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室裡冷風嗖嗖,呼嘯的寒風從頭頂的天窗無情的刮進來,如撕裂了一般打在她的臉上,她整個人僵冷了,囚室如冰涼的寒水浸過一般,四肢僵的她動都動不了,可是她必須活動活動,否則很快她就會失去行動能力。
她來回的走着,胸前的掌傷還沒好,每走一步,都感覺到冰刀在割破她的五臟,將她的身體活生生的撕開。
她還能撐下去,挺個幾天應該沒有問題,囚室裡只有一個狹小的窗口,她內力都被赫連信封住了,根本沒辦法運用掌力,別說打破天窗,就算跳一步,五臟六腑都像是如火灼燒,根本沒辦法逃走。
早晨,赫連信端了一碗米粥,放在地上,爲了不讓她的身體儘快恢復,米粥裡只有幾粒生米,宛墨染接過去的時候,雙手抖得厲害,差不多將米粥潑到了身上,經過一夜的寒風吹打,她的手關節已經無法彎曲,雙腿的骨頭甚至都腫了起來,更可怕的是,她內傷難愈,一口血哇的吐在了碗裡。
混着自己的血,宛墨染依然將那碗米粥全部喝下,她不能讓自己餓着,必須保證自己有足夠的體力,對抗接下來的發生的事。
赫連信蹲下身,居高臨下的看着她,“你逃不出去的。”他當然不怕她逃跑,這個囚牢是由玄鐵所制,根本與外界隔離,就算那小窗戶真被她震開了又如何,外面的人都是絕頂高手,恐怕宛墨染一出去就會被當場處死。
“你會讓我活着嗎?”宛墨染反問。
他的眉眼間是從來沒有的震驚,與她凌厲的眼神相對,那一刻,赫連信笑了,“會,只不過可能活的不太好。”
當然不會太好,宛墨染努力的撐着身子起來,這一夜她已經儘量讓自己保存體溫,可是很不幸,她還是發燒了,赫連信跑過來看她的時候,她雙目痛苦的緊閉着,臉色發白,幾乎透明,若不是在呼吸,怕是跟死人都沒什麼區別。
“她病了,”赫連信將她打橫抱起,低聲怒斥,“開門!”
侍衛急忙將門打開,宛墨染的眼睛一動,雖然渾身使不上勁,可是意志是清醒的。
突然,女人一手緊握着赫連信的衣襟,痛苦的哀求道,“求你……別傷害陸君漓。”
她知道陸君漓一定會來救她的,她一直抱着希望,縱然高燒不退,縱然她已經滴水未進了兩天,可是,她一直堅信,他會來救她的。
赫連信抱着她跑進了一間屋子,雅間裡,顧雲澈言笑晏晏的看着他,端起茶水放置嘴邊吹了吹,“你就這麼怕她死了?”
“陸君漓還沒有來,她不能死!”赫連信神色淡然,一雙手緊緊握着,心神劇烈的盪漾着,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心臟隱隱作痛,不,他已經不知道什麼是痛了,最痛苦的感覺,莫過於此。
宛墨染的身體劇烈的顫抖,纖細的手指卻緊緊握着他的衣襟,“求你……”
他平靜的目光裡掀起驚濤駭浪,左手輕輕拂過她的髮梢,“她額頭滾燙,趕緊去請大夫。”
顧雲澈一雙狹長的眸子裡,有一種獨獨屬於美男子的氣韻,嫵媚的英氣掠過宛墨染倔強
的臉,眼底寒芒一閃而過,“她是生是死已經沒什麼關係了,何必大費周章呢。”
突然,赫連信猛一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顧雲澈只是幽幽一笑,心底掠過一抹冰冷,只聽赫連信冷冷道,“少廢話!”
他收回目光,倒是讓顧雲澈鬆了一口氣,擺了擺手,“去請大夫。”
赫連信的指尖掠過她慘白到幾乎透明的肌膚,心頭微微觸動,面上卻是冰冷的,他知道,若是他在顧雲澈的面前流露出一絲關切,宛墨染只會死的更快,“她要是死了,只會給我們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顧雲澈提了幾分興趣,“難道說,你還怕他不成?”
“我不想多生事端。”赫連信警告的看了他一眼。
顧雲澈不再說話了,他吹了吹氤氳着的霧氣,朦朧的茶香嫋嫋升起,他整張臉變得愈發神秘。
不過一會,侍衛拉着大夫火急火燎的走了進來,來者是一個年輕的大夫,樣貌十分俊美,從進了密室就一直低着頭,等待着顧雲澈的命令。
“大夫,你幫她看看。”赫連信凝視着她痛苦的樣子,眉頭緊皺,渾身發熱。
大夫走上前,只是匆匆一瞥躺在榻上的女子,神情一驚,宛墨染,西秦國的傳奇女子,她被吊在城樓之時,他曾經見過一面,那女子倔強的眉眼,堅強不屈的眼神,縱然在這樣一個人間煉獄,她還能堅持下來。
“她身上的傷口開始發炎了,加上內傷很重,又在寒風中呆了一夜,若不及時診治,恐怕凶多吉少。”大夫頓時皺起眉頭。
顧雲澈臉上帶着笑容,道,“那就是說一時半會還死不了?”
