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四處都是靜悄悄的,除了宮人們的呼吸聲,便只剩下風聲,每一個人都是屏氣凝神的,生怕驚擾了榻上小憩的皇后。
馨女官小心翼翼的揭開紗幔,屏息道,“娘娘,賀大人沒了。”
宛嫣染睜開眼睛,陽光透過縫隙灑了下來,落在她的青絲上,泛着熠熠光彩。
她略一吃驚,坐起身,凝眉道,“什麼時候的事?”
“回娘娘,昨個兒夜裡。”馨女官碰上一杯貢茶,宛嫣染想都不想掀翻了,清脆的聲音驚的衆人立刻跪下,噤如寒蟬。
“豈有此理,”宛嫣染秀眉一蹙,“是誰幹的!”
“宛……宛墨染。”馨女官鼓足勇氣提起這個名字,隨後把頭埋的更低。
宛嫣染捏緊拳頭,冷傲的下臺微微擡着,雙目涌動着熊熊怒火,冷聲道,“傳我的命令,把青龍二仙召回。”
“主上,”馨女官猛地擡頭,“青龍二仙是我們佈置多年的棋子,難道要前功盡棄?”
宛嫣染一手緊握着榻上金絲蜀錦,掌力硬生生的把上好的錦緞撕碎,“前功盡棄又如何?只要宛墨染死,本宮不惜一切代價!”
馨女官不敢多言,慌忙退了下去,這一次皇后下了決心,定要宛墨染性命不可。
而在此時,宛墨染正忙活着自己的鋪子,“舉高一點。”她指揮着工人裝潢香料鋪,顧雲澈摸了摸下巴,看到鋪子兩邊掛着的連串木牌,不由笑道,“你這佈置的倒是新鮮。”
宛墨染挑了挑眉毛,“那當然啦。”
“自從賀國安死了,春江樓被查封了,青樓生意做不了,所以你也改邪歸正了。”顧雲澈斜眼睨視着她,宛墨染白了他一眼,“青樓是正當生意,別胡說八道了。”
“對了,”顧雲澈眉頭微蹙,“你是怎麼殺柳下顏的?”
宛墨染整理着大大小小的香料,漫不經心的說,“我在蓮歌的面紗上撒了點東西,當時柳下顏一嗅,自然會中我的五香軟骨散,我隨便找個人把他解決了,像他那樣的紈絝公子,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良家女子。”
“賀國安會被美色迷惑,但蕭冠雪
可不會,他好像沒有弱點,連宛嫣染都拿他束手無策,你打算怎麼辦?”
宛墨染陷入了沉思,說實話,她自己都不知道,對付蕭冠雪,她無從下手。
“墨染。”就在她忙活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宛墨染回頭一看,陸君漓雲淡風輕的笑着看向她,他穿着一身暗紅色錦袍,脣邊掛着一抹淡笑,雙手負立,依舊像當年那樣,高傲的擡着頭,略帶深意的凝視着她。
宛墨染穿着一身粗布麻衣,她雙手不安的攢着衣裳,衝陸君漓笑道,“你怎麼來了?”
他還沒回去嗎?一直呆在歷城?
陸君漓站在她的面前,緩緩笑道,“不聊聊嗎?”
女子把圍裙一扔,對顧雲澈道,“我去去就來。”
天色漸暗了,行人紛紛散去,宛墨染一路跟着他走了很久,他面色清冷,脣角含着笑,眼神卻是淡淡的,二人行至護城河邊,他不知從哪裡取出兩壺酒,遞給她,“喝酒嗎?”
宛墨染坐在臺階上,笑道,“你可喝不贏我。”說完仰起頭喝了一口,陸君漓雲淡風輕的笑着,“你跟原來一樣,性子倔強,不肯服輸。”
默默地喝了三口,宛墨染雙頰微紅,她撐着頭,滿池灑滿流光,行人匆匆而過,誰都沒注意到他們。
“是啊,還記得在西秦皇宮裡,記得在地下秦宮,初見秦皇,記得那時候我們在一起活的無憂無慮……”酒勁上了頭,宛墨染開始胡言亂語起來,似笑似哭的道,“若世上沒有權利爭鬥,沒有這麼多的是非恩怨,人若不是那麼貪婪,也許我們會一直活在地下。”
她又喝了一口,陸君漓沉默了,兩個人之間,何嘗不是夾雜着人命和鮮血,宛七色的死,地下皇宮裡那麼多人命,無數次的利用和殺戮,她能當做什麼事沒發生過?若與顧祈雲註定恩怨已深,與陸君漓又能好多少?
接連幾口下肚,宛墨染把酒壺扔在地上,傻笑道,“陸君漓,別管我了,我一個人……過得很好。”
她嗚咽了幾聲,笑道,“有時候我會想,若當時跟你回西秦了,我會不會想方設法的跑回來。”
“你會,”陸君漓毫不懷疑,捧着酒杯喝了一口,“你會把西秦皇宮攪得雞飛狗跳,甚至把金殿的琉璃瓦給掀了。”
女子咯咯直笑,拍了拍陸君漓的肩膀,“一個琉璃瓦也要計較,真小氣。”
“記得原來在西秦的時候,你跟你的嫡母姐妹們鬥智鬥勇,那時候我心想,這姑娘這潑辣,日後誰娶了回去,肯定家無寧日,哪知道差點被我娶回去了。”說完笑了幾聲,宛墨染怔了良久,撲哧一聲笑出來。
陸君漓深深地凝視着她,“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宛墨染環抱着自己的雙臂,呆呆的目光凝視着遠處,“後悔來北楚?後悔等一個等不到的人。”
“後悔愛顧祈雲嗎?”男子沉吸了一口氣,望着她靜靜的出神,心臟卻隱隱發抖,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糾纏於這個問題,今日把她灌醉,趁此機會問出口,卻又害怕得到答案。
其實答案很明顯,他只是有一點不甘心。
不甘心這麼輸給了顧祈雲,不甘心自己心心念唸的女人徹底離開,不甘心就這樣失去了。
宛墨染緩緩一笑,看到他略有蒼老的面容,笑容裡夾雜着無盡的苦澀,恍如數年,數年間的光景歷歷在目。
他凝視着他,伸手拍了拍她的頭,“你照顧好自己。”
她直直的盯着他,心中一動,前塵往事在心頭翻涌,她強忍着眼淚,突然伸手環抱着他,眼淚終於滾滾而落,“對不起。”
陸君漓僵了一下,伸手摟着她,默默地相擁了會兒,他拍了拍她的背,“把我忘了吧。”
說完推開她,用袖子替她擦淚,“怎麼哭哭啼啼的,一點不像你。”
“哪有,”宛墨染擦了擦眼淚,突然笑道,“我想起原來,你老是欺負我,總和我作對、鬥嘴……”
“你還不是,張牙舞爪的跟個潑婦似的,”陸君漓淡然一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可不管受了什麼委屈,你從不哭鼻子。”
宛墨染心中酸澀,靜靜的靠在他的肩頭,兩個人凝視着彼此,陸君漓微微頷首,狂傲的大笑道,“此生,我是沒機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