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林剛起來的氣勢,瞬間萎了。
他又開始尷尬,手指暗中摳大腿,眼神亂瞟。
“應該的。”虞瑾卻渾不在意,在莊林訝異不解的目光中,她一字一句澄清:“這些天我經你手辦的事,都算作我遞給宣世子的投名狀。當然,目前我與他目標一致,都只求明哲保身,可若有一天,我虞家真被逼上風口浪尖,我一腳跨進宮門,能做的事和要做的事就不止自保了,屆時,你叫他來尋我,我知道他要的是什麼,我們可以合作。”
莊林幾乎汗毛倒數。
哪怕他曾配合世子,只帶着四個人深入敵營,刺殺對方守將,面對周遭數萬敵軍隨時暴起的威脅,他都沒這麼怕過。
“祖宗!”明知四下無人,莊林還是忍不住快速掃視一圈。
他都想直接給這祖宗跪了,聲音裡帶着哭腔:“求您了,屬下膽子小,您有話心裡頭憋着,回頭……等回頭我家世子回京,我引薦你們……您當面跟他說悄悄話行嗎?”
狗屁的投名狀!
神特喵的投名狀!
這祖宗,分明是先斬後奏,把自家世子綁上賊船了!
你看看你這說的是人話嗎?
你都進宮爲妃了,你不避嫌?你還叫我們世子聯繫你?你倆還要合作?合作了幹嘛啊?
是想往皇帝陛下頭頂種草,還是想擰他腦袋?
這個權臣和姦妃的組合……
腦海裡直接有畫面了好嗎?
嘿!你別說,盛裝的虞大小姐和重甲加身的自家世子站一塊兒,應該挺好看的!
莊林想着,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嘴巴!
都怪他!都怪他疏忽大意,怪他只顧着好奇京城裡這些爛人爛事兒,不知不覺帶着世子踩了這麼大一個坑。
這——
莫名其妙給自己一巴掌?這人有病吧?
白蘇和石燕都驚呆了,齊齊轉頭看向自家姑娘。
虞瑾很淡定。
她說:“哦,我這不是覺得他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反正你時時事事都要給他傳信,就你代爲……”
撲通一聲。
莊林這回是真跪了。
他面如死灰,滿臉乞求:“他暫時回不來,那您寫信!寫信行嗎?屬下親自給您去送。”
就別什麼事都跟我說了行麼?好害怕的!
“白紙黑字的,有風險。”虞瑾輕巧的笑了。
莊林:……
莊林也是真的要哭了。
虞瑾於是不再逗他:“起來吧,我要說的話就這麼些,你如實轉述即可,以後大家心照不宣,我也就不提了。”
莊林不敢相信她,卻又拿她沒辦法,只能憋屈的爬起來。
“大小姐沒有別的吩咐,屬下就先回前院去了。”
虞瑾揮手,忽又想起另一件事:“楚王說他查到我被退親那事兒的內幕了?”
“他原話只說了這麼多,沒說具體的。”莊林也立刻正色,“但是聽他那前言後語,應該是真的知道了。”
說着,他又試探:“是不是凌世子的那個表妹?”
話一出口,他又想打嘴!
怎麼就不長記性?
這是生怕去殺人滅口的差事落不到自己頭上?
莊林瞬間如喪考妣。
石燕則是直接挺身而出。
虞瑾只衝她搖了搖頭:“就算是她透露出去的,暫時也不必動她,封她一個人的口,治標不治本。那件事的知情人不少,既然楚王已然知曉,他想揭發,也總還能撬動別的知情者替他說話。”
就算她有把握,自家府裡這些個知情人都不會背叛,永平侯府還有一批呢。
凌木南的心腹,永平侯和侯夫人的心腹,加起來怎麼也有十人八人的,楚王存心去威逼利誘,總能找到突破口。
“最好,還是得叫楚王直接閉嘴!”虞瑾沉吟。
莊林這回謹記教訓,閉緊了嘴巴。
不過,他覺得這位虞大小姐再瘋,也不會直接指使他去刺殺楚王……
所以,計謀上來了,他又忍不住:“您不是會寫話本子嗎?要不將楚王和宜嘉公主的事再寫一齣戲,也拿去聞喜班唱唱?”
你別說,還挺期待的。
虞瑾沒說話。
“楚王妃看懂了最好,能逼她一把,就算她聯想不到這種齷齪事正是出在自家門裡,楚王和宜嘉公主總要焦頭爛額的忙起來吧?”莊林再接再厲。
“可一不可二。”虞瑾道,“指向性太明顯,很容易引火燒身,別忘了,那齣戲,傳出去的原始稿件可是你的筆跡。”
莊林:……
“我再想想吧。”
虞瑾撂下話,帶着兩個丫鬟擡腳就走。
莊林等她們走遠,又哐哐哐拍了自己嘴巴好幾下!
讓你犯賤!讓你不長記性!
虞瑾回房,簡單洗漱後就歇下了。
另一邊,虞琢也準備睡了,剛換好寢衣準備上牀。
外面芫華拍門:“姑娘,您歇了嗎?三姑娘來了。”
屋裡,留下守夜的青黛和虞琢對視一眼,快走兩步拉開門栓。
虞瓔一手抱着枕頭,一手拎着根木棍進來。
嗯,就是上回找來打凌木南那根,一直沒捨得扔。
青黛吃驚,不解:“三小姐,您這是?”
虞瓔自來熟,直接走進裡屋。
枕頭扔牀上,木棍橫放在牀頭,她還很是珍惜的撫了撫。
小姑娘坐在牀上晃晃腿:“晚上我陪着二姐姐一起睡,我還沒洗漱呢,青黛你去給我打個水。”
“是!”青黛應聲去了。
“你不用這麼小心的,這是在咱們自家院裡,應當不至於有事。”虞琢心中一片柔軟。
她走到牀邊,卻忍不住去看橫放在自己枕頭上方的木棍。
“我本來想叫小四一起來的,她嫌我睡覺不老實,不肯跟我一張牀上睡,二姐姐你前陣子纔跟我睡過,我睡相哪就差了?”虞瓔嘟嘟囔囔,見她表情複雜盯着木棍,就把棍子拿過來展示:“上回打那個負心漢用過的,沾了點血,我早擦洗乾淨了。”
她說的上回一起睡,是凌木南來鬧事,虞琢過去陪她,怕她想不開,在她那裡留宿了幾日。
雖說家人之間,是不計較這些瑣事細節的,可自己付出的感情能得到回饋,依舊是一件會叫人心生溫暖的事。
虞琢是感動的,牀頭的木棍卻又叫她心裡有點發毛。
“這個棍子,要麼你放外間,讓青黛守着?”她試探着提議,“我怕你晚上磕着頭。”
“二姐姐你也嫌我睡相不好。”虞瓔大聲。
她確實睡覺不老實,睡前腦袋在枕頭上,等睡醒就不知在哪裡了,有一次甚至掉了個個兒,第二天一早抱着虞琢的腳流哈喇子,虞琢好懸才忍住沒把另一隻腳踹她臉上。
“我沒有!”虞琢否認。
“你就是嫌棄我……”
姐妹鬧成一團,等玩累了,虞瓔飛快洗臉漱口,躺上牀,各自很快入睡。
虞瑾這邊,雖然躺下要早些,卻遲遲未能睡熟。
宜嘉公主和楚王有私情,還生了孩子,並且楚王還是將寶壓在這個孩子身上的,這樣關鍵的人物和事件卻與前世發生的完全對不上,這叫她心裡總覺得怪怪的,很不踏實。
輾轉反側到半夜,三更的梆子敲響時,她猛然驚醒。
坐起來的動作太過迅猛,睡在外間榻上的白蘇也被驚醒。
“姑娘,怎麼了?”她連忙進屋查看,快速將虞瑾牀頭的宮燈點亮。
虞瑾尚未完全清醒,腦袋裡都是剛纔在琢磨的事,她脫口就問:“毓園是誰的產業?”
“啊?”白蘇迷茫。
“是宜嘉公主的嗎?”虞瑾只是自說自話,“她夫家清貧,無甚產業,可若是公主出嫁宮裡給的嫁妝,那座園子算是大手筆,即使她行事再低調,怎麼會完全沒人提及議論的?”
女子出嫁,尤其是高門貴女出嫁,爲了顯示自己的底氣,擡嫁妝時是會在夫家大門口當衆大聲朗讀嫁妝單子的。
那座毓園,價值不菲,甚至比公主府打造的都更加精緻用心。
如果是她的嫁妝,肯定會被大肆議論的,哪怕自己比她小了一輩,也會聽到有關這份奢靡嫁妝的隻言片語。
“也不會是楚王的。”虞瑾思路逐漸清晰,依舊自言自語,“若是楚王的,那今夜他們就不必還刻意跑去玉水庵私會,楚王甚至可以直接就藏在毓園之內,暗中窺伺整件事的進展,也能隨時應變。而且……若那園子是趙王的,他今日就不該借給宜嘉公主撐場面,畢竟他們的關係見不得人,尤其要瞞着楚王妃,避嫌都來不及,兩人就更不可能有明面上的財產往來了。”
“你去找陳伯,給我查一下,毓園是記在誰人名下的。”虞瑾徹底清醒過來,“如若當前所屬人的身份沒有疑點,就查一下前任或者前前任主人的身份。”
這種建造奢靡的園林,大多是前朝遺留,被直接接手過來的。
一部分被皇帝賞賜給了功臣,另一部分,是主人直接投誠新朝,產業就還是他們的。
虞瑾有種緊迫的直覺,這個毓園的歸屬,或許會是她揭開迷霧的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