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老頭不是白犬一,那白犬一到底在哪裡呢?朱守腦海裡全是問號。老頭的火氣明顯消退了很多,可和尚的火氣高漲起來了,他捂着光頭跳起來委屈地說:“就因爲一句話你就把俺的頭給打成腫胞,你太不近人情了,以後我再也不給你捉蝨子了。”老頭見和尚來了氣,自個賠着笑臉裝作關心地上前查看了一下腫胞,一個勁地抱歉說:“對不住,對不住了,咱們倆相處也不是一年半載了,你也知道我的驢脾氣,我最討厭人家說我壞話,你還不知道我的那些臭毛病,淨愛聽奉承話,你要有本事儘管來拍我的馬屁,我會把畢生之學毫無保留盡數傳授給你。”老頭說完,又是一連串的爽朗大笑。剛纔還是雷電交加這會兒就是雨過天晴,朱守覺得眼前的這個老頭特有意思,心中的恐懼漸漸消失殆盡。
老頭如此折騰了一番,大概勞累了,張口打了一個呵欠,伸伸懶腰,無精打采地說了聲“困了,睡去了”,聲音未落,身影如一股旋風飄然而去。和尚指着老頭消失的方向狠狠地說:“太氣人了,以後我再也不給你捉蝨子了。”聽到“蝨子”兩個字,朱守頓感頭皮癢癢,這些可惡的小東西又在作祟了。
“徒兒,到做功課時間了,還不快去書房練字!”老頭的聲音由遠處飄來,如近在咫尺,朱守聽人說過千里傳音術,如今總算領嘗。和尚點了一下頭,一改剛纔的怒氣衝衝,變得畢恭畢敬起來。和尚前腳跟剛走,朱守後腳跟就跟上去。
書房不算大,但充滿着濃濃的書香氣息,桌几明亮,牆上懸掛着名家的墨寶,書桌上擺放着一大張白色宣紙,桌子的旁邊是一個不大不小的瓦崗兀自矗立着,裡面是大半缸磨製好的墨水。和尚挽了一把袖口,提起毛筆在缸裡蘸了一下,又在缸邊的沿口上梳理了幾下,最後飽蘸墨水的筆頭落腳在紙上,左右上下游走,很快,兩個張牙舞爪的字誕生於紙上。朱守站在旁邊抓耳撓思,一個也不認識。和尚看了他一眼,朝字體努了努嘴,道:“這是草書,知道這兩個字念什麼嗎?”朱守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和尚嘿嘿一笑,說:“這兩個字念智能,是我的法號,好聽吧,這是我給師傅灌了十壺酒他老人家想了三天三夜才物色出的。”
朱守連說“好聽好聽。”心裡卻不以爲然,看樣子這和尚腦子裡缺根筋,他師傅準是喝醉了酒大睡了三天三夜。不過也好,這樣的人無害人之心比較好接觸。朱守問:“剛纔的那位老先生就是你的師傅吧,可他不是和尚呀?”和尚歪着頭看了朱守一眼,嘻嘻地說:“你說的不錯,師傅他年輕時是月婭寺的武僧,只因路遇一惡霸強搶民女,他拔刀相助結果了惡霸,不曾想,那惡霸家人一紙訴狀把師傅告上了縣衙,派人到寺中抓捕師傅歸案。方丈偷偷把我師傅從後門放走,避免一死,正所謂拿人家的手短,吃人家的嘴短,縣令已經吃了人家一大筆好處費卻不能給死者家屬一個交代,他惱怒成羞,就把方丈抓捕入獄,戴上個包庇罪犯的名諱,最後方丈受盡死去活來的折磨咬舌駕鶴西去。師傅他得知方丈爲他而被摧殘致死,一怒之下鐵心還俗,因爲作爲佛祖弟子是不能大開殺戒的。師傅含恨潛入縣衙,把縣令的首級割下來帶回方丈靈前祭奠超度。縣令被殺,驚動了朝廷,官府一千多人來月婭寺報復,月婭寺已經人去樓空。是師傅及時地遣散了寺中的和尚,才免遭牢獄之災。師傅從此隱姓埋名,做了乞丐,整天髒髒兮兮的成了習慣。我是師傅收留的孤兒,後來就隨師傅來到山上定居下來。師傅讓我皈依佛門,教我誦經、打坐和練字,期望我有朝一日能光復月婭寺,以報方丈的捨身救命之恩。
朱守聽得入神,以致鼻涕掛在了嘴脣上忘記擦去。和尚用毛筆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分別在他鼻樑、額頭、腮上點了三下,朱守才醒過神來。此刻的朱守成了賣唱的小丑,樂得和尚裂開大嘴嬉笑不止。
朱守意猶未盡,窮追不捨地問:“那你師傅叫什麼名字呢?”
和尚回答說:“我只知道他姓唐,當年還有個特別怪的法號,這個法號不是方丈賜予的,是他的弟子們偷偷叫起來的,後來傳到了他的耳朵,他不但沒有不高興,反而樂壞了,他讓大家以後就明目張膽地叫這個號子。”
和尚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門旁往外瞧了幾眼,戰戰兢兢地關上門,插上栓,彎下腰神秘兮兮地趴到朱守的耳邊小聲說:“他的法號叫‘臭和尚’。”和尚說完滑稽地朝朱守吐了一下舌頭,好似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不好意思的事情。
朱守一激動,差點重複一遍,因爲他猛然想到了剛纔老頭的火冒三丈,纔沒有叫出來。
和尚揭去宣紙,拿出嶄新的一張照樣鋪上,他復又拿起筆在宣紙的上半部分寫了一個大大的“臭”字。
“對了,你找的人叫什麼名字?”和尚停下筆一本正經地問道。
“白犬一。”朱守拿出紙條遞給和尚看。和尚看了一眼,無奈地搖頭,道:“這裡根本沒有叫這個名字的人,你還是打道回府吧,再晚了就下不了山了,一到晚上山裡的野豬野狼什麼的就出來尋食物了,弄不好你就是他們的美味大餐。”朱守聽得毛骨悚然。
和尚繼續仗毫揮灑,“白犬一”三個字躍然紙上,力透紙背,好字也!
話說這朱守年齡雖小,卻有天生過人資質。朱守仔細端詳片刻,突然瞳孔放大,發現了新大陸似的指着宣紙上的字結巴起來:“字,字,這幾個字……”朱守越急越說不出話來。
和尚被朱守搞糊塗了,難道自己寫的字產生了魔法困擾住了眼前的這個孩子。朱守鼻子一酸,眼睛一閉,嘴巴一張,打了個大噴嚏。這一噴嚏的方向正對着和尚,和尚只感一股強勁之風霎時襲來,他驚退三步,躲是躲不及了,他不敢怠慢,趕忙運功阻擋化解。氣道並沒有傷害到他,但他脖子裡的佛珠引線斷開,佛珠滾落一地。和尚暗暗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這娃娃小小年紀竟有如此上乘功力,着實不簡單。
朱守趕緊拱手抱歉:“師傅,對不起,我着了涼鼻癢難耐得罪了你,請不要生氣。”朱守指着宣紙上的字話鋒一轉說:“師傅,你看‘白犬一’三個字合起來不就是上面這個‘臭’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