大夫點了點頭,望着這個年紀輕輕的女子,她雙手抱住自己,躺在牀上瑟瑟發抖,雙眼依然鎮定,不哭也不鬧,完全不像是受了重傷的病人,甚至眉梢還帶着一縷輕蔑。
她看不起誰,她有什麼權利驕傲?如今她是階下囚,她的命掌握在自己手裡,她憑什麼驕傲。
顧雲澈心底冷笑,轉眼低垂着眸子一聲不發。
“去開藥吧。”赫連信平靜的命令。
大夫嘆了一聲,“這位姑娘,雖然我與你素不相識,但若你一直執着,不肯放下心結,只會鬱結難舒,於己於人,都不是好事啊。”
宛墨染心中一動,清澈的鳳眸中,閃爍着點點波光,她點點頭,以示感謝。
待大夫走遠之後,顧雲澈挑起眉眼,意味深長的打量着宛墨染,“她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麼關係,我們要的是陸君漓手上的密令,何必花功夫救這個女人。”
“總之她不能死。”
赫連信背對着他,眉心緊皺着,眸光黯淡,伸手將她抱了出去。
他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她死,赫連信帶她去了另一個雅間,雅間裡檀香繞繞,相對於陰冷的囚牢,倒是溫暖了許多。
宛墨染靠在他的懷中,眉眼惺忪,似笑非笑,“你怕我死了?”
“嗯。”宛墨染隱約感到他的雙手顫抖,神情迷離,彷彿緊握着欲碎的精美瓷器,生怕稍一鬆手,她就會碎掉
。
“有時候我真的分不清,你是真,是假。”語氣幽然,身上帶有一律淡淡的血腥味,縈繞在他的四周。
一副淡漠而又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宛墨染看到他的眼眸,微微發怔。
“你在想什麼?”宛墨染慘白的薄脣緩緩一動,嘀咕道。
“你。”
他溫柔的握着她的手心,玉手白皙的幾乎透明,隱約可見蜿蜒的青筋,他輕輕放置脣邊,細碎的吻着她的手掌,一滴搖搖欲墜的眼淚懸在眼角。
他被野獸叼走的時候沒有哭,被父皇遺棄的時候沒有哭,被猛獸圍困的時候沒有哭,可是如今,他失去了這輩子最想要擁有的東西,唯一一次想要擁有的東西。
昏暗的燭火灑在他的臉上,散發着半透明的光澤,宛墨染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眼淚氤氳了眼眶,可惜她一個字也沒有說。
她有今日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的傷心和痛苦,無論是真是假,都是他活該!
她的脣畔凝固着冷笑,“赫連信,你輸了。”
從一開始他就輸了,且一敗塗地。
“好了,你好好調養身子。”他的眼眸裡斂盡最後一絲溫存,將她緩緩放平,替她蓋好被子。
他轉身的一瞬,突然,她一雙手緊緊的拉着他的衣袖,“他……”
“我與陸君漓之間太多恩怨,我不能保證不殺他。”他高傲的擡起下顎,冷峻的鋒芒從眼底射出,寒光凜凜。
“你爲什麼寧願相信他,都不信我?”背對着她的時候,赫連信小聲的喃喃一句。
她爲什麼堅信陸君漓一定會來救她,她就真的這麼愛他,這麼相信他?
宛墨染笑了,恬淡的笑容裡充滿苦澀,聲音溫和道,“因爲他不會騙我。”
他從來騙過她啊,他愛她,就愛,簡單而乾淨。
天色漸暗,燈火投在宛墨染的臉上,她的指尖隱隱泛白,她清晰地記得,醉雨軒的那個夜晚,她與陸君漓藏在牀板下,當她知道一切之後,她的心彷彿一瞬間被掏空了。
赫連信,你以爲一切都不會被拆穿嗎?能騙我一輩子嗎?
她的眼前浮動着陸君漓的身影,手中的玉鐲散發着冷幽幽的光芒,她恍然笑了,笑容苦澀而淡漠。
原來,有些東西藏在心裡久了,揮之不去啊。
赫連信眉眼淡漠,眼神寧靜如海,“墨染。”
我愛你啊,只可惜他永遠說不出那句話了。
“嗯?”明眸潔白清透,目光晶瑩如水,她與他相視一眼,神色淡然。
縱然天上星辰,也比不上她的雙目。
……
夜空下,男子黑色錦袍,墨發高束,宮絛飄逸,竟是那樣出塵,竹林沙沙,光影微茫,低沉的聲音響起,“她怎麼樣了?”
遠處弓着腰站着一個背藥箱的年輕大夫,嚴肅的搖了搖頭,“不太好。”
男子眼鏡一眯,“赫連信,還真夠狠的。”
“殿下,”懷若站在他的身側,凝眉詢問,“殿下打算怎麼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