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望

大殿傳來巨大的撼動,一道利劍掃過,白光如同鋒利的劍戟劃開石牆,黑暗中幾個侍衛縱身而起,身先士卒的跳了進來。

“什麼人?”秦皇一聲厲吼,他抽出長劍,宛墨染來不及解釋,長劍已抵在她的脖子處,“你帶了人來?”

他疑心很重,死死盯着倔強不屈的女子,她的長髮被風吹的凌亂,她深深的望着石牆後的凌厲男子,目光冰涼。

她看着那些衝進來的將士們,以夏侯元爲首,見到眼前這一幕,幾乎是同一時刻,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盯着這二人,宛墨染渾身是傷,脖子處血肉模糊的傷口不斷滲血,她猛地感覺肅殺之氣在周圍蔓延着。

“秦皇……”她臉色蒼白,勉強的擠出兩個字,她的心裡說不清是何滋味,千年前的秦皇問世,會掀起怎麼樣的腥風血雨,長生不死的靈藥將帶來怎樣震天動地的風波。

冷硬的風順着甬道拍打着她的面頰,宛墨染緊緊的握着拳頭,太多太多數不清的情緒再心思翻滾着,風起雲涌的愁緒,此刻變爲深深的無奈。

所有的一切凝固了,每個人的心情無比的沉重,偌大的大殿裡,石牆的甬道里,俊逸邪魅的男子的臉孔緩緩出現在宛墨染的眼前。

他的身上,散發着凜冽的寒氣,一身墨黑銀絲的錦袍,金銀交錯,襯得他丰神玉朗,面若冠玉。

她的眼淚緩緩而落,周身滿是污漬和鮮血,幾乎看不清原本模樣,她的衣衫破碎不堪,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猛鬼,可是一雙眼睛依舊凌厲的、狠狠的盯着他。

那些無法面對的歲月,此刻如電影回放,在她的腦海裡一點點的展開,他們曾經攜手度過一個個生死關頭,他們一次次的徘徊在命運的邊緣,卻被命運之手緊緊扼住了,那些應猶在耳的話,如今如同沾滿血的刀,一刀刀的割在她的心上。

秦皇的手突然一抖,天子劍從手中滑落,他艱難的凝視着陸君漓,埋葬了千年的心,竟在那一刻突然裂開了,他是站在權利巔峰的人,一千年前的那一晚,他輸了一切,他輸了他深愛的女子,他輸了整個天下,就算長生不死,又有何用?

沒想到,千年之後,他居然見到了她的後人。

宛墨染一愣,呆呆的目光凝視着秦皇,他用一種極端奇異的目光盯着陸君漓,彷彿透過他看另一個人,她緩過神來,連忙道,“陛下。”

她的聲音很小,帶着一絲顫抖,落在陸君漓的耳中,他深眸一眯,喃喃道,“陛下?”

她稱呼這個男人爲陛下,如此宏偉浩大的宮殿,奢華至尊,極爲富耀,甚至比過西秦的宮殿,難道說,他是皇帝?

“你跟阿房……簡直太像了,”秦皇的脣邊溢出一絲難得的笑容,“難道你是朕與阿房的後人?”

宛墨染見陸君漓雲裡霧裡的凝着他,她走到了陸君漓的身前,沉沉的深吸了一口氣,“這位就是大秦帝皇,秦始皇嬴政。”

秦皇的臉上帶着不可一世的凌厲,寒光一掃衆人,夏侯元等人發出嘶的一聲,抽了一口涼氣,他們向後退了半步,噤若寒蟬的愣在原地。

陸君漓的眸子一點點的陰沉下去,他是西秦人,西秦,源於千年前的秦王朝,大秦覆滅後,秦三世死在天子劍下,天子劍被項羽所奪,西秦的祖先,是秦宮裡出逃至大宛的宮女所生,那麼,那個宮女就是秦皇的心上人——阿房。

宛墨染驚詫的目光緩緩的移到了陸君漓的臉上,靜默了良久,秦皇嘆口氣道,“朕沉睡了千年,阿房的後人來了。”

“我不是什麼阿房的後人。”陸君漓眯起深諳的眼眸,厲聲說道。

“你是,”秦皇篤定的道,“千年前阿房離開了朕,離開了阿旁宮,她去了大宛,朕命蒙恬找她,蒙恬一去數年,後來朕才知道,阿房懷了朕的孩子,她爲朕生下一個兒子,可是,她卻死了……”

他的眼裡說不出的落寞和蒼涼,肅容的面頰上掛滿了無法言喻的痛楚,“阿房爲了朕而死,蒙恬死後,他的後人帶來了阿房的血,交給了巫醫,練就了長生不死的靈藥。”

宛墨染的心裡說不清的震撼,歷史還原不了真相,千年後的21世紀,又有誰知道真相呢?縱然史官口誅筆伐,也無法將千年前的歷史重現人間,如今的北楚和西秦,又是從何而來?

