大,我還要回去支會我家老爺,他得點頭了才行。”
虞琢出門時,還真以爲華氏要帶她回孃家,否則,她一定不會來的。
此時,長輩說話,她不能打岔,在旁邊如坐鍼氈。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個自然。”宜嘉公主笑着,擼下手上一隻玉鐲,過來拉虞琢的手,“你儘管回去問,琢姑娘這般討喜,這個兒媳本宮就先定下了,省得被人搶了去。”
這話說得,甚是動聽,華氏都被捧得飄飄然,十分受用。
長者賜,不可辭,尤其對方還是公主。
虞琢想要縮手,又不敢太過強硬,急得快哭了:“殿下,臣女何德何能,請您……”
恰此時,門外一道響亮的女聲突兀將氣氛打破。
“是誰要娶我虞家的女兒做兒媳了?怎的越過我這個當家做主的人去?是宣寧侯府分家了我不知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