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木南腳步頓住。
江默循着他視線去看,什麼也沒瞧見。
“世子,您看什麼呢?”
按理說,以虞瑾那個性子,雖然外人面前會演戲,私下應該是不會再登自家的門。
凌木南也覺得是自己眼花。
“沒什麼。”他搖搖頭,快步往外書房去。
馮氏這段時間,情緒一直不高,睡眠也不好,這會兒還未起身。
虞瑾到訪,盛媽媽不敢怠慢,趕緊過來叫人。
“她怎麼來了?”馮氏有些頭疼,看起來臉色很差。
但她還是第一時間起身,掀開被子下地。
盛媽媽一招手。
訓練有素的丫鬟立刻忙碌起來,伺候她洗漱更衣,又以最快的速度替她梳好髮髻。
馮氏一邊由着她們擺佈,一邊和盛媽媽說話提神:“那丫頭的心性兒我知道,最是眼裡不容沙,在外頭與我親親熱熱,那都是做的門面給外人看,這趟過來……還趕在這個時辰,怕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虞大姑娘是個懂分寸,識大體的,總歸若非萬不得已的要事……旁的事,她也不會太爲難人。”盛媽媽打開妝匣,幫着她挑選首飾,“夫人莫要多思,等會兒見了人就知道她所爲何事了。”
馮氏點點頭,稍稍放下心來。
她妥善收拾了自己,就從屋裡出來,轉去了暖閣。
彼時,虞瑾已經坐着喝了半盞茶。
“叔母。”見馮氏進門,她起身見禮。
“你這孩子,快別見外。”馮氏快走兩步,虛扶了一把。
兩人互相客套着,重新落座。
“大清早的過來,是我失禮了,沒有攪擾到您和世叔休息吧?”她不確定凌致遠是否和馮氏一屋歇的,只能試探。
雖然,她也可以在門房那裡直接點名找凌致遠,但她本身是女眷,還是小輩,這樣找上門來卻越過人家主母找家主,就有些太不把馮氏放眼裡了。
“不妨事。我們年歲上來了,覺少,本來也醒了。”馮氏沒多想,喝了口茶。
虞瑾不動聲色:“我忘了,世叔是要上朝的,他可是已經出門了?”
馮氏反應不慢,立刻意識到不對。
她喝茶的動作頓住,再看向虞瑾時,目光略微警惕。
虞瑾道:“我家裡昨日發生了一件大事,在這京城裡,唯一能信得過的長輩就是您和世叔了,琢磨了一夜,我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就想過來尋您和世叔一起幫着拿個主意。”
“世叔若是還不曾出門,叔母能否請他一起過來替我參詳一下?”眼見着馮氏神色鄭重起來,虞瑾也適時露出幾分憂色。
虞瑾這樣不計前嫌找上門,應該是發生了大事。
馮氏不由的越發謹慎,她沉吟:“那可不湊巧了,離京四十里外的武陽縣境內,近來頻繁有山匪作亂,當地官府圍剿多次無果,向朝廷上了摺子,你世叔接了皇命前去協助剿匪,三日前就離京了……”
“我不曉得他幾時能回,順利的話,可能三五天,若是那些匪徒擅於躲藏迂迴,時間可能就久了。”說着,她乾脆放下茶盞,直直望定了虞瑾:“你那邊究竟出了什麼事?”
這麼不湊巧?凌致遠出京去了。
虞瑾心中一瞬間的失落,面上絲毫不顯。
她斟酌着,慢慢道:“宜嘉公主,您知道這位殿下多少?或者,她有沒有可能與哪位王爺交好?”
楚王和宜嘉公主的事,不僅是皇室秘辛,還是醜聞,她自然不會直接告訴馮氏。
馮氏一愣,顯然沒想到她會提到這麼個人。
她左思右想:“這位殿下寡居多年,也不愛出門交際遊玩。哦,前幾日聽說她辦了賞花宴,帖子也送來我府上了,不過我那時正忙着給我家侯爺準備行囊,便沒能抽身過去。”
然後,馮氏突然頓悟,微微驚訝:“帖子應該也送去你家了,可是那賞花宴上……”
若在以往,她消息自是靈通,可自從她那混賬兒子鬧了一場笑話之後,她最近對外頭的消息都有些意興闌珊。
她去打聽看別人的笑話?全京城且都在看她家的笑話呢!