宛墨染聽着啞然無聲,他聽着臉色蒼白,千年前的帝皇,竟長眠沙漠之下,歷經千年孤獨。

在那一剎那,陸君漓不再說話了,他眼中的光纖逐漸變暗,蒙上一層黯淡,原來他的祖先竟活在他的面前。

上天不知安排了怎麼樣的命途,讓所有人困囿其中,巨大的爆破在她的心底炸開,阿房愛了始皇一生,甚至最後用自己的血爲他練成長生不死的靈藥,可長生不死真的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事嗎?

她顫抖的手小心翼翼的抓着陸君漓,緩緩道,“陸君漓。”

陸君漓的嘴角溢出一絲冷嘲熱諷,“沒想到江山密令竟然是秦皇您。”

江山密令,他們苦苦爭奪的江山密令,竟然是埋藏在地下的秦始皇。

陸君漓苦笑了會兒,他轉過身去,心裡說不出的複雜,最後索性揚聲道,“走!”

秦皇並不挽留,能讓他見到自己與阿房的後人,他此生無憾了。

“今日朕見到了蒙恬和阿房的後人,朕很欣慰,”秦皇衝宛墨染帶苦笑道,在火光的印刻下,他的笑容泛着點點微光,彷彿心頭滴血,“宛墨染。”

“嗯?”她猛然回過頭來,整理好複雜的心情,沉聲道,“陛下,我們從來沒有來過這裡,從沒見過您。”

既然她的祖先蒙恬費盡心思的保護秦皇安全,她定然不會讓他人知道此事。

秦皇突然笑了起來,冷厲的寒光如刀鋒刺在宛墨染的身上,冷笑道,“朕若不想讓你們找到,哪怕踏遍青山,你也

找不到。”

他走到她的身畔,突然將一樣東西塞進了她的手中,她微微一愣,隨即對上他沉穩的眼神。

宛墨染靜默片刻,只見他一步一步朝着玉榻走去,高高在上的身影如同天神震懾四方。

秦皇!一統江山的鐵血帝皇,光是他的名字,足以令人聞風喪膽,在風雨裡飄搖的名號,如同魑魅魍魎,令人無法輕視。

宛墨染終究嘆了一聲,他是活在千年裡的神,縱然光陰逝去,年華流走,他永遠活在這裡,活在後人的心中。

宛墨染感覺時間過了好長,她跌跌撞撞的跟着衆人身後,甬道里,滾動的長風吹打着她的面頰,她似乎看到無數的人倒在她的面前,鮮血淋漓的濺在她的臉上,溫熱的,夾雜着一絲腥味。

她從來沒覺得時間過得這麼慢,甬道一點都不冷,她的雙眼被血模糊了,血在甬道里流成了河,那些都是一路追隨着景王殿下的親兵的血,他們的屍體堆積如山,在骯髒的甬道里散發着濃郁的腥味。

無盡的絕望和悲慼從心底升起,她突然覺得自己呼吸困難,一手緊緊的握着胸襟,另一隻手擋在身前,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擋什麼。

一個個將士倒下的聲音,那樣的悽楚,那樣的絕望,宛墨染緊緊的握着她的心臟,轟的一聲,眼前頓時一片漆黑,她一陣氣血翻涌,一口血吐了出來,漫無止境的哭聲、撕扯聲,涌進了她的耳朵。

還有她聽不懂的聲音,那是阿魯,還有他們……

宛墨染奮力的向前奔跑着,乞求着上天,不要,不要讓她看到這一幕,她把他們早已視作親人,他們那樣的簡單純潔,爲什麼,陸君漓,這一切是爲什麼?你爲什麼要殺了他們?

宛墨染衝了出去,神殿裡,鮮血淋漓的灑在各處,她見到了阿魯,阿魯躺在地上,睜着眼一動不動的凝着她,他被一刀抹了脖子,沒有痛苦多久,他的雙目如同好看的星星,宛墨染常常說,阿魯若是生在西秦,一定是個美男子,她還說等他們走了,將這裡的一切都交給他。

還有小樂,小樂是獸人裡最小年紀的,總是跟在她的身後,看她教阿魯他們打獵,小樂偶爾會幫着阿魯烤大雁,他們從來沒吃過大雁,大雁肉對他們來說簡直太鮮美了。

“小樂……”宛墨染的心此刻像被掏空一般,她無力的跪在地上,一聲震天動地的哭號劃破了整個大殿,朦朧的眼前,她似乎看到一抹慵懶的身影立於她的身前。

轟隆一聲巨響,神殿巨大的石頭猛然砸在二人之間,她髮絲散亂,跪在男子面前,目光冷冷的直盯着他的雙眼。

夏侯元看着這個凌厲女子,看着她渾身是血的傷口,還有她氣勢洶洶的眸光,彷彿天地間所有肅殺之氣全部凝聚在那雙眼中。

一陣長風陡然而起,掀起滿地的塵土,沙粒打在宛墨染的臉上,她仰起頭,眼神裡充滿了無盡的仇恨和濃濃的絕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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