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郵城的空氣裡,漂浮着水產的腥氣,可能是要下雨的緣故,氣壓微微有些低。敏敏特穆爾看着朱元璋與張士誠興奮的討論陳友諒的婚事,心底裡,腦海裡,滿滿的都是那個瘦削白淨少年的面龐,尤其是他的那雙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閃耀着智慧的光芒。她甩甩頭,感覺心裡沉甸甸的,也不知是吃不慣江浙的水產,還是不太適應南方的梅雨季節,總有些不太舒服。她悄悄的起身離席,避開所有人的注意,一個人來到人煙稀少的街道上透氣。自從她救了彭瑩玉之後,高郵城將領們對她的態度也不似之前那般兇狠,一個個都把她當成馬春花的小跟班,並不像以前那般在意她的行蹤。這一次,她悄悄離席,張士誠也只是瞥了一眼,並沒有在意。坐在一旁一個勁喝悶酒的陳友諒悄悄跟在敏敏特穆爾的身後,一聲不吭的隨着她走了很遠很遠。
一個是元朝的公主,鎮南大元帥的女兒。
一個是貧困漁民家的孩子,起義軍的領袖。
兩個命中註定對立的人,卻在命運的安排下,心中對彼此動了情絲。
陳友諒看着敏敏特穆爾修長的背影,在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有幾分孤獨與落寞。想必,她是想家了,或是想到了自己慈愛的父親,或是想到了那個寵愛她的皇帝哥哥,或是想到了自己舒適的行宮和宮裡那隻異色眼睛的波斯貓。
陳友諒越想越覺得難過,可是由不知道要怎樣去安慰她,畢竟,她會淪落到今天這般田地,全是拜江南起義軍所賜,而他,卻恰恰是江南三傑中的一個。
“哎呦?這不是蒙古公主嗎?怎麼一個人跑到這裡來了?是不是想男人了?來找刺激啊?”一個粗狂的聲音夾雜着幾分醉意,從敏敏特穆爾身前飄出。
敏敏特穆爾甩開對面醉酒男子的手,隨即一巴掌打在對方臉上,清脆的響聲帶着她高亢的聲音迴響在空曠的街道上:“放肆!”
“哎呦!還來勁了?還當自己是公主呢?老子今天非得辦了你!”
緊接着,便是敏敏特穆爾的咒罵聲與粗暴的撕衣服聲音。
陳友諒眉頭緊鎖,想都沒想衝了出去,一把揪住醉漢的頭髮,抽出隨身攜帶的墨盒,狠狠的砸在醉漢頭頂,醉漢身子一晃,便軟了下去,四肢彈騰幾下,便不再動了。
敏敏特穆爾小臉慘白,兩手裹緊被撕開的長裙,晶瑩的淚珠噙在眼裡,身體微微發抖,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陳友諒只覺得左心窩像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一樣,萬般心疼。他脫下自己的長褂,上前一步想要給她披上,卻嚇得敏敏特穆爾退後兩步,一臉驚恐:“你想幹嘛?”
陳友諒嘆了口氣,折起長褂單手遞過去,隨即轉身撿起地上的石頭,狠命的朝那醉酒男子的屍體砸去,一直砸到他腦袋崩裂,分辨不出原本模樣在停手。
敏敏特穆爾的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這麼長時間,陳友諒是第一個爲她出頭的男人。
“謝謝。”
輕微的聲音傳來,陳友諒一愣,隨即咧開嘴笑笑:“不客氣。快回去吧。”
敏敏特穆爾剛想問陳友諒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卻被陳友諒那四個字震到:“快回去吧。”難道說,他是因爲擔心自己這個俘虜偷偷跑掉纔跟來的嗎?剛剛心頭泛起的一絲期望瞬間黯淡了下去。她擡起手腕,摸了摸眼角的淚水,擠出一個燦爛的微笑:“我這就回去。大家都在討論你的婚事呢。恭喜你了,不久的將來就可以娶到那麼漂亮的老婆。”
說完,敏敏特穆爾轉身朝宴會走去,不哭不鬧,坦然的祝福,這是她這個俘虜能夠保留的最後尊嚴了吧。
陳友諒看着逐漸遠去的敏敏特穆爾,兩隻手握成拳頭,心裡酸楚難耐:你就這麼爲我娶了別人而開心嗎?
二人一前一後,怏怏不樂的回到宴會上,此時的張士誠等人早已經酒過三巡,頗具醉意。
他見到陳友諒回來,紅着臉,搖搖晃晃的走到陳友諒面前,一把拉起他,走向朱元璋,高聲嚷道:“陳友諒、朱元璋、還有我,張士誠!你們管我們叫什麼?江南三傑?我告訴你們,我們不僅僅要做江南三傑,還要做江南三王!”
朱元璋笑着搖搖頭:“大哥,你喝醉了。早些回去休息。來人,扶大哥回去休息。”
張士誠一把撥開朱元璋的手:“我沒醉!我說的是真的!元軍百萬,又能怎麼樣?不是照樣被我們給打退了?這還是我三弟的江西軍團沒有參戰的情況下。如果我元軍不撤,加上三弟的江西軍團,別說是打退!我們兄弟三人,能夠全殲他們!蒙古人搶奪我們漢人的河山這麼久,也該還給我們了!”
宴會上的漢人將領喝了酒,一個個都亢奮異常:“對!張元帥說得對!趕走蒙古韃子!恢復我漢人河山!”
陳友諒望向一旁的敏敏特穆爾,發現她只是低着頭,不說話,兩隻小手攥得緊緊的,瞬間心疼:“大哥,你確實喝多了。二哥,咱們送大哥回去休息。”
張士誠重重的哼了一聲:“我纔沒有喝多。老三、老二,你們兩個怎麼想的,別以爲大哥不知道。大哥沒那麼大的野心,只想穩穩當當的守住江浙地帶,老老實實的做我的江浙王。而你,陳友諒,徐壽輝的準女婿,江西軍團的副統帥,明教將來的教主。我就不相信,你甘心做一個小小的江西王?”
陳友諒臉色一變,只是一瞬,便立即恢復過來:“大哥這是酒話,大家權當笑話聽吧。”
張士誠又哼了一聲,隨即指向朱元璋:“二弟,三弟他害羞不好意思說。那就你來說說吧。我就不相信,你會心甘情願的接手郭子興的濠州城,一輩子只做個小小的安徽王。咱們是兄弟,只要你說,哪怕是要打天下,哥哥都派人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