馮氏這是懷疑,賞花宴上有事發生。
她下意識回頭,朝盛媽媽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虞瑾道:“賞花宴上倒是無事發生,只是宴後沒兩日,那位公主殿下佯裝偶遇,趕在月中我家去鎮國寺禮佛的當口接觸了我二嬸兩次,昨日更是瞞着我將我二嬸和阿琢單獨誆出府去,想要定下阿琢與他家大公子的婚事。”
虞瑾話裡指向明顯,兼之馮氏旁觀者清,她微微變色:“這事兒確實反常。”
“是啊。”虞瑾也眉頭深鎖,“若是誠心結親,大可以光明正大的與我們來往,而不是誆着我二嬸私下行事,我覺得這事不妥,得到消息趕過去當面拒絕了她。”
說着,她苦澀一笑:“當然,也算是將這位殿下給得罪了。”
馮氏一個做母親的人,又是當家主母,並不覺得虞瑾拒婚衝動。
她只同樣面色凝重,想了又想:“這位殿下深居簡出,確實瞧不出會和誰私底下有交情,不過你拒絕她是對的。這樣,回頭等你世叔回來,我再替你問問他?看他那邊是否知道些內幕。”
“那就勞您二位費心了。”虞瑾起身,順勢告辭,最後又道:“就連低調蟄伏了幾十年的宜嘉公主都翻到明面上使手段了,叔母,這陣子,您和世叔日常行事也多加小心纔是。”
凌家甚至比虞家更想明哲保身,否則老永平侯過世前,就不會明令禁止兒孫再上戰場。
馮氏心神一凜,眼底複雜情緒一閃而逝:“好孩子,多謝你這個時候還記得我們。”
“咱們兩家幾十年的交情,應該的。”虞瑾笑道,又面露難色:“還有……宜嘉公主求娶我家二妹妹這事,雖然我不想宣揚,但我又怕他們明着誆騙不成,會使陰招,損我妹妹清譽,叔母你在夫人們中間人脈廣,這陣子若是見到相熟的人,私下可否替我將消息往外散一散?以防萬一。”
馮氏先是一愣,後才心情更加複雜的還是點頭:“放心,我懂你的意思。”
這就是未雨綢繆,防君子不防小人了。
“多謝叔母。”虞瑾屈膝給她福了一禮。
走了兩步,她又回頭:“我看您氣色似乎不大好,最近可是操勞了?這幾日我舅奶奶彭氏夫人在我府上小住,舅公每日下值後都來探望,您若有空,可以過去坐坐,遇上了,可以叫他順便給您請個平安脈,也或者對症給您引薦一位合適的太醫。”
前世,馮氏死在生小兒子的產牀上。
雖然主要原因是遭了暗算,實際上,她高齡產子,本身就風險極大。
虞瑾不確定,這輩子還會不會有凌木北的出生,但她並不希望馮氏還是上輩子的結局。
上輩子,她和凌木南互相折磨,對彼此都是現世報,最後都沒有恨了,只剩厭惡,這輩子虞瓔沒死,現在她就沒有那麼大的怨氣,非要報復他,看他家破人亡。
凌致遠勉強是個正直的人,馮氏也不算什麼壞人。
馮氏因爲狀態不好,過來之前是特意敷了粉的。
虞瑾說完,微笑頷首,便帶着兩個丫鬟走了。
馮氏站在屋裡,卻是良久未動。
盛媽媽透過窗戶看着院中離開的背影,感嘆:“可惜了,這姑娘八面玲瓏,心思細,有膽識,心眼兒還正……”
話到一半,她自覺失言,忙閉上了嘴。
馮氏心裡實在堵得慌,沒好氣的冷嗤一聲:“怪誰?是那個逆子自己沒福氣!”
不能想,一想她那逆子乾的破爛事,她是心肝肺腑沒有哪一處舒坦的。
虞瑾從凌家出來,一時也想不到還有誰能幫她快速調閱到戶房的檔案,並且保證可靠的,只能先行回府。
回去又等了兩天,凌致遠也一直沒回。
她這裡一籌莫展,這日,再陪着常太醫來給趙青換藥時,趙青就看出了端倪。
“你這幾日是有了爲難之事?”趙青直言。 шωш ▪TTκan ▪CO
虞瑾正在走神,回過神來,詫異:“怎麼說?”
話一出口,她自己就先笑了。
她這麼神思不屬的,一目瞭然的有心事。
“有個疑難,本想拜託一位長輩幫忙調閱一下戶部戶房衙門的存檔,正巧那位長輩出京辦事,歸期未定,等得有點心焦。”虞瑾知道她性格,並不和她藏着掖着。
也是心中鬱悶,隨口一提。
至於叫常太醫引薦……
她沒想過。
常太醫存在於御前,被無數雙眼睛盯着,突然走動關係,太惹眼了。
虞瑾拿不準皇帝對楚王和宜嘉公主之事的態度,自然不會打草驚蛇,把舅公捲進來。
等常太醫換完藥,她也起身準備離開,趙青忽道:“你等會兒。”
然後,她轉進旁邊隔出來的小書房,伏案奮筆疾書。
不多時,將寫好的信件塞進一個信封。
她一手拿着信遞給虞瑾,一手抓過斗篷,一把甩開披在肩上。
“去戶部,我帶